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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她 ...


  •   铅灰色的天空,阴沉的气压,雪花拉棉喷絮般,洋洋洒洒覆盖在地面,像厚厚的奶油布蕾。今年的雪势确乎很大,路面的脚印深深凹陷下去。
      许寻,四十有余,孑然一身。他厌弃这雪花,雪天也总爱停滞在海边,与烟厮守,独处于另一个世界,他又开始想她了,即便她已经离开了20年,她依然霸占着他的思想,独占着他的世界。
      8岁的男孩,已退去了天真,戒掉了顽皮,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特有的坚韧和独立。许寻是一个孤儿,自小和爷爷生活,以捕鱼为生。
      “许寻,去堆雪球?”男孩在山坡下招手,小脑袋扭动着。
      “不去。”许寻止步眺望男孩,语气坚决,绕过避风石,朝家的方向而去。
      “他还要回家,帮他爷爷干活哩,那有时间和咱们玩,咱们去找小五吧。”穿着军绿棉袄深色棉裤,带着毛线帽子,露着皴红仆仆脸蛋的男孩说道。
      “走”,几个男孩朝平野的场子而去。
      广播里传来天气预报的播报声,夹杂着海风声、海浪声。广播声被纷杂隔的断断续续,许寻跑到离喇叭近些站在高台处,才听清楚:“今年冬天出现了百年难遇的大雪,导致多地迎来极寒天气,其中部分地区积雪超过三十公分,创历史新高……”
      “哎!”忧形于色的叹息,冬天的海边,寒冷得不禁让人颤抖,吹起的海风如刀割般,荡起的海水寒冷刺骨,即使短暂的接触都难以忍受,何况这百年难遇的极寒。
      “谁?”他行径堆积如山的草垛,寂静的四周发出微弱抖动的声响。他蹑手蹑脚绕过,窥见一个女孩在柴堆角落里瑟瑟发抖、面红耳赤,穿着破旧的衣服,衣襟残留着饭菜的油渍,单薄的裤子上附着一层雪,裤脚已沾湿,露出脚踝,运动鞋头磨破了,脚指仿佛要破壳而出,头发凌乱,扎两个马尾辫。看样子她应该饿了很久,走了很远的路,筋疲力尽的睡着了。
      他伸头探脑的窥察,小手从肥大的衣袖伸出轻轻摸在她额头,“好烫,是发烧了。”
      “先和我回家。”他自言自语道,伸手拉起她的手,将她扯起扛在瘦小的肩膀上,磕磕绊绊的拖拽进屋里。
      屋内昏暗清冷,飘着鱼腥味儿,他竭尽全力把她抬到炕上,将陈旧、沉甸甸的棉被盖在身上,见她仍然昏迷不醒,不免担忧,慌促着去拿些木柴进来,往大锅里盛水,用粘了黑油的玉米棒引燃木柴。片时,土炕渐渐暖和起来,水也沸腾了。他娴熟的从锅里舀出半碗水,然后在小铁盒里翻找,从大大小小包裹严实的纸包里取出。
      “找到了,是这个,发烧爷爷给我吃的就是它。”他欣喜的低语着。
      她昏睡中隐约听到许寻的话,心想“这么大的孩子应该认识不少字了,怎么连药名都说不出来”。昏昏欲睡的她,努力想睁开眼睛,但全身的力气像被抽空了,全然使不上一点劲,朦胧的意识到往她嘴里塞了小小的药片似的东西,没有知觉的头被抬起侧身喝下水,又浑浑睡去了。
      火光映红了屋顶,地面木柴燃起的篝火,弯曲变形的棍子上挂着一口小锅,锅外面反射着厚实的油渍光,上面凹凸不平的布满炭火熏黑的痕迹。一双红肿的小手烤着火,手背上隐隐约约有一道道划痕。
      “是冻疮吗?”女孩趴起,身体蜷缩在被子里,只探出小脑袋盯视着他的手。
      “你醒了,我爷爷还没回来。”话落便默默无语了,冷峻的低头瞄着燃烧的炭火。
      火光里夹杂着劈劈啪啪的声音,在静默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寒冬的黑夜总是来的太早,爷爷的时间总是显得不经用,爷爷像在与朝夕赛跑的旗帜,久久的悬挂在岸边高台的桅杆上。他小小的手拿起一块劈裂的木柴,放到火堆中,火花闪动一晃,火声也似乎停顿了。
      “你爷爷还没下班?”她想打破这尴尬的寂静。
      “卖鱼去了。”许寻面无表情。
      此刻,阵阵鲜香夹杂着淡淡姜味飘散过来,女孩的嗅觉瞬间被冲开,舌苔上索然无味的味蕾也被炸开了,翻腾着从胃里不停涌出的胃酸袭上喉咙,她沉沉的咽下口水。环顾起四周,木梁框上支撑着扎成捆的草垛,整齐的排列在屋顶;墙面与屋顶接壤处被烟火熏黑的渐变褪色;尘土也趁机留下足迹,房间角落堆积了厚厚尘土,仿佛在默默表现时间的沧桑。
      “嘟噜,咕噜”肚子不争气的发出声音,“好香呢,我饿了。”她嘟起小嘴,渴盼的看向许寻,巴不得自己钻进鱼汤里,一饮而尽。
      “你在发烧,多喝点姜水,可以暖胃。”他从旁边布帘盖着的木柜里拿出粗瓷碗,用勺子在锅里盛了鱼汤,端过去递给女孩。
      “慢点喝儿,烫。”关注的瞅着。
      “呼呼~”女孩吹着,迫不及待的嘴巴迎上碗边,窸窣的嘬了一口,“太烫了”,无奈先搁置一旁,转移视线便心不在焉的问:“你叫什么?”
      “许寻。”
      “我叫韩冬,冬眠的冬,我今年12岁了,看着比你大些,你可以唤我:冬姐或野丫头,因为我性子野所以他们常取笑叫我野丫头……”停顿,她仰望向他,神情流露出哀伤,情绪也低落了。
      “野丫头?韩冬?”他心想单单听名字都存在一些诟病,思索片刻,他缓缓移动脸庞靠近女孩,半趴在炕边,嘴巴凑近耳旁说:“叫丫头吧,听起来更舒切些。”
      “随你,反正名字不是我自己起的,也不是父母翻阅书籍词典寻的,与家谱辈分也无关,称呼而已。我奶奶说,由于我冬天出生,小时候又爱瞌睡才取冬字。上学后,班上有男生也是同音名,只是冬字不同,所以便厌恶这个名字了。”她的话很密,他只听着,并没有要打断接话的意思,更没有要趁机询问打听她的过往。
      “可以喝了,先暖暖身体,晚些我做饭,等爷爷回来一起吃。”他又把碗递给丫头,扭身要去忙其他事情。
      丫头观望着他,内心顿感蹊跷,又无可言状,忧虑疑惑着:“他为什么毫无防备的照顾我,不追问我的事情,问我为什么在这里?问我都经历了什么?他什么都没问“,停顿,也许是庸人自扰,“他年纪还尚小,无故考虑这些细碎的事情。”她自顾解说着。
      “盯着我干嘛?还饿?难不成要吃了我?”他打趣道,脸上却难得有一丝表情。
      “你笑了,嘴角微微上扬了。”她指着他。
      “语文课代表,微微上扬?”许寻继续手上的忙碌,他手里拿着一个钻头似的工具,手按住玉米一捅,玉米粒便一排排掉落下来。
      “哼!”嘴巴要撅到鼻子上了,“你爷爷会赶我走吗?”担忧的小声嘀咕。
      “不会,你好好养病,明天应该就会好的。”他平淡的安慰道。
      “可是我,无家可归了,我不能离开这里。”丫头用坚定的态度,命令的口吻,恳求的眼神,笃定的答复。
      “放心!”许寻继续剥着玉米。
      他在外屋靠近门槛的位置坐着,脚下是一个箩筐,矮平的藤蔓编制成的大大的箩,剥下的玉米粒就掉落在里面,箩底已经铺盖了丰厚的玉米粒,上面散落着完整的玉米。他身后有几个编织袋,里面堆积着完整的玉米,地上墙角堆积着剥完的玉米棒,堆成山的玉米棒淋漓尽致地展现着他耕耘的劳绩。
      “我帮你吧。”丫头猛然起身,头有些晕眩,晃悠着身体又倒到了床上。
      “别动!休息,爷爷快回来了,我去做饭。”他站起脱离了木墩,丫头躺着的视线里没有了他的身影,她只能乖乖躺下,头又昏昏欲睡起来。
       修长纤细骨节分明的手,徐缓地从香烟盒里取出烟,点燃夹在指间,夹烟蒂处泛起棕黄的斑驳,烟气慢慢蔓延,车窗外已是积雪,车内幽暗中弥漫着烟雾,吞噬了视线和声音,冷冽窒息的浑浊覆盖在休闲衬衫上,沾染默许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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