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卫观察手记》真真来也

36、兄妹

　　水云言罢就迈步往薛俨三人那里走，边走边道：“你们最好别耍什么花招，速速把灵石交出来......”

　　她话还没说话就被人一把拉至身前，接着锋利的刀刃就抵在她脖颈处。

　　果然不能相信他们。

　　水云惊慌失措，看向天月。

　　“云妹！”天月皱紧眉头，厉声责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祝为渠心想看来活了这么多年也不找脑子啊。

　　薛俨道：“你们那一条命，我们这一条命，放心吧。”

　　他深吸一口气，跟蓝田玉对视一眼，而后对天月道：“我现在就告诉你灵石在哪。”

　　薛俨唇角勾起一抹笑，道：“不过灵石不在这里。”

　　闻言天月面容抽搐，觉得他在耍自己，没想到薛俨开口道：“灵石是被供奉起来的，现在就在沿着溪水往山上走源头处的一块石头下。”

　　“你要是不放心，我们可以跟你一起。”他补充道。

　　一大堆人就这样轰轰荡荡往山上去，天月从水下探下去果然触摸到一块形态奇怪的石头，他心中一喜，知道这定是灵石无疑。

　　他方从水中用力地拔出石头，还没来得及高兴，地下的旋涡倏地缠住了他的脚，将他带倒。他惊慌失措中仰面倒下去，没想到石头后的水远比前面的要深得多。

　　天月不断挣扎着，一手仍旧不放地抓着灵石，另一只手死死扣着那块巨石。

　　巨石后的水剧烈地冲刷着，水云看到这一幕不禁撕心裂肺：“哥哥！”

　　她竟朝着那刀撞去也要去道天月身边。

　　薛俨收手不及，在她脖颈上留下一道明晃晃的血痕。

　　“云妹！”天月看到她手上，挺疼不已。想到小时候，哪怕她受了一点点伤，自己也会心疼不已。

　　水云捂着脖子，踉踉跄跄地走到他身边。

　　“云妹别过来！”天月眸中泪光涌出来，声嘶力竭般喊着。

　　他知晓这里有多危险，自己已经没了气力，撑不了多久了。只盼水云能拿到灵石，治好病，过上好日子。

　　水云却似没听见他的话语一般，仍旧走过去，双脚踩入水中，俯下身紧紧拉住他的手。

　　她含泪道：“哥哥，我们说好要永远在一起的。”

　　“云妹，你听我的，拿了灵石离开，别管我。”天月用力道。

　　水云摇头，咬着唇瓣道：“没有你，我要灵石又有何用？我不愿孤单一个人，有了哥哥，我才有依靠，才算一个完整的人。”

　　“哥哥，我才明白，”她哭出声来，“灵石什么都不重要，只有你才重要。”

　　另一边，小六找到了时机，一脚踹开身前挡着的人，他们像布娃娃一样软软地倒在地上。

　　水势渐大，天月身侧的铃铛忽然被水冲去，撞在一颗石头上，四分五裂。

　　与此同时，那些原本簇拥着的麻木着的人群忽然同时失去了桎梏，一个接一个软到下去。

　　小六上去检查了一番，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昏睡过去了。

　　天月自知已经没有办法，狠心道：“云妹，你莫要在管我了。你还记得曾经答应过哥哥的，要好好生活吗？”

　　看着这一切，终是不忍心，蓝田玉开口道：“其实并没有什么灵石。”

　　“你手上拿的不过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不可能！”天月厉声道，“灵石神通广大，为宋家寨开源，救了那么多人。”

　　薛俨静静开口：“当初这一块石头从上面的巨石上碎裂下来，正好堵住了着一源口，后来宋家寨的祖宗恰巧取出这一块石头，水源通了，寨子里面自然不再干旱，那些灾病也是被水带走的。”

　　闻言天月不禁失笑，他轻声道：“竟是这样，苦了我汲汲营营这一生。”

　　“哥哥，你不要信他们，我们还有机会。”水云死死拉着他，她嘴唇苍白显然已经力竭。

　　天月深吸一口气，道：“我为了灵石的确杀了不少人，曾有许多人想要寻找灵石，我利用他们，借庄生晓梦让他们进入幻境，让幻境激发他们内心的贪婪，从而更加努力去寻找灵石，若是没能找到，我就杀了他们。那个人也是一样，我把他藏在水云被关的那间小屋子，然后趁祭司不在，放到黑箱中，替换了孟的塑像。”

　　见他什么都说了，小六于心不忍，道：“要不我们帮帮他们吧。”

　　她话音刚落，天月便道：“不必，只要你们不去追究云妹。”

　　“哥哥！”水云哭道，她心中明白天月的意思是什么，知道他一心求死。

　　“你还记得我们曾经承诺着什么吗？”

　　那时候他们被视作寨子里的不详，大冬日也被赶到后山的一个小草棚中，天寒地冻，他们只能相互依偎着取暖。水云翻开一本旧书，里面夹着一只紫色的蝴蝶，她轻轻抚摸着，朝着天月甜甜一笑。

　　天月将她搂得越发紧些，给她讲那些从书上看来的故事。

　　水云听得来了兴致，认真问道：“哥哥，我们能像话本里那样永远在一起，白头到老吗？”

　　白头到老?天月苦笑，恐怕以他们的病永远都不能了。

　　“白头到老恐怕不行了，”天月摸摸她的脑袋，“不过，哥哥答应你，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

　　水云将书合上，靠在他怀里，念念有词：“宁愿白头到老，迟暮缓缓，也不愿做一对双宿双飞，枉死的蝶。”

　　他们被视为寨子里的怪物，每走到哪都有人嗤笑着议论他们，可他们从来都不管，他们是彼此的依靠，是世间唯一存在于陆地上的鱼与水。

　　“哥哥！”水云闭上眼，朝前靠去，一个含着泪水的吻轻轻落在他头顶，“让我们忘了一切。”

　　“你看天边那缕光是白色的，水的浪花也是白的，我们这样也算不算白头了。”

　　天月的眸中闪过一瞬的震惊，良久他了然地点点头，随即紧紧拉住了水云的手。他另一只扣着石块的手，五指慢慢松开。

　　一阵剧烈地水流声后，两人皆是消失不见。

　　良久从水花间飞出两只萦绕飞旋的紫蝶，相互依偎着飞向那青白色的天际。

　　......

　　房里水雾氤氲，小六仰面靠在桶壁上，直直看着头顶木板上晕出来的水滴。

　　她随意用手拍打着水花，心里五味杂陈，宋家寨这一遭她身心皆累，还不知晓以后宋家寨里的人还应该怎么办。还有蓝祭司，在他身上自己总能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却不知从何而来。

　　忽然传来开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心中一惊，赶紧抬起头看去，屏风后的身影有些模糊不清。

　　薛俨刚才一进来便看到屏风架上的衣物，才明白有人在洗澡，便赶紧退了一步。

　　“谁？”小六不安地喊了一声。

　　“是我。”薛俨回答，恐她着凉，他正打算退出去关上门。

　　“是大人啊。”小六复回去继续拍打水花，她随意道，“大人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她话音刚落，一阵风倏地将门吹关起来。阵阵脚步声朝自己靠近。

　　小六彼时有些紧张，赶紧耸起肩膀往水里沉了沉。

　　脚步声在屏风前停下来。

　　“大，大人，”小六有些难堪，闷声道，“小的正在洗澡，能看得出来吧......”

　　她还未言尽便听得薛俨略显漠然的声音：

　　“你很讨厌我？”

　　小六怔了一下，习惯性开口：“我怎么会讨厌大人您呢？是谁在您面前胡说了？”

　　薛俨静了一会，继续道：“你在天月面前说说我根本就不喜欢你，说我冷心冷肺，完全不会去救你。”

　　小六听到他的话，不由得心头一跳，回忆起自己在天月面前的话。

　　她反应过来解释道：“那不过是缓兵之计，是我用来拖延时间的，大人你在我心里是很高尚的，就像是玉，捧在手上怕碎了，放在匣子里怕脏了......”

　　静静等她说完，薛俨才道：“这当真是你的真心话？”

　　小六怔住，她凝眉，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怕，她是怕薛俨的，从前很多时候也是在鄙夷他，如今——撒谎的话说多了，她也不知道何为自己的真心。

　　知道她清醒过来，才发现屏风前的人影已经消失了。

　　门被紧紧关上，没有一丝风投进来。

　　小六从水里站起来，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上面纵横着大大小小的疤痕和针眼，她心中一沉，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不应该再有杂念。

　　她手臂上有一条从小臂快要延伸到肩膀的猩红伤疤，狰狞如蜈蚣一般。

　　每每看到就会回忆起从那万丈悬崖上坠落的感受，她感觉不能呼吸，浑身如失重一般。她感觉睁开眼睛，面前的一切冲破了回忆的枷锁，小六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从屏风上取下衣服将自己裹起来。

　　她紧紧咬着唇瓣，直到血腥气泛开。

　　此次离开宋家寨，自己或许就要跟薛俨分道扬镳了，或许本来他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只是各自的轨迹意外交叉在了一起，而后就要朝着不同的方向分离。

　　他冷漠，果决，自己不应当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