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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婚礼 ...

  •   小鹊睁开眼睛,以为自己仍在做梦,并且是一个巨大的恐怖噩梦。
      窗户上贴着巨大的红色囍字,人们敲锣打鼓,气氛如此欢欣,她听到门外一直有许多走动和说笑的人。
      谁要结亲?小鹊低下头,看到了自己红色的礼服。
      这一刻她心里的惊惶恐惧超过了一个人夜中穿过野林的时刻,她站起身想要脱掉礼裙,门口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我想最后和小白说两句体己话。”
      门被打开,首先是母亲寡淡消瘦的脸庞,她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轻轻看了小鹊一眼,然后离开了。
      紧接着丹玉走了进来,她一进来就握着小鹊的手,小鹊感到一阵疲惫和昏沉,但仍然强打精神:“这是怎么回事……”
      “长话短说。三日前的清早,那头驴背着你出现在家门口,你倒在驴背上昏迷不醒,然后你爹娘把你抱进了房里,我和盛喜都被挡在门外。”
      丹玉更紧地握住小鹊的手:“很快观无量堡来了人,一番商讨后他们离开,婚期定在三日之后,他们说你自己已经欣然允诺。”
      “所有人都在撒谎!”小鹊声音颤抖,他们所有人都知道她不喜欢这门亲事。
      “小鹊,”丹玉少见地神色冷硬,语速飞快,不让小鹊有插嘴和质问的机会,几乎不像她:“你知道吗,我和盛喜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昨天想办法翻过了院墙,想看看你,回来以后他说,你一切如常地在房中坐着,只是不肯理他。”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明明睡了三天,丹玉,你知道的,我不可能嫁给贺迎潮,我要去京都……”小鹊心乱如麻,看着丹玉的表情,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惶,几乎害怕丹玉接下来说的话。
      门口传来喜婆虚伪做作的声音,她们迎到门口,来接新娘子上轿。丹玉下定了决心。
      “小鹊,你该醒一醒了,你必须知道这些我一直不敢让你知道的事情:你的癔症从来没有好!迎仙大会上你一直和我在一起,根本没有仙人替你治病,你只是做了一场梦,然后把它当做了现实,因此做出很多胆大包天的事情。”
      她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害怕:“有一两次我甚至觉得,你并不是你,这就是癔症之兆,你记不住有些事情,也分不清真假。”
      一大群人破门而入,她们扶起小鹊,把她拥簇在最中间,每个人都喜气洋洋。小鹊看到人群外无法靠近的丹玉,泪水从她眼中决堤而出。
      一片红纱盖下,她的世界也变成了迷幻的红色。跨出门槛,一个人等在阶下,小鹊认出他是父亲铸剑铺里最受父亲喜欢的学徒,他要扮演娘家人,把小鹊背上轿子。
      孙成小心翼翼地掂了掂小鹊,然后向前走去,一个喜婆在左耳唱欢乐的娶亲调子,一个喜婆在右耳笑嘻嘻地讨封赏。
      大门外,一条长队排列。父亲的声音听上去非常高兴,观无量堡的阵仗一定让他长足了面子。
      贺迎潮骑着高头大马,在队伍的最前方。小鹊发现自己对他的印象全然错误,他如今竟然长得这样高,那是一个成年人的身量,少年贺迎潮早与迎仙大会一起过去了许多年。
      上轿的前一刻,母亲来到了小鹊身边,声音轻得像风:“观无量堡是我能想到的最好归宿。”
      她的手探进小鹊袖间,一阵冰凉,小鹊摸到了她最珍爱的那把短剑,母亲一定是在她的包裹中发现它的。
      “他们的人一定会治好你。”
      小鹊极尽可能埋怨她的一切,却永远也无法恨她。
      .
      观无量堡在整个红溪镇的正中心,外墙高得可怕,投下的阴影立刻吞没了喜轿。
      暗红色的轿璧裹着小鹊,仿佛回到了母亲温暖潮湿的子宫。她充满未知的恐惧,外面的人却莫名其妙地替她兴奋和快乐。
      轿帘拉开,扶着小鹊下轿的却是一个喜婆。贺迎潮依然骑在马上。
      两个妇人走上前,用一大把柳条反复扑打小鹊的后背,其中一个对小鹊说:“进堡先去晦。”
      贺迎潮终于慢条斯理地翻身下马,这时两位妇人的仪式还没有结束,但贺迎潮已经拉住小鹊的手腕,直接跨进了大门。
      他攥得非常紧,小鹊扭动手腕想要挣脱,于是他攥得更紧。
      他一直拉着小鹊跨过了高高的门槛,穿过威武的大门,一直向观无量堡深处走去,鼓吹弹奏的迎亲队伍都在门外不得入内,二人身后跟着的,似乎只剩下堡内的人。
      这条路很长很长,一路上所有人静默不语,和外面的迎亲队伍天差地别。小鹊感到莫名其妙,这份肃穆不像婚礼,而是殡礼。
      直到豁然开朗,一片湖水突然出现。
      二人竟然要在湖边举行礼仪。小鹊在心里吃惊,表面上仍然如同木偶一样听从指挥,一丝不苟地完成了礼仪。
      其中最难消磨的,是一个老头喋喋不休的发言。
      他严肃地胡说八道,将此湖吹的天花乱坠,仿佛是古往今来天下第一湖。
      从他的口中小鹊知道此湖名为冷湖,神通广大,内蕴玄妙,当仙人降临时,他们厌恶尘世的污秽,所以会选择在神湖上落脚。
      小鹊想到那个衣着繁复的老头,很难想象他穿着那样麻烦的衣服,嫌弃土地的污秽,而轻飘飘地站在湖面上。
      最后小鹊被送入花烛洞房。贺家家底确实难以估计,房中点着无数灯烛,几乎亮如白昼,不时传来轻微的火烛噼啪之声,也没有人理会,就这样燃烧至天亮。
      小鹊谨慎地把短剑藏在枕下,小心等待,思考了许多应付贺迎潮的计谋。
      可惜我她的计划全部落空,贺迎潮一整夜也没有来。
      天微亮时小鹊突然惊醒,发现自己不知在何时睡去,而贺迎潮正站在床前凝视着她,她终于可以看清他的面容。
      和记忆里的偏差让小鹊略微产生了恍惚,贺迎潮移开眼睛,冷漠地宣布:“梳洗。然后我们去请安敬茶。”
      .
      厅堂正中坐着两位老人,一男一女。
      小鹊认识老夫人,镇上许多重要活动她都会出场,那时她看上去亲切非常,此刻却只是冷漠地目光平视,忽视她递上的茶水,然后一言不发。
      一声大笑从另一边传来:“我口渴了!把茶端过来。”
      贺迎潮恭恭敬敬地喊他叔公,于是小鹊把茶端给他,他立刻接过去,仰头喝下。
      比起老夫人,他像个过分亢奋的猴子,头发稀疏,左脸歪斜,说笑间露出黄色的崎岖牙齿,不停地询问小鹊的年纪和姓名,然后连连点头:“呵呵,莫惊鹊,好名,好名!”
      老夫人突然起身离席,只有一位站在老夫人身后的掌事侍女也随之急匆匆离开,其余所有人都坐在原位,如同没有看见。
      “小丫头,你认不认字?”
      他凑得太近,笑容非常大,小鹊谨慎地挪远了一些:“不怎么认识。老夫人她——”
      “不用管她,”他显得有些失望,兴致略微衰败:“那就让迎潮孙侄教你,先识字。”
      小鹊顺从地点头:“是。”
      随后小鹊又认识了几位妇人,她努力想记住她们,几位是上任堡主生前的妾夫人,还有几位姑母,她们无一例外挂着冷漠的神情,并且寡言少语,实在难以分辨。
      贺迎潮的叔公是此间唯一和小鹊搭话并且有笑脸的人,小鹊对压抑沉默的礼节十分厌恶,并且对此前观无量堡殷勤的求娶感到迷惑。
      观无量堡曾是那么迫不及待,连续送来流水一般的聘礼。在察觉到小鹊的抵触,发现她试图逃走后,直接快刀斩乱麻上门迎亲。
      在小鹊三天的昏睡是否有观无量堡的手笔?她感到一阵后怕,在昨日的婚礼上,那种昏沉和迷茫的感觉也无法摆脱,今天她终于清醒过来,对一切都保持十分的谨慎。请安之礼就此结束,贺迎潮和小鹊一起走出厅堂,然后径直离开。
      就在小鹊迷茫的时候,一位很年轻的侍女走向她:“少主让我带您回屋。”
      小鹊真挚地回答:“多谢。”
      侍女立刻惶恐地摇摇头,然后走在前面带路,观无量堡实在太大了,小鹊在心里回忆,冷湖正在中心,观无量堡大门在南,内院在北,女眷都住在这里。
      她问侍女:“东西两院是什么地方?”
      叫做春朝的侍女小心翼翼地看了小鹊一眼:“那是叩清真人或者下人住的地方,没有人带路,您不要贸然自己探访。”
      “叩清真人是谁?”
      “就是少主的叔公,他喜欢别人喊他真人。”
      东西两院偏远,叔公看起来在观无量堡地位不低,却住在东院,让小鹊感到奇怪。
      见小鹊若有所思,春朝似乎有些担心:“请您一定不要随意走动,”她左右看了看,随后压低声音:“真人养的宠物会吃人。”
      小鹊哑然失笑,看到她的表情,春朝似乎懊恼于自己的多嘴:“总之就是这样,您就当我在说胡话吧。什么也不懂,就不要在讲规矩的观无量堡里随意行动。”
      说话间二人来到了屋外,左邻贺迎潮的书房,小鹊想起叔公让她识字的话,决定立刻开始行动,于是问春朝:“我在内院可以逛逛吧?”
      “请便。”春朝见路已带到,迫不及待地离开了。
      小鹊推门走进书房,放眼望去看到成排成列的乌木柜堆满书籍,一时无从下手。
      仿佛是命运的指引,案几上放着一本摊开的书,小鹊摸了摸,觉得手感十分奇怪,不由好奇起来,向后翻动了几页。
      一张图画就这样映入眼睛,猝不及防间,小鹊的心剧烈跳动起来,在安静的书房里如闻擂鼓。
      图画上一个人穿着白袍,头发簪起,眼睛下望,如同正在沉思。他盘腿而坐,一手捏诀放在腿上,一手举起。
      而他的脑后,升起一个圆满如月的圆圈。
      在图画上那只是一个墨线圈出的圆,但小鹊知道它会散发出清辉,昭昭如满月。
      丹玉说:“你只是做了一个梦,然后把它当做了真实。”
      小鹊知道自己是清醒的,那是医治好她的仙人,丹玉对她的误会或许是因为观无量堡从中作祟。
      此时此刻,小鹊颤抖着手指,抚摸图画一旁的文字,穷尽所学想要弄明白文字的含义,却只感到一头雾水,晕头转向。
      贺迎潮就是此时进来的,他一把掀开小鹊,掐着她的脖子抵在书柜上,露出了迄今为止最生动的一个表情:狰狞的愤怒。
      “谁让你进来的?这是我的书房!你怎么敢乱翻我的东西?”
      那只是一本书。小鹊伸出双手,奋力想要掰开他的手臂,竟然有力如铁箍,无法撼动分毫。然后他拔出了腰间的匕首。
      只微微犹豫了一下,他竟然真的刺向了小鹊的脖子。
      小鹊真心感到恐惧,张开嘴大喊:“是叔公!叔公想让我来识字……”
      贺迎潮停滞了,然后问:“你不识字,来我书房想识字?”
      小鹊奋力点头,贺迎潮垂下匕首,过了一会,松开了手臂。
      小鹊立刻向下滑去,捂着喉咙大口喘息起来,这一刻她真想辱骂这世上的一切。
      该死的命运赐予她先天不足,赐予她冷漠的父母,还要再赐予她一个有病的丈夫。
      小时候镇西的一个医师对她母亲说,他有一方药帖,喝了能治癔症,小鹊因此尝尽苦楚。实际上,她认为比她更需要这份药帖的大有人在。
      小鹊被贺迎潮赶出书房,关门前他说:“让春朝跟着你,以后她教你认字。”
      小鹊回到屋内,脖子的疼痛让她无比清醒。
      离开红溪镇依然是她的计划,贸然行动让她吃了一番大苦头,并且引发了无法控制的后果。
      观无量堡里有许多未知,小鹊需要弄清楚所需知道的一切,避开野林里的岗哨,如果有人了解去往京都的道路和京都的仙人,那么这人一定是观无量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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