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杀师证道后我重生了》220

1、001 小徒弟反了

　　建光十三年。

　　入了腊月，长青山的雪却还没下。
　　常年飞雪的神山这一年却没有下过一场雪，整个大胤朝入冬以来也没有飞过一片雪花，四处人心惶惶。江湖上传言如风，他们说，这是恶鬼出世，是不祥之兆。恶鬼一日不死，长青山的雪就一日不下。水旱靡时，民不聊生，大胤朝的气数要尽了。
　　皇帝收到的奏折堆积如山，民间百姓的怨言汇聚如海。曾护天下周全的长青神山一派成了浮言的渊薮，皆因恶鬼就出自长青山。
　　所谓恶鬼，不是旁人，正是长青掌门沈途赊。

　　二十八天过去了。

　　“怎么样？”建光帝在腊月二十八这一日将国师清风召进了含章殿。眼看着除夕降至，可整个大胤如同受了诅咒一般，依然没有雪。
　　清风立在长案前。
　　长案后建光帝刚刚阖上奏折，奏折末尾是举朝上下一大半官员的亲签。
　　“恶鬼出世，久旱无雪，天下苦沈途赊久矣......夫恶鬼不除，天道不正，此天下第一事也。今日如一切不事事，臣等不胜恐惧之至！”
　　建光帝正在做最后的挣扎，他盼着清风能带来祈雪的好消息，他便不至于出兵长青山。
　　清风手中拂尘通体雪白，白发如瀑，但容貌如画，竟与青年无异，举手投足间透露出一股超凡脱俗的圣洁。此时此刻他淡淡迎上建光帝的目光，摇了摇头。
　　祈雪无望。
　　建光帝眼里的热切凉下来。
　　他猛地瘫坐在椅子上，颤着手复又翻开手里的奏折，嘴中喃喃念道：“今日如一切不事事......”
　　他阖上眼：“他们这是要逼朕杀了朕的救命恩人啊......”
　　“他们这是要逼朕做这个昏君！”他倏忽睁眼，将手中奏折一摔，疯了一般吼道。
　　殿外守着的太监均听见了建光这一声吼叫，浑身皆是一颤。建光少年登基，如今在位已有十三年，他们都是宫里侍候建光的老人，还从未见他发这么大的火，失态成这样。
　　众人心里腾得升起一股预感，大胤，似乎要变天了。
　　“ 皇上息怒！”纵使淡然超脱如清风，此时此刻也被建光吓了一下，他躬身作揖急忙道，“皇上杀沈途赊，负一人而救天下人，皇上此举可比肩圣贤，何来昏君一说！”
　　“连你也......”建光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带刺的目光直直望着清风，良久，才移了眼，“罢了，你走！走！”
　　清风告退了。

　　朝廷从西南拨出一万精兵连夜包围了长青山，二十八日尚在京城的清风，一夜之间竟然已达长青山脚下。这一万人，由清风领兵，为的是杀恶鬼，平天下。
　　可这一万精兵毕竟凡人之躯，除了清风还有他的几个徒弟，连长青山的结界也破不了。这正是建光想要的结果。兵是出了，朝廷的态度便有了，可是“恶鬼”除不除得了，由不得他们。
　　然而建光的人传回消息时，除了他调遣的一万精兵，九州仙门百家有头有脸的，数得上号的，凡是有些本事的道人仙人都聚集在山脚下了——有人背着他以大胤皇帝的名义集结了各派人士。
　　这天下，早就不是他的天下了。建光第一次感到孤立无援的无助，还有惊惧——他从来都护不住沈途赊，哪怕他贵为天子。
　　建光十三年，皇帝在收到密信后吐出一口血，脸色由青转白急遽灰败。这次发病，直接导致皇帝一病不起。
　　眼下，伺候建光的太监慌了神，扯着嗓子尖声道：“传太医！传太医！”
　　建光心中灰暗，他知道，沈途赊之死已成定局。

　　长青山下气氛沉重。眼前的结界不好破，但众人合力为之，结界碎裂是早晚之事。只是结界之后还有长青山的众弟子，他们的态度众人至今不知，是与天下为敌，为那个护了大胤和长青众人数百年却终成恶鬼的沈途赊背水一战，还是为高举 “杀恶鬼平天下”的大纛送上一臂之力？
　　如果是前者，那么今日，圣洁的神山将免不了血污。

　　清风面色凝重：“沈途赊修为之高众人皆知，如今又有恶鬼之力加成，今日一战，我们胜算无几，更有甚者，有来无回。”
　　他声音不大，却如风一般传至在场一万多人的耳边，清晰且分明，可见清风功力深厚。如此之人，尚且忌惮沈途赊，众人心里不免都沉了下去。
　　“鄙人来之前，早就提前备好了棺材！咱们修道之人，为的是天下苍生，沈途赊一日不死，天下苍生就一日不得安宁！我等，若能求得天下安，不要这性命又有何妨？”
　　不知何人吼了一声，这一声把所有人那股热血震得沸腾起来！
　　“杀恶鬼，平天下！”
　　“杀恶鬼，平天下！”
　　数万人的呼声震天响，直上云端。

　　云端之上，万年不化的雪积聚在山顶。奇怪的是，这极寒之地竟也有大片大片的林木破冰而生，只不过树干光秃树身漆黑，平添单调。最奇的是林外一池不冻泉，称作镜湖，镜湖正如一方明镜镶嵌在冰天雪地之中。
　　此时此刻，湖中央兀立着一具单薄的身体，身形瘦得可怕，一袭翠微长衫裹在身上宛如裹住了一具枯骨，乌发遮住了低着的脸，一直软软地垂到水面上。
　　他光着的脚指节消瘦分明，惨白如雪，踩在水面上竟如履平地。
　　细看，就会发现他手腕脚踝上均有细细的锁链牵制，这锁链通了灵，只在男人身形微动间若隐若现。锁链虽细，却叫他半步动弹不得，只因他一动，这世间至纯至洁的捆灵锁便会腐蚀锁着的凶恶之人的灵体！男人周身所萦绕的淡淡的黑气，便是灵体被腐蚀后的结果。
　　肉身之痛便叫人痛不欲生，灵体之痛胜过剜骨刮肉百倍，可他却一声不吭。男人耳力过人，山脚下的风吹草动他均知晓，也听得“杀恶鬼，平天下”，也听得“天下苦沈途赊久矣”，也听得他那最钟爱的小徒弟现身长青山下，声音比往常愈发冰凉。
　　——“师父的命，当我来取。”
　　山脚下，一万多人望着那个一身银色劲装，腰间挽着踏月剑的少年。他不过十七岁，惊为天人的眉眼冷过长青山千年雪意，寒意让人忍不住噤声。
　　他太像沈途赊了。
　　但，出于蓝而胜于蓝。
　　十七岁就将踏月剑使得出神入化的，天地间仅此一人——沈宁。
　　万籁俱静。
　　众人决想不到，这个出了名维护沈途赊的徒弟，居然是第一个倒戈的！
　　沈宁漆黑的眼睛没有看任何人，却一片淡然。
　　他抚过身侧的踏月剑，声音缓慢：“我是沈宁，沈途赊是我的师父。十三年前，师父救了我的命，直到今天，我所走的每一步都仰仗师父的恩情。今日，于天下人，我问心无愧，于师父，我罪该万死。”
　　他阖上眼睛，好一会儿复又睁开，话语却陡然锋利：“可是这个不肖之徒，我不得不做了。”
　　这一番话是摸着良心说的，在场的众人先是沉默，紧接着爆发出更大的呼声：“杀师证道！”
　　“杀师证道！杀师证道！杀师证道！”
　　这一箭，只沈宁出手，就已上得满弓满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