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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贵生道人 ...

  •   与苏家人拜别后,贵生道人仙风道骨地走了一段路,等身后的视线一消失,他立刻形象全无地开始捶肩蹬腿:“唉哟,端了我近两个时辰,累死我了。”

      夜色沉沉,贵生道人并没有像他对苏洵说的那样,连夜赶往彭山会见旧友。与人有约是真的,彭山旧友是真的,但太阳落山前要赶到是假的。老道他又困又累,自然是要舒舒服服睡他个昏天黑地,养足精神,这才能出发去彭山嘛。

      苏家老宅哪里比得上他的茅屋,他要是答应在苏家留宿,肯定得端一晚上,这哪叫休息,这分明是折磨!

      贵生道人打着哈欠,把旗幡杆子当拐杖,拖着躯壳,累如死狗地挪回了他在城东的破茅屋。一回到卧房,他立刻卸下死沉死沉的医箱,踹掉草鞋,直挺挺的就往床榻上一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哎——舒服!”

      忙活了他一整夜,可把他累坏了。要不是为了他那命定的徒弟,他才不去干那半夜出诊的麻烦事儿!大晚上的睡觉不香嘛,他吃饱了撑着半夜不睡觉,扛着个旗幡子四处晃悠。

      贵生道人毫无形象地伸了个懒腰,感觉自己的一把老骨头都在”咯吱“作响。

      随手扯过棉被一盖,贵生道人就沉沉入睡去,没过一会儿,安静的屋子里就响起如雷的鼾声。

      “砰!砰!砰!”月隐日现,当初晨的第一缕阳光照亮眉山,贵生道人的屋外传来一阵响亮的敲门声。

      “唐慎微!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再不开门,我就自己踹门进来了。”来人狂敲木门不止,见里头的主人迟迟不出来迎客,还真的一脚踹开了那扇破木门,大摇大摆地就进屋了。

      来人一进里屋,就看见胡乱盖着棉被,躺在床上酣睡沉沉的某道士。头发凌乱,

      这屋子破破烂烂,一应家具物什也不齐全,除了四堵墙和一张床榻,连个给人坐的椅子也没有,可谓家徒四壁,环堵萧然。

      “起开起开!挪开你那臭脚,给我腾个地儿。”来人用两根手指拎起被某道士胡乱扔在床上的道袍,捂着鼻子嫌弃地丢到床角,毫不客气地就在榻上一屁股坐下。

      “喂,你昨晚找到你徒弟了吗?把人救回来没?”来人似乎与贵生道人是老相识,毫不客气地推推瘫在床上的贵生道人,把人给摇醒了。

      贵生道人不情不愿地起身,没好气地说:“我说无碍子,你明知道我昨夜熬了一宿,回到家想补个觉,还没几个时辰,你就狂敲我的门。你是生怕我活得比你长是吧?”

      原来,来人正是玉局观卜卦店的卜师——无碍子。

      无碍子没理会好有的抱怨,催促道:“昨晚到底怎么样?你快说说!别吊我胃口。”

      “你自己卜一卦不就知道了。”贵生道人小声嘀嘀咕咕,见无碍子真的开始不耐烦了,忙一本正经地答道:“救回来了。你的卜算能力还真没得说。五年前,你跟我说我命定的徒弟会在眉山出生,让我五年后的除夕夜背着医箱满城转悠,我那徒弟自己就会找上门求医。”

      “不过,找上我的是他亲爹,不是他本人。我见到他时,他躺在床上昏睡不醒。但这也不碍事。我一见他,就知道这是我徒弟。他有仙人骨,生来就该是我徒弟!哈哈哈哈哈哈……”

      贵生道人越说越得意,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得了个根骨绝佳的好徒弟。

      “行了行了,你嘚瑟几句就行了,别得寸进尺!”无碍子警告道。

      “话说,你说来说去,还没告诉我是哪家的孩子呢。”

      “哦。是城南苏家的。他家老三的长子,叫苏衡的那个。”

      “果然是他。”无碍子喃喃道。

      “什么叫果然是他?难不成,你这老东西早就知道我徒弟是哪家的,居然不早点不告诉我,害我累死累活大晚上出诊。”贵生道人大怒。

      无碍子摆摆手,解释道:“我并不知道,只是有些猜测。当年,苏郎君用玉环与我交换过张仙的画像,说是要请回家中日日供奉,以求子嗣。他家三郎便是这般求来的。去年中秋,我在玉局观中见过那苏三郎一面,只能隐隐感觉他与我道家有缘,并不知道他就是你命定的徒弟。”

      “哦?还有这事儿呢?”贵生道人转怒为喜,“我徒弟果真有仙缘。”

      “你一口一个徒弟,莫非那苏郎君这般轻易就答应让他长子入道,跟你学医了?”无碍子斜觑他一眼。

      “还没有。”贵生道人泄气地重新倒回榻上,“那苏郎君说还要再考虑考虑,我与他约定,七日之后在玉局观一叙,届时再给个答复。”

      “对了”,贵生道人用脚踹了踹无碍子,示意道,“院中那棵银杏底下,我埋了点东西。待我离开眉山后,你记得把树下的东西挖出来,给我徒弟送去。”

      无碍子:“你要离开眉山?就七日你都待不住,去哪儿?”

      “去彭山。”

      “作甚?”

      “哎呀,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总之,你记得替我把东西送到就是了。”贵生道人嫌无碍子刨根问底烦得很。

      “为什么要我去送?你自己去,正好临走前你和你徒弟见一面呗。”无碍子没答应。

      “不行,我去送就没意思了。就是这种若即若离、似近非近、朦朦胧胧的感觉,才能勾得我徒弟日日惦记我这个未来的师傅。什么都敞开来,摊开来,那就没意思了。这一点,我还是跟你这个神算子学的呢。”贵生道人摇头晃脑道。

      无碍子看他那一脸贱兮兮的模样就嫌弃不已,没好气地答应道:“行吧,我替你送。”

      ·

      六日后,城南纱縠行苏家。

      窗外的竹影随风起舞,苏衡在窗前垂眸读书,不时在纸上落墨,记下一闪而逝的灵感。房间内静悄悄一片,惟有翻书的轻微声响与毛笔摩擦纸面的声音。

      三岁的小苏轼抱着程氏买给他的磨喝乐,在榻上安静地玩耍。

      磨喝乐是深受小孩子们欢迎的小人偶,用土抟成童子的模样,小脚小手,煞是可爱。苏轼手里的这个磨喝乐是个男娃娃,做的精美,五官清晰可辨,还穿了一件碎布做成的小衣裳,比起那些无甚装饰,几枚铜板就有一个的磨喝乐,要精致许多。

      苏轼玩着磨喝乐,时不时还要抬头看看正在读书的苏衡,以确认自家兄长的存在。自从除夕夜过后,苏轼更黏着他家兄长了,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生怕一个不注意,苏衡又像除夕那晚一样倒下。

      “阿兄,该用朝食了。”苏轼出声提醒道。

      自从得了贵生道人托无碍子送来的一大箱医书,苏衡几乎日夜沉迷研习医术,一得空就泡在房里读书写笔记,常常忘记时间。每每多亏苏轼提醒,这才没有误了饭时。

      放下手中的医书,苏衡揉了揉眉心。前世,他继承了老道士的医术,又得到中医药大学的系统培养,早已可以独立行医。但是,一朝成为大宋子民,他空有一身医术,却难以施展。对他而言,最大的难点就是药材的辨名。

      千年来,中医传承虽没有断绝,但是在流传过程中,却难免由于人为的笔误或者理解的不同造成讹传。同一种药材,在宋代叫这个名字,到了后世,却可能指代另一种性味全然不同的药材。又或者同一种药材,宋时的名称与后世常用的名称全然不同。

      同名异药、同药异名的情况相当常见,如果直接把他在后世学到的知识搬过来使用,很可能造成用药的错误。好在无碍子卜师及时送来一箱医书,他得以根据这些医书,对药材的名字逐一比对核实。

      即便如此,在研究这些医书时,他还是发现了许多除了药名以外的其他问题。比如,药材道地产区的改变。因自然地理条件的变化,大宋有些药材的道地产区与他前世记忆中不同。就拿药材三七来说,在明代之前,广西才是三七的道地产区,明代以后,三七的道地产区却成了云南。又如,宋人以同州的地黄为最佳,到了明代,却是以河南怀庆的地黄为道地药材,慢慢地,医家甚至习惯将地黄称为“怀地黄”。

      道地药材质量高、药性强、疗效好,因此,熟悉药材的道地产区,对一名医师来说,是必须要掌握的技能。苏衡叹了口气,若是有机会,还是要亲自采药、制药,才能更加熟悉此时的药材产地与性味。

      再有,宋人对一些药材药性的认识,也与他前世所学有所不同。就拿薄荷来讲,时人多用薄荷来治疗风寒感冒,因此认为薄荷是温性药。但在金元之后,医家发现薄荷用来治温热病更具疗效,渐渐就将薄荷定为凉性药。

      虽然有着前世记忆这个作弊利器,但是行医开方,治病救人容不得丝毫马虎。苏衡不敢妄自托大,自认为还是要跟着当世名医,潜心学习,方能独立出诊。再说了,就算他现在打包票说会诊病开方,又有谁会把一个五岁小儿的话当真。

      贵生道长想收他为徒一事,苏洵早在苏衡苏醒那日就告诉他了。次日,苏衡又收到了贵生道长托人送来的珍贵医书。其实,苏洵本人对入道一事并不反感。医者,道也。大道三千,以医为道,又何尝不是一种道。

      “阿兄——走啦~”苏轼见苏衡又陷入沉思,久久不动,只好自己慢吞吞地爬下床,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到苏衡跟前,抱住了苏衡的手,来回摇晃。

      “嗯。”苏衡回过神来,揉了揉苏轼的脑袋,拉着他这块小黏糕往正厅走去。

      先用饭吧。等明日去玉局观见了贵生道长,也许他就能多一位师傅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贵生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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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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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