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来》仕伊

3、重逢

　　李枫比他们想象的来得还早。
　　小年过完的第二天，林之尔下夜班快九点才回到住处。刚一进门，就看到了一个光着头、高高瘦瘦的身影坐在了林之尔家——或者说是他曾经的家的客厅的沙发上。

　　“乎乎，你回来了。”他先开了口。
　　高三的时候几乎全班都叫她的小名——乎乎，李枫也不例外。他没有站起来打招呼，怕自己的身高带来的压迫感太强。

　　“嗯。”林之尔大脑还在困倦中宕机，没有寒暄的力气。

　　“很累吗？工作？”他问。

　　“嗯……就还好。”一个白班连着大夜班不累是假的。林之尔只能在心里想，她不想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

　　“吃早饭了吗？我给你做点吧。”李枫读大学以前经常是自己做饭。

　　“不用，路上买了。”林之尔举起手中的豆浆和包子。

　　“哦，”李枫有些无措，想想自己也没有可以帮上忙的地方，“那……我回房间了，有什么需要的叫我。”

　　“好。”林之尔无意识地答。又回味过来，按理说李枫搬走至少两三年了，这里的环境更熟悉的应该是她，哪里会有需要他帮忙。

　　李枫习惯性地朝南边的房间走去，快到门口才想起来自己是借住，应该睡北边的主卧。他站着没动，指了指小卧室：“这间你住？”

　　“对啊，”林之尔答，又分别指了指另外两个卧室，“老郭在那间，17班的柯然睡那间。”

　　“哦。”李枫故意停顿了一下。

　　“有什么问题吗？”林之尔问。

　　“这是我以前住的那间。”他指着林之尔的卧室道。

　　林之尔没想过这个走向，脑抽了一下，说：“那你要不要进去参观一下？”

　　李枫也不是这个意思，原地拐了个弯回到主卧门口，想想还是叮嘱一声：“我怕我走错，你记得锁好门。”

　　*

　　吃完早饭不会那么快睡着，林之尔在餐厅窸窸窣窣磨到十点钟，才回床上去补觉。

　　等她睡醒了再出来，已经下午三点多了。
　　这个时间点外卖都不一定有得吃，她只好出来翻翻冰箱里有没有存粮。

　　对面卧室的李枫听到动静，赶忙出来：“我做了点炒饭，想你可能没起，所以在锅里热着。”

　　“哦，谢谢。”林之尔走进厨房，锅里有一大盆扬州炒饭。想来不是她一个人的分量，于是问：“你吃过了吗？”

　　“没有，”李枫挠挠头，“我昨晚的飞机，早上睡多了。”九点还在客厅，中午做好的炒饭，现在下午三点。好拙劣的借口。

　　林之尔没说什么，吃人的嘴软。
　　她拿了两副碗筷，盛了不多不少的两份。“够吗？不够再加。”她知道他饭量不小，可也知道男演员也一样内卷需要控制碳水。

　　“够了。”李枫从冰箱里拿了个小盘子出来，坐在她对面，“我盐放的少，可以配点小菜。”

　　是她从小最喜欢的雪菜。

　　“吃淡点好，不容易得高血压。”林之尔虽然嘴硬，筷子还是在盘子里夹了好几回。“不过，你血压低了也不行。”

　　“为什么？”

　　“你个子太高，血压低会导致供血不足。长期下来心脏负担太重，你什么型血？”一提到专业，林之尔倒是可以一直讲。

　　“B型，怎么了？”

　　“哦，那还好。心脏手术的几率能低一些。”

　　“林医生，你能不能盼我点好～要不然你干脆给我安排个体检得了。”

　　“也不是不行。”林之尔还真的想了想，“不过你们这种大明星不是都去专门的私立医院吗？”

　　“我也就是随便说说。”李枫乖巧地低头干饭。

　　“你刚杀青？”林之尔指了指他那颗将将长出几毫米的“光头”。

　　“嗯，清宫戏嘛，你懂的。”李枫也知道自己这形象见不得人，“所以最近得先把头发养起来。”

　　“过年不回家？”

　　“我妈跟她那群朋友们去旅游了，我在哪过都一样。”李枫的父亲去世的早，高中之后都是跟母亲在一起。“你们过年不放假吗？”

　　“医院嘛，放假也是要有人值班的。再说了我爸妈也没空，干脆大家都上班好了。”林之尔早习惯了家里几个医生永远凑不齐的局面。

　　“老郭好像年二十九就要回吴州了。”

　　“嗯，”林之尔知道，“柯然也差不多那几天走。”

　　“那就剩你和我两个，”李枫顿了顿，接着说，“要不然……如果除夕那天你不值班，跟我一起去跨年吧。”

　　“去外面？你不怕被人认出来？”林之尔觉得他这个想法太异想天开了。况且大过年的，家家都回去团聚，哪里有地方给他跨年。

　　“放心，我那么不红，肯定没人会认识。到时候跟着我去就行。”

　　*

　　李枫没有事先想好要去哪里。
　　过年嘛，年轻人春晚可以不看，电影总是可以看的吧？可年三十和初一院线的排片都是合家欢类型的，他们两个孤家寡人的，看这种电影既不像林之尔的个性，又不适合他们现在的关系。

　　还能去哪里？李枫思来想去，给大学室友祁某人打了个电话。要背景他李枫没有，要钱他也没有，但人脉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

　　“去哪？”除夕这天医院活不少人少，林之尔夜班交完班回家也接近下午一点了。

　　“你要么回房间先睡一会，我们自己开车可以晚点出发。”李枫的车也是找祁钧借的，他总不能把工作室的商务车开出来。

　　“有dress code（着装要求）吗？”林之尔怕他定了什么剧院之类的正式场合。

　　“你最近穿的那几套都行，不需要太正式。外套要厚实一点的，晚上冷。”

　　那就还是要正式一点的，再加个毛呢大衣的意思。林之尔懂了，“行吧，我们六点出门来得及吗？我还得化个妆。”一般正式晚饭都在七八点，还要考虑到堵车，她没多少时间可以补觉了。

　　“不用那么早，我们是吃去跨年饭的，八点半、九点我在客厅等你。”李枫想说，她不化妆也好看。可以他的位置不合适。

　　医生真的有赶时间的习惯，八点不到林之尔就全都收拾好了，结果发现李枫也早早穿了套休闲西装坐在沙发上刷微博。

　　“说好的不用那么正式的呢？你自己穿西装！”林之尔脑海里已经把自己的衣柜迅速分拣了一遍，试图找出一套更适合的冬装套裙。

　　“我这只是休闲款，我没有带几套衣服来～你不用担心，吃个饭而已。”李枫说的是事实。

　　“真就是吃个饭？”

　　“姐姐，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李枫撒娇的时候总会叫她姐姐。一米九的小狼狗，谁能不迷糊？

　　*

　　林之尔万万没想到的是，一个小时后，李枫给她领到了海城地标——海珠塔的旋转餐厅！吃年夜饭！

　　“原来这里还有地方吃饭啊！”俯览着入夜之后的海城江景，万千灯火，熙攘车流（这年年三十还没放假），林之尔被美景所迷惑，不由得探向窗外。突然觉得毕业时孤注一掷选择来海城好像也真的不错。

　　“我也是第一次上塔，”李枫比她早来了那么多年，都也没有机会好好逛一逛这座城市的中心。是她给了他契机。
　　“都说海城空气质量不好，这比我想象的还好看一些么。”

　　“今天我们运气不错，”林之尔举杯，李枫开了车，她也不扫兴地点了一杯红酒来衬托气氛，“也希望来年我们也有这么好的运气。”

　　“祝你早日转正！”李枫听郭荣巍说过她规培全去了最辛苦科室的事，帮不上忙的他只能送上祝福。

　　“祝你……新工作室一切顺利！”林之尔知道，李枫这种没有经济公司自己单干的艺人虽然没有表面上的“压榨”，但也面临着更多的风险和辛苦。

　　“祝我们两个，心想事成。”

　　玻璃杯碰撞的声音清脆而余音尤长，仿佛没有说尽的话在二人之间流淌。

　　他们聊起高三的同学，聊起海城的日子，吐槽海城的天气、工作的辛苦，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不知何时是个尽头。
　　李枫没有提起，林之尔便当作不曾记起。他和她的那些往事。

　　如今他是光鲜亮丽的大明星。想要在内娱混得好，他不可以有过去，不可以有现在，甚至不可以有将来。他的人生就好像被这个角色绑架了一样，灿烂的外表里面没有了自己。
　　就像他提起的大学学弟祁钧，作为演员歌手都势头正盛，盛到她这个不怎么看电影电视剧的人也对那张脸非常熟悉——到处都是他的广告。可到头来也一样不能去追寻他心爱的女孩。

　　李枫，身为比祁钧更早一届的海影学长，（郭荣巍说他还曾是海影校草，直到祁钧入学），事业上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水花。

　　去年才接到了他人生中第一部A+剧本的男一，却还不过是个二番。就是刚杀青的那部清宫剧《佟妃传》，女主是比他晚出道的小花。
　　一方面是由于他过于显眼的身高，林之尔可以见过他高三体检的结果，肯定不止现在官方的191cm；另一方面则是他内向的性格，李枫是需要长时间的接触才能建立信任和表达自己的，影视圈里都是赚快钱的，哪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早年也不是没有公司给他抛过橄榄枝，李枫自知背景薄弱承受不了经济公司的违约风险，考虑再三还是决定自己干。
　　最早，他的工作室就是他本人，所谓的经纪人也是他自己，最忙的时候请他妈妈帮忙照顾一下起居。

　　后来世道不知怎的突然变了，高个子变得吃香了，可他年纪不小了又没有什么知名的作品，反而没有那些新人更招选角导演喜欢。

　　不过跟以前比起来，活多了不少，可以顾得起专职助理和几人的小团队，租一个像样点的地方做工作室了。

　　“你年后就拍新戏去了吗？”林之尔明知故问。

　　“差不多吧，等头发长长一点估计就赶上开机了。”李枫摸了把自己的圆寸，腊月的海城还是蛮冷的，他出门都得帽子口罩全套。不过这样倒是不容易被人认出来。

　　“然后搬去新工作室住？”林之尔听说李枫之前也是住在租来的工作室的。

　　“可能吧，这次搬到了大一点的地方，离影视基地也能近一点。”

　　“哦，”林之尔他们住在城北，但海城实在太大了，去市中心都要个把小时，更不用说郊区的影视基地了，“方便点挺好的。”

　　“怎么，终于发现我的好，舍不得了？”李枫轻描淡写的语气，好像真的是在开玩笑。

　　“有人做饭嘛，肯定好。”林之尔故意引开话题。
　　她不敢说舍不得，可能因为她确实舍不得，于她而言，李枫永远不可能只是个老同学、老朋友。

　　“没准我还会回来的，等没戏拍的时候。”老朋友说。

　　“好啊。老郭没意见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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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祁钧：枫子谈恋爱，我一个单身狗还要给他定位子？工具人实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