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来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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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一到，下人便将祠堂门打开，巧月和如烟轻声提灯进去，发现佟映真竟已经趴在软垫上睡熟了。如烟不免笑出声来，蹲下轻声哄她道：“姑娘，祠堂凉，我们去房中睡。”
“娘亲……”佟映真揉揉眼，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半个人搭在如烟身上压着。巧月提灯在旁后扶着，总算是将她拖回了自己院子，佟映真一沾到床，整个人便滚进了被子里。
佟映真睡下后便乖得很，如烟将她的外衣脱下，发髻散开，让她睡得舒服些。又看了看她的膝盖没有大碍，这才放心下来，小声道：“姑娘累了，明日起了再沐浴吧。”
巧月点点头，将被子掖好，床帘放下，退下了。
一夜无梦。
翌日醒来，先是骑马后又罚跪的后遗就叫佟映真浑身酸痛。她一脸怨气地翻身下了床，头发乱七八糟的，佟映真揉着眼睛摇摇晃晃地走路，喊着如烟要沐浴，自己先跨进浴桶里又闭眼躺下了。如烟匆匆进来，看着躺在空桶里的人，又好气又好笑地把她拎出来，唤人进来添热水。
佟映真被好好梳洗了一番，人也清醒了，便提了笔在书房练字。她难得心静下来伏案认真写字，如烟给她端了洗净的水果放下。从青州带来的挂画有一幅毛了边，前些日子佟映真让人送去重新框边，修好便送回了府。
是一幅仙鹤入云图，佟映真将它展开，思索着该挂在哪里较好。
如烟不免惊叹道：“奴婢不懂字画，这是哪位名家所作？”
佟映真凑近给她细看：“不是什么名家，一位故友罢了。这幅画还有下半，可惜不在我这儿。”
如烟想起刚回京那几日，同佟映真一起晾晒了不少的书，字画则是避光阴干。这些字画笔法相仿，给她的感觉也都很相似，相必都是出自同一故人之手了。
难怪越瞧越觉得不对，这幅画不仅尺寸奇怪，最下面的云层也截开的莫名其妙，若是被刻意的一分为二，倒是解释通了。
她又问道：“上半是仙鹤入云，那下半画的是什么？”
“是黄鹤楼。”佟映真回忆起过去，扬唇笑道，“我未曾去过江城，他便画下这幅画说赠我一观。”
如烟不解，既是赠她，为何如今却只有一半：“那为何没了下半？”
她无奈笑道：“过去太久，忘记了。”
总是不大情愿，她不得不承认，时间确实在一点一点吞噬她的回忆，美好的或可怖的，也将她的恨意深藏于心，她执意地停在原地不肯向前，画地为牢，成为永远桎梏自己的枷锁。
她将这幅画挂在书房的空出，读书写字累了，抬头便能一眼见到的位置。巧月找来道：“姑娘，宋老板来了。”
顿了顿，又补充道：“他还是走的小门。”
佟映真真心觉得好笑，往后退了几步看看挂正了没：“随他，把人带来书房吧。”
巧月带了人过来，便同如烟一起退下了。宋长昭嬉笑地在桌上放下赔礼道：“昨日实在是不赶巧，一日都没去翰墨阁里。今日一听阿沐说，便马上来找你了。”
佟映真自顾地提笔写着字，也不抬头看他，想起昨日的事故意揶揄他道：“哪里不赶巧，明明去的刚刚好，不然怎么知道你宋老板在京中，竟如此受贵女们欢迎。”
“咳咳……这都被你撞见了，你这书房布置的不错。”他掩面咳了咳左右看看，试图避开这个话题，目光落在佟映真刚挂好的画上，“仙鹤入云？画的真是极好，翰墨阁正有面空墙缺幅字画装点，还有这位画师的字画吗，你转赠我一幅呗。”
佟映真停了笔，抬眸看他：“你确定要他的字画？”
这危险的眼神他太过熟悉，宋长昭咽了咽口水，尝试猜测道：“……不会是……殿下所作吧？”
他突然一拍桌子，一身正气地大声凛然道：“我就应该知道的，你这个与我半斤八两的假读书人，怎会对这些字画真的感兴趣。我看的是银子，你看的是情分，殿下的画，我可不敢挂。”
佟映真无语地停笔，终是给了他一个正眼：“明是你先问的，倒成我要害你了。”
宋长昭讪讪道，在她对面坐下，讨好地去帮她拆自己送来的赔礼：“算了，说不过你。我今日来，是有正事要问你。”
佟映真微微一顿，但神色如常：“若是关于他的事，便不用问了。”
“为何？”宋长昭将东西拆开推至她眼前，正是昨日她为秦元胥挑的那两款笔，还有一块上好的徽墨。
佟映真放下笔架好，今日用的便是新买回的麻宣，果真是书写流畅，质感极佳：“我都想好了，既然都是为了扳倒裴家，我或许，可以在背后推他一把。”
她将宣纸上下颠倒了个方向，宋长昭低头一看，她写的竟是“借刀杀人”四字。
“你想怎么帮？”他的嗓音微哑，显然是有些后怕，“你好不容易从裴家脱身，又要去趟这趟浑水？”
宋长昭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就算裴家倒了，那之后呢，你怎么把自己摘干净？他若知道你利用他，又岂会放过你？”
佟映真叹了口气，敲敲他的手背，示意他消消气莫激动先坐下：“之后的事，我怎知，暂且走一步，算一步吧。”
他无奈地坐了回去，独自生着闷气，却也不能不再管她：“裴家最近……可有与你再联系。”
佟映真刚要开口，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巧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姑娘，有给你的信。”
“进。”佟映真接过信笺打开一看，脸色顿时难看下来，她冷笑道，“本是没有的，说来，如今便来了。”
宋长昭一惊，敛了神色看向她手中的信笺：“谁写来的？”
佟映真将信笺递给他，宋长昭先在最后看了落款之人：“沈茂？”
沈茂是裴国公身边的一条好狗，替他做事卖命，也是从前裴国公在朝中最扶持的对象，只是后来裴誉声名鹊起，他便少了大半威风。佟映真从未将此等小人放在眼中过，沈茂此人虽不足惧，但他手上，有着佟映真当年设计刺杀武安侯的把柄，佟映真不得不防。
宋长昭将信仔细看完，没什么其他内容，沈茂只是在信中说想邀她一聚，可他们能有什么话谈。信笺背面还印着裴国公的印记，这显然就是威胁的意思，宋长昭思虑片刻道：“你不能去。”
“我当然不会去。”佟映真拿回了信笺，将香炉打开，信纸瞬间燃成了灰烬。
宋长昭沉默地看着她，叮嘱道：“若有事，你一定要和我商讨，别一个人冲动瞎做决定。”
沈茂此人，若是几次都收不到回信，定会自己找上门来，总归是避不开的。
五月时节，梅雨绵绵。
佟映真撑着一把油纸伞下了马车，近日都多雨，一路的商铺也没那么热闹了。她躲进了商铺的屋檐下，雨打在瓦上，汇成细流沿着瓦槽与屋檐潺潺流下，溅在石板路上。
今日已是格外小心了，没想到还是让裙摆沾上了泥点。佟映真懊恼地低头看了看，天气不好，也没其他办法了。
她将伞收好，抬头道：“阿嬷，一斤桂花糕。”
自上次虞姝带了一次后，她便嘴馋得很。不让下人去买来，也是想自己见见阿嬷，现下终于空出时间到城南这边来了。
阿嬷已是耳顺之年，半鬓白发，但动作仍旧麻利的很，口齿也十分清晰。她熟练地用浅棕的油纸包好一份，一称果然刚好一斤出头，佟映真点点头道：“谢谢阿嬷。”
她付了银钱，转身便想撑伞离开。
阿嬷却突然笑着道：“好多年没见着姑娘了，都长这么大了啊。”
佟映真微微一怔，回头看她，满是惊喜道：“阿嬷记得我？”
阿嬷慈眉善目和蔼地笑着，微微皱着眉头回忆道：“怎么不记得，从前不都是你兄长带你来买吗？你们兄妹生的好看，我老婆子看一眼便记住了，你兄长呢，怎么没陪你来？”
虞姝来佟府第一次吃到桂花糕时，就觉得喜欢极了，吵着要佟映真全都送给她。而佟府之所以会有，都是殿下特意买来给她吃的，自然不肯让步。她与虞姝打了一架，胜负还没分出，桂花糕先从桌上摔到地上碎成了渣渣，两人便坐在地上抱成一团哭了起来。
后来虞姝被长公主拎回了府，佟映真也闷闷不乐。殿下知道后，便特意出宫去佟府接她，此后便都一起去城南买桂花糕了。
可惜时过境迁，早已物是人非。
佟映真想了想，只能苦涩道：“他……他不在京中了。”
阿嬷只当他是外出做官了，道：“好，都长大了。喜欢吃下次再来，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走得动路，就一直在这。”
这家铺子已开了几十年，佟映真也从当年一个会为了争口吃的而哭闹的小孩，长成心事重重的大人。
“嗯，阿嬷要注意身体。”
她提起纸包，撑开了伞，转身走进了雨里。
绵绵雨丝纠缠编织出朦胧的纱帘，天地潮湿一片。石板缝隙生出的斑驳青苔，却在这场梅雨的滋养下，愈发得青绿鲜亮。
铺天盖地扯不断的思绪，她在朦胧之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有些让人心烦意乱。
作者有话说第16章 来信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