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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4 小徒弟对我太慈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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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门声突然响起,随后门吱呀一声。
南宫问川倏地扭头,便瞥见门边多了道修长人影,她讶然开口:“尊上......”
谈隐也抬头望去,但见白色身影从夜色里翩然而至,一手提着一只昏黄的四角灯,一手端着托盘,托盘上有几碟热气腾腾的小菜,香气扑鼻。
是沈宁。
将托盘搁置在一旁的圆木桌上,又将灯灭了,沈宁方才站定:“谈隐,起床用饭。”
这番场景看得南宫问川眼睛都直了,一是自她筑基以来,平日里都是靠灵气或丹药支撑,已经几年没见过这种食物了,二是震惊于尊贵冷艳如掌门这般人物,谈隐这个草包怎么配他老人家伺候啊?
“尊上,您怎么亲自来了,这种事情交给底下的人......”
南宫问川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宁打断了:“无妨。”
谈隐没吱声,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南宫问川瞪了他一眼,扭头看向沈宁,还想再争辩一下,却被沈宁先一步开口:“你还有事么?”
小姑娘话头又被截断,吃了瘪,说话也有点结结巴巴:“我就是来探望一下谈师弟,没事了,现在没事了......”毕竟眼前这个人是全天下都要尊称一声踏月仙君的沈宁,在谈隐面前骄傲得跟个孔雀似的南宫家大小姐,也不敢在沈宁面前多说一句话。尽管沈宁平日里待小辈并不苛责,但就是透着股不近人情的冷淡和威严。
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南宫问川飞快道:“我先告辞了,师尊再见,谈师弟再见。”话落一溜烟逃走了。
谈隐忍不住感叹,多亏了沈宁,他才能在南宫小师姐嘴里从“草包”变成亲爱的“谈师弟”。
*
此刻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一人身着素白里衣,站在床边踌躇着,另一人一袭雪白衣衫,漆黑如瀑的长发用一条雪白绸缎堪堪挽住,垂至脚踝。
谈隐依稀记得自己当沈途赊那会儿,头发也生得这样长,浓密华丽的乌发并不温顺地搁浅在足踝。
他刚穿来的时候,学着旁人将头发高高束起,却总束得歪七扭八。这等小事,又拉不下脸让旁人来教他。考虑到长青山的掌门人,名声在外的息尘仙君,顶着一个不像样的鸡窝发型出门总归是不好的,谈隐牙一咬心一横,就决定将头发剃了去。然而这个想法很快被扼杀在摇篮里。因为系统告诉他,沈途赊的外貌设定就是如此,头发是万万不能剃的。于是他一边冷笑,一边干脆随手扯了道绸子将头发一挽,自此不再纠结此事。
后来他收留了沈宁在身边,沈宁长到八岁时,就能替他把这头头发束成高马尾,束得板板正正。
谈隐连连称奇。
这时候,小小的沈宁就替他扣好那枚菉竹玉发扣,叉着腰,骄傲道:“师父,阿景厉害吧?”
谈隐真心实意地夸他:“阿景顶厉害。”
菉竹玉发扣是沈宁最喜爱的,他总说“师父这发扣好衬你”。
“过来吧。”淡淡的嗓音突兀响起,将谈隐脑海里渐渐生动起来的回忆打断了。
他回神,惊觉发扣也好沈途赊也好,那些都是早已化成一抷黄土的过往。
“哦”了一下,谈隐三步并两步,走到梨木圆桌前,在靠近沈宁时又急急刹住步子。
沈宁正用术法点起桌上一盏铜灯,眼皮抬也不抬:“过分拘谨了。”
谈隐:“......”你死我手里你也拘谨。
闻言他索性直接坐下。
小圆桌上的托盘里,盛着一碟芙蓉鸡片,一碟肉丝炒笋尖,还有一道解渴生津的消夏饮料乌梅汤。谈隐本不觉得饿,现下闻到饭菜的飘香,肚子反倒咕噜咕噜响了。
余光瞥见沈宁嘴角闪过一丝笑,不过淡得近乎于无。
谈隐心想,这点事也值得这小子嘲笑他。
他毫不客气地拿起快筷子,夹了一口芙蓉鸡片。这一口不是单单的芙蓉鸡片,而是时隔几百年的烟火气。
鸡片嫩口爽滑,薄而不碎,蛋白和鸡肉的鲜香巧妙糅合。
他忍不住闭上眼,喉结轻轻地滚动了一下,再睁眼时眼尾已经通红一片。
简直......好吃到哭啊!
沈宁坐在他对面,看见谈隐眉宇间似乎隐忍着某种情绪,眸光微动,自己夹了一筷芙蓉鸡片:“怎么了?这鸡片不好吃么?”
谈隐猛地抬头:“不——”
沈宁轻轻品尝,并没察觉出什么异常,但见谈隐眼眶泛红喉头呜咽:“太好吃了......朝食芙蓉鸡片,夕死可以!”
沈宁大概不懂这顿饭对一个几百年没闻过味儿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尊上你要再来点吗?”谈隐眼睛亮亮地望着他。看在芙蓉鸡片的份儿上,他可以暂且抛下对沈宁的芥蒂。
沈宁轻轻摇头:“你吃吧。”
“这个笋也好吃,笋尖新鲜,水分充足,细嫩清脆!”
“哇,乌梅汤酸酸甜甜,凉爽可口!”
谈隐很快就将饭菜一扫而光,填饱肚子,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要是来点饭后甜点就更好了。”
沈宁一顿,旋即开口:“山下新开了家糕点铺子,你想吃什么?”
谈·受宠若惊·隐:“?”
沈宁对他是不是有点太.....宠爱了?跟在他屁股后边的小徒弟,突然摇身一变成了慈爱长辈,他感觉很怪。
谈隐:怪怪的,怪叫人喜欢的,羞涩.jpg
不过,也许因为他现下是谈铮铮的儿子,所以沈宁爱屋及乌——但是他隐约记得,当年谈铮铮和这小子最不对付,她最讨厌的就是这个后来居上压她一头的小师弟,沈宁示好无果后,也不再贴着他的小师姐,两人关系一度降至冰点......
*
沈宁抿抿唇:“我正好下山一趟,你爱吃什么,索性替你捎回来。”
“下山......”谈隐眼睛更亮。
几百年没见过人世间的大好风光了,此时此刻,即便一草一木虫啾鸟鸣,对他来说也是新鲜的。
“能带我一起么?”他思索一下,认真补充道,“不会给你添乱的。你把我放在糕点铺子里就去忙你的,临走前别忘了把我捎回来就成。”
沈宁顿了会,似乎在考虑可行性,广袖下的手指不自觉摩挲了一下:“好。你先更衣,一刻钟后我来接你。”
沈宁收拾好空碟子。那盏四角灯被他提起时倏然亮了,随后清瘦的身影,伴着一点晕开的昏黄,渐渐没入了浓重的夜色里。
只剩自己,谈隐喜滋滋地扫视了一遍房间,最终站定在古色古香的宽大衣柜跟前。
拉开门那一瞬间——
哟呵。
有点骚。
将衣柜里整齐收纳的长袍扫视了一遍后,嗯,不止有点。
谈隐随手拿出一件少女粉广袖纱袍,仔细端详了一下,但见这纱袍轻灵飘逸,逶迤拖地,袍边还点缀了几只展翅欲飞的赤色蝴蝶。
“挺不错的,但是离我远点。”
谈隐把粉色纱袍扔回衣柜,在剩下的一众鹅黄翠绿巧紫中选了一件不太张扬并娇俏的翠色烟衫。
他暗自叹气,站在铜镜前正要将头发挽起来时,突然睁大了眼睛。
镜中人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一身翠色烟衫,身段高挑修长,腰间系着一条碧绿绸带,三千长发散落腰间略显凌乱。
最重要的是,这张脸,和他原本的面容几乎有七分像!
谈隐:“?”
他加班猝死时不过二十七岁,穿书沈途赊后就发现这位仙君的样貌和他根本一模一样,彼时谈隐尚且能理解,但是现在,这张和死在几百年前的沈途赊七分相似的脸,是怎么回事?
谈铮铮为什么能生出和他容貌相似的小孩?
谈隐满头问号。
没等他思考出个所以然来,沈宁折返回来了。
伴着吱呀作响的老旧木门,谈隐一回头。
瞥见一袭白衣的人脚步止在门口。
夏日夜里的穿堂风,在屋内忽然扫过,屋内少年下意识伸手去抓被风掀起来的发丝。随后他将头发在脑后一挽,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好整以暇地看着沈宁:“尊上……”
立在门边执着灯笼的沈宁,眼里有一瞬间的恍惚。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就这一瞬间谈隐已经了然,啊,原来沈宁知道他像沈途赊,不仅脸像,现下一身翠色更像。
他还以为时过境迁,姓沈的小子早就把这个死人忘得一干二净了。
谈隐笑了下。这张脸,除了比沈途赊更年轻,更秀丽,还有一点不同——沈途赊颊边没有酒窝。自然,沈途赊也不会笑得这样甜腻。他一笑,七分像就打了折扣变成五分像了。
他望着沈宁,甜腻腻道:“走么,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