《原生家庭：断舍离》蝶梦遥

4、母亲食物中毒

　　然而，我那一向要强的母亲还是病倒了。

　　那天，我永生难忘。放学回家，迎接我的是一片漆黑和寂静。我的心猛地一沉，急忙寻找开关，点亮了灯光。昏黄的灯光下，我看到母亲无力地躺在一张由凳子拼成的简陋床上，脸色苍白，眼中带着无尽的疲惫。我喊她，她慢慢地回应，声音微弱。

　　母亲告诉我，因为连日的劳累和忙碌，她吃不下饭，只能吃剩下的剩菜。饭后上吐下泻，她猜测可能是肠胃炎。我看着她痛苦的样子，心如刀绞。我急忙为她端来热水，母亲说肚子太痛了，什么都吃不进，水喝不下。我急得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我特别害怕，害怕她也像父亲那样离开我了，她如果死了我一个人怎么办？那时候我觉得母亲那么痛苦，是不是会死了。

　　我不想她那么痛苦，我劝她一起去医院检查，她心疼医药费，说再忍忍。我看着她疼得厉害，我就偷偷拨打了120急救电话，然后跑回家母亲整理的衣物。从饭店回到家里路上，我觉得头昏脑胀的，腿都软了，走路时候腿一直发抖。

　　我在家里随便拿了几件母亲平时穿的衣服，就抓紧跑回饭店，因为我没有告诉她自己已经打了120电话，我怕她太倔强不跟着医生一起到医院。

　　不久，救护车赶到了饭店。母亲觉得莫名其妙，问我：“雨蝶，你叫的救护车？怎么那么不懂事啊，看病得花花钱呀！”

　　我来不及跟她解释，就让医护人员快速地将母亲抬上担架，我也跟随他们一起上了车。在车上，我一直握着母亲的手，手止不住的抖动，可能是太紧张了。母亲看到了我那无助的眼神，紧紧抓住我的手，不再说什么。

　　到达医院后，我忙着办理各种手续，带着母亲做各项检查。我一个人在医院的走廊里奔波着，累得满头大汗。但我没有时间去想自己的辛苦，我只想尽一切努力去照顾她。

　　医生看到我是小孩子，不放心，一直催促我把家里大人叫来。我告诉他们家里没有家人了，只剩下我自己，我可以一个人照顾好母亲，他们只好无奈的离开了。也就是那一刻，我觉得好无助。

　　我回到病房看着母亲那疲惫不堪的样子，心中无比痛楚。那个夜晚，医院的灯光显得格外刺眼。母亲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紧皱着眉头。她的身体因为食物中毒而变得虚弱，而且被诊断出患上传染病。

　　没想到，真得是因为那剩饭被老鼠啃过，就导致了母亲食物中毒。得知这个消息后，我难受极了，心疼得直流泪。

　　深夜，我时刻守在母亲身边，紧握着她的手，祈祷着她的康复。我知道，这个时候，我必须坚强，不能让她看到我的脆弱。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脸上时，我看到她轻轻地笑了笑。这勉强的一笑，给了我希望和力量。我知道这是她在告诉我，她已经挺过了最艰难的时刻，我们一起走过了这个难关。

　　医生嘱咐我们，由于母亲得了传染病，我们需要特别注意饮食卫生。同病房的家属们得知了母亲的病情后，纷纷伸出援手。他们告诉我应该怎么避免自己被传染风险，让我把自己餐具和母亲餐具分开使用，还要勤洗衣物勤消毒。

　　一位热心大姨还教我怎么熬小米粥，可能我当时还是太小了，确实没有能力去用心熬一碗有营养的小米粥。母亲贴心告诉我，我能帮她去医院餐厅买来熬好小米粥她就心满意足了。

　　每当我把买来小米粥装进饭盒提到病房时，她总会流露出满意的微笑。我知道她是想让我不要有心理负担，不想让我觉得自己太没用了，她说有我陪伴已经很知足。

　　除了帮母亲打饭，我还时常陪在她身边，陪她聊天。我会把白天在学校里的新鲜事告诉她，让她心情好点。而她也会给我讲述她小时候的故事和成长的经历，让我更加了解她的过去和内心世界。

　　然而，母亲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下午天阴沉沉的，天空布满了铅灰色的云层，仿佛预示着不幸的事情即将发生。母亲躺在床上休息，而我不想两个人挤在同一个病床，那样母亲睡得不踏实。我就坐在病房门口长凳子。

　　那时候陪护室没有休息地方，很多家属会在医院附近租房子。我想省点钱，晚上跟母亲挤在一起，白天我就坐在病房门口走廊里发呆。周围是来来往往的病人和家属，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这让原本压抑的气氛更加沉重。

　　这时，护士站在病房门口，她那刺耳声音响起：“28床，该交费了，这是住院清单，欠费二百六了，抓紧交费。”

　　听到那刺耳的声音，我的脸一下子火辣辣的，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让我浑身不自在。母亲也察觉到了我的尴尬，把我叫到床边，轻声说：“雨蝶，你去给你大姨打个电话，告诉她我现在的情况，她五年前盖房子我借给她八千块，现在我生病了让她帮忙凑一千块给我们。”

　　我愣了一下，我没有想到母亲原来帮过大姨那么多钱。那时候听说大姨房子盖房子花了一万块，母亲居然帮她八千块。这八千块在我们家来说也是很多钱了，不过那时候父亲是矿区领导，母亲开饭店，家里还是有些积蓄去帮大姨一把。

　　傍晚，我按照母亲的吩咐来到医院门诊收费部的公用电话前。我拨通了大姨的电话，大姨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有些无奈：“我现在真的没钱，你先问别的亲戚朋友借点吧，我要先跟你姨夫商量一下。”

　　我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心里五味杂陈。我本以为母亲帮助大姨八千块，现在大姨不说帮我们一把，还我们一些钱是也应该的。

　　挂断电话后，我心情格外沉重，久久不忍回到病房，我怕母亲会感到难过。

　　当我慢腾腾地走进病房，母亲看着我，眼中带着一丝失望，她可能猜到了结果。但她还是安慰我说：“也许大姨真的遇到困难了，我们再等等看吧。”

　　护士下班之前，又走到病房说：“别忘记明天大清早交钱，你们已经欠费了。先把欠费补上，再预交点费用。”

　　晚上，我再次拨通了大姨的电话：“大姨，我真的不是逼你还钱，但我们现在真得很需要这笔钱。”大姨语气烦躁地吼道：“我知道，我不是才跟你说过，我要跟你姨夫商量一下，你怎么又打电话是想把我逼死吗？”

　　挂断电话后，我穿过门诊楼走廊，来到住院部，我坐在病房门口的走廊里，看着夜班医生忙碌身影以及来来往往路人，心里五味杂陈。

　　我知道，这里不仅仅是一个治病的地方，更是一个人生百态的缩影。我闭上眼睛，不愿意去想医疗费怎么办。我的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母亲的眼神，我怕母亲和我一样对大姨感到失望。

　　我想起大姨，那个曾经接受过母亲帮助的人。她现在却不能在我们最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我知道，这并不是她的本意，而是生活的无奈和困境让她无法承担更多的负担。但是，当我听到她那句“你们想逼死我吗？”的时候，我的心还是被深深地刺痛了。

　　我知道，我不能责怪大姨，更不能让母亲承受更多的压力。那时，我的心里涌现出那个狠心抛弃我们的父亲，他在哪里？是否在某个角落里过得逍遥自在？他知道母亲生病了吗？他会为此出一份力吗？

　　我叹了口气，小小的我心里五味杂陈。生活有时就是这么无奈，而我需要面对的，远远不止这些。但我知道，无论怎样，我都要坚强。因为母亲需要我，我也需要她。

　　回到病房门口，我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我现在最重要的是陪伴母亲度过这个难关，给她力量和勇气。

　　当我走进病房时，母亲看着我，眼神中带着期待和担忧。我坐在床边，轻声告诉她：“别担心，大姨正在想办法筹钱，她说很快就会让姨夫把钱送过来。”

　　母亲听后露出了笑容，眼中流露出感激和欣慰的光芒。她说：“雨蝶，我知道你很为难，但你做得很好。你敢跟大姨谈借钱事情，你已经很勇敢了。我是她姐姐，逼的太急，怕她撕破脸心里怨恨我。我觉得她应该能够理解我们现在的难处。”

　　那一刻，我紧紧地握住母亲的手，心中默默地祈祷：希望大姨能够尽快筹到钱，这样明天大清早我就可以把欠费补上。

　　那一夜是如此漫长，因为只有我心里明白，大姨不可能大清早把钱送过来了。

　　第二天早早上，护士上班时候我故意绕开，跑去帮母亲打饭。说实话，我怂了，我怕听到护士那咄咄逼人的声音，怕那刺耳声音再次在我耳边响起。

　　果然如我所料，等我打饭回来，护士已经来过了。病房里室友好心问到：“孩子，你父亲呢？他这么多天怎么没有过来，给他打电话让他给你们交费呀！”

　　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看着母亲。希望她能帮我，母亲连忙问我：“雨蝶，你昨天不是说你大姨夫今天来送钱，他大概什么时候过来？”

　　“快中午过来吧。”我又一次撒谎了。

　　我趁着母亲吃过饭，我再次跑电话厅，哭着说：“大姨，我真的不是逼你还钱，但是医院一直在催我们交费，再不交费医生把我们赶出去了。”我歇斯底里地哭着，发泄着这些天的委屈。

　　大姨咆哮着：“几千块钱，你至于这样逼我吗？钱还给你们，我跟你妈断绝关系！”“嘭”一声，电话直接挂断。

　　中午，大姨夫突然出现在病房门口。

　　那时，刚好母亲的一位朋友来探望她，还给我们带了一只烧鸡和一些水果。母亲跟朋友正聊得开心，姨夫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他的脸色看起来很差，他来得时候没有通知我去医院门口接他。我们病房刚好在住院部一层，紧挨着护士站。病房门敞开着，他可能刚好看到我们，就直接冲进来了。

　　他没有过多的寒暄，也没有询问母亲的病情。气冲冲地走到病床前，用力地把一千元现金扔在床上，冷冷地说：“这是还你们的钱，只有一千块，剩下的以后再说。”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母亲的朋友王伯伯被这一幕惊到了，他愣了一会儿，不满地说道：“这是你亲妹夫？他怎么能这样对你？就算不是转你来看望你，你们有困难向他借钱，他都不应该这个态度，何况他还欠着你们钱？”

　　母亲摆摆手，示意王伯伯不要再说下去了。病房里的其他人都在看着这一幕，我知道母亲不想让自己难堪。我连忙把散落在床上的钱捡起来，悄悄地塞到母亲的枕头下。

　　这一刻，我知道母亲心里一定很屈辱。在病友和朋友面前，受到姨夫这样的侮辱，她的心里肯定难过。我默默地走出病房，不想再给母亲添麻烦。

　　虽然姨夫的态度让我们感到难堪，但当他扔下一千元的时候，我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现在终于可以还清医院的欠款了。

　　王伯伯准备离开时，我送他到医院门口。他叹了口气，看着我说：“雨蝶，你母亲真的不容易呀！一个女人要养活你们几个孩子，现在生病了。你父亲太不负责任了，实在是太过分了。”

　　听到王伯伯提到父亲，我的心又隐隐作痛。父亲是扎在我心中的一根刺，碰不得，一但触碰，会让我痛不欲生。

　　送走王伯伯后，我悄悄回到病房。母亲靠在床头，眼神空洞。我知道她心里一定很难受。但那时我还小，可能无法完全理解她心中的痛苦和屈辱。

　　我拿着王伯伯送的烧鸡，分成几份给母亲吃。她没有动筷子，我自己吃了起来。可能是太久没有吃过鸡肉了，那肉的香味足以让我忘记刚才受过的屈辱。

　　母亲看着我狼吞虎咽地啃着烧鸡，突然情绪爆发，哭得撕心裂肺。病房的室友也被吓到了，他们连忙拿来纸巾，轻声安慰母亲，劝她想开点。

　　那时候，我还是个年幼的孩子，不懂得如何去安慰母亲。我只是默默地坐在她身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吓得不敢再吃烧鸡了，呆呆着望着母亲，看她如此伤心，我心里也开始难过起来。

　　如今回想起来，我明白了那时母亲的绝望和心寒。有对父亲的失望、对大姨的失望，以及在病友和朋友面前受到的屈辱，都让她感到无助和绝望。

　　而我这个年幼的孩子，还傻乎乎地啃着烧鸡，没有意识到母亲的痛苦和伤心。这可能是最让母亲痛心的原因之一。

　　她那时多么希望我能懂事、能理解她的心情，在她最需要安慰的时候，我却没能给她足够的安慰，这让我深感愧疚和自责。

　　每每想起，我的心仍旧感到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