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元就行》她们叫我皮皮

8、第 8 章

　　茶意在空气中蔓延。

　　武芫和陈元里夫妇二人相对而坐。

　　武芫平日的浪荡乖戾气息全收，沉默的坐在茶凳上看对面的人沏茶。

　　持壶人的手保养得当，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已经将近80岁的男人的手，但武芫知道这双手的魔力。

　　他是国宝级的化妆师，国家一级美术师，影视界的化妆泰斗，50多年来他创造了上百种化妆方法，塑型、绢纱整复、肤蜡雕塑等等，一生参与化妆设计的角色无数，当之无愧的化妆第一人。

　　武芫自知自己连这人万分之一的本事都没有学到，几年前匆匆拜别时老师曾多次挽留，但是当时他一心扑在陶毅身上，根本听不进去老师的语重心长。

　　事实证明，自己高不成低不就的现状，真是白白浪费了几年光阴。惭愧于自己的浅视，武芫不敢多语。

　　茶壶里烧的是陈皮白茶，气味清新淡雅、芳香扑鼻。

　　陈元里拿起手绢垫着壶柄，给武芫倒了一杯茶。

　　热气上熏，武芫这才不得不抬头。

　　惹的对面的秦沛卿一笑。她笑容亲和温暖，带着包容鼓励之意，任谁看了都不免放下心结。

　　武芫不自觉的回了一笑。

　　“老白茶退热祛寒、降火解毒，陈皮理气、健胃、燥湿。”陈元里不在意他的拘谨，自顾自的说到。

　　“我们现在年纪大了，就愿意喝一些养生保健的东西，虽然味淡，但总有种醇厚甘甜的韵味。你也尝尝。”陈元里接着说。

　　武芫轻啄一口，回到：“陈皮甘醇、白茶清新，很好喝。”

　　茶杯很小，武芫几口就喝尽了。

　　陈元里抬手又给他续上一杯。

　　这才又开口道：“来商场是有工作？”

　　“嗯，是。给表演的舞团化妆。”武芫如实回答。

　　“这样也好，年轻人要脚踏实地，积累手上的经验。”陈元里点点头，又接着说到：“但也要从中寻求突破，不要甘心止步于此。”

　　陈元里之前已经在舞台下看了一会儿了。

　　儿童的舞台妆看似简单，没什么发挥空间，但是短时间内调整妆容，也很考验化妆师的水平。他看表演的时候还在想化妆师有灵气，没想到正是出自己的小徒弟之手。

　　武芫点头应了一声，表示接受意见。

　　这个老人是睿智豁达的性格，给人的建议从来不带有高高在上的语气，反而诸多夸赞和鼓励。让人内心不由自主的认同。

　　但今天陈元里的话也不止于此。

　　他啜了一口茶，说：“半个月前我参加了一个饭局，田老带着姑娘和女婿也一起来了。”

　　田。这么巧。

　　陶毅现在的妻子就叫田甜。

　　那是一个人如其名，长相甜美，笑容如蜜的女孩。不论性格心机，没有哪个男人会拒绝这样长相和家世的女孩子，就算武芫是个gay也无法面对着她说出口恶之言，即使她的行径和外表背道而驰。

　　更何况陶毅这样野心勃勃的人。

　　“那男孩儿我看着眼熟，田老介绍我才记起来他是谁。”陈元里不再说了，慈爱怜惜的眼神看向武芫。

　　武芫和性向和对象在陈元里这里是一直公开的。他和陶毅都是孤儿，又都很崇拜陈元里，情浓时也曾期期艾艾的想得到尊敬的长辈的认可。

　　这位豁达大度的老人也没有辜负他们两人的期待，曾于年节之时，邀请两个无家之人共度佳节，私下和武芫戏言称想当两人幸福的见证人。

　　但只是短短几年，爱徒的恋人转身紧握老友之女，再一次站在他面前。祝福之语......他却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世间的感情繁杂，难以用三言两语解释的清，若真心祈求祝福之语，他怎么会读不懂，只是那个拥有过热烈爱意眼神的孩子，现在满身匠气，眼神里都是对世俗的欲望的执着，他看着就替爱徒难过，张嘴无言，只好打岔过去。

　　武芫沉默。

　　人际关系就是一个圈，怎么也跳不出来，面对其他人他或许还可以嬉笑怒骂、插科打诨，但是在老师面前他却无所遁形。

　　要怎么陈述才能不显得自己狼狈？

　　张了张嘴，武芫干巴巴的说：“半年前，我们就分手了。”

　　有些事情过问的太过详细，安慰的过多，都会给当事人带来又一次的伤害。

　　陈元里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秦沛卿看着沉默不语的两个人有些无奈，爱人最是护短的性子，偏偏嘴笨，哪壶不开提哪壶。明明是得知小徒弟现状窘迫想帮小徒弟，却不好意思张口。

　　秦沛卿拿起面前的茶点，分别递给两人，打破了有些尴尬的局面。

　　含笑，用手比划着，问武芫现在在哪里工作。

　　武芫赶紧回复：“我现在自己开了一个小工作室，就在五林街边上。有时间老师和师娘可以去看看。”

　　秦沛卿笑着点头，下面轻轻扯了爱人一把。

　　陈元里咽下一块糕点，接着说：“人多么？平时生意怎么样？”

　　“还在起步阶段，不算太忙。”

　　陈元里点点头，“刚开始起步肯定会难一些，别灰心。倒是我这有一个工作，你如果不算太忙的话可以考虑接一下。”

　　武芫一瞬间就明白了老师今天和自己谈话的目的。他心里对自己嘲讽一笑，再一次鄙视自己的无能。但是也没不知好歹的拒绝。

　　近几年影视圈和美妆圈受到欧美及日韩风格影响，以及得益于特效科技的发展，影视剧人物的塑造同质化严重，难求突破。

　　反倒是国风文化与互联网结合之后，将汉服文化重新拉回到大众视野。同时国韵盛典应运而生，开办几年来都给广大群众带来不少服装和造型的惊喜。

　　国韵盛典每年都会邀请许多明星和国风红人，而陈元里作为化妆届的泰斗也在邀请之列，主办平台更是多次登门相邀，但是这几年他的身体不算太好，而且他也怕自己限制了年轻人对于妆造的创新能力，都婉拒了。

　　但是今年他特地给武芫留下一个名额，希望他在一群充满创作能力的年轻人中重焕自身。

　　“国韵盛典的承办方是我一个后辈，每年承办期间都和我说抱怨好的化妆师难找，总会在筹备期间出点岔子，今年更是直接上门让我介绍几个人帮忙。我实在推脱不过去，就想到了你。”陈元里态度和煦的说。

　　武芫内心酸酸涩涩的，想也知道是老师特意托付别人给自己留的位置。老师是那么一个体面高傲的人，竟然为了自己和外人示弱。

　　“老师，我......”武芫想要推辞。

　　陈元里伸手往下压了压，止住了他的话，“今天是我来请你帮忙，你要是有时间就好好筹备一下，做得不好可别说是我的徒弟。”板着脸开玩笑似的吓唬他。

　　武芫还是想说什么。但是秦可卿听到两人对话轻轻一笑，点了点武芫的手背，示意他点头答应。

　　武芫只好压下内心的酸涩与感动，点了点头，“是，师傅。我会好好做的。争取不给您丢脸。”

　　听到他的回复，陈元里这才呵呵一笑。

　　三人将茶喝净。

　　武芫送陈元里夫妇坐车回家。

　　自己则是一边思索着国韵盛典的工作，一边慢慢往商场走。

　　皮鞋的后跟在水泥板上发出清脆的踢踏声。

　　一步。

　　两步。

　　这几年来他都是在做格式化的东西，妆造上整体突破并不大。特别是这半年来，他已经把原来对于美术的热爱消磨殆尽了。

　　依靠本能在谋生而已。

　　三步。

　　四步。

　　国韵盛典这种活动，难免会遇到陶毅。

　　之前两人工作室主攻的方向是和经纪公司，这方面投入的精力比较少。但是今年不同，今年国韵盛典的嘉宾和规模空前之大，几乎将近两年大火的几部古装剧艺人都请来了，带来的关注度也大涨。

　　以他对陶毅的了解，他是一定会争取的。

　　两人见面又是一场风波。

　　五步。

　　六步。
　　......

　　全是武芫的退缩之由。

　　武芫停下步伐。

　　在商场前面的广场上伫立，心中尽是茫然。

　　一个女人穿着职业装，举着电话从他身边匆匆走过。

　　两个男孩背着书包，嬉闹着从他身边走过。

　　一个老人拄着拐杖，慢悠悠的从他身边走过。

　　留在原地的只剩下武芫。

　　一个男人身穿着绿色马甲，背着单反相机从他身边走过。

　　回首的一瞬却在这人身上看到了与眼前热闹景象完全背离的孤独之感。男人举起相机拍摄。

　　相机的咔嚓声音打破了武芫的思索。

　　他抬头看着眼前向他走近的男人。

　　男人有着艺术家标配的长发长须，眼神带着莫名的亲近之意。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男人说。

　　武芫不知他什么意思，看着他没说话。

　　男人打开刚才拍摄的画面，选出来给武芫看。

　　武芫数着他的动作看过去。

　　画面中的男人面容佚丽精致，神色迷茫脆弱，仿似由于湖面结冰而困住的天鹅，无助又美丽，急迫的呼唤骑士来救赎。

　　武芫没想到自己身上还能流露出这样的神情，这是摄影师在人来人往的广场给他塑造出了一种孤注、迷惘之感。

　　男人冲他一笑，“帅哥，怎么样？十五块钱。”

　　武芫：......

　　男人看他不说话，又说：“要不，十块？”

　　武芫转身就走。

　　男人接着在后面喊：“五块就行。”

　　武芫越走越快，将刚才的犹豫之感和讨价还价的男人甩在身后。

　　神五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