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塑》汪泛泛

26、微尘落入围城里2

　　一听到女生晚上在外面哭，那些可怕的电影画面就全部冲进去了脑海里。齐悦赶忙问她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被人欺负了，如果是的话赶紧报警。
　　蒋荣迪一个问题都回答不了，哭得更加委屈。
　　齐悦无奈，哄着她发个定位，并叮嘱千万不要走开。
　　齐悦抽出锁里的钥匙，二话不说往那里赶。路上一直给她发信息，蒋荣迪没回，电话也不接，这让齐悦的心有点揪起来。
　　等她到了目的地，下车后没看到人，揪着的心更慌了，赶紧打电话。
　　隐隐听到手机的铃声，齐悦循着声音转身，看见不远处的台阶上一个方形的折叠屏手机发出亮光，正跟着旋律旋转。
　　而手机的不远处，蒋荣迪正将一个男人堵在车门上。如果不是那一头标志性的卷发和熟悉的嗓音，光看她一身香槟色的礼服裙，齐悦铁定认不出来。
　　蒋荣迪微胖，日常缩在宽松的休闲服里，身体更显臃肿，如今穿上裁剪合适装饰得当的礼服，看起来玲珑有致。不知道走了多少路，礼服的下裙摆已经赃物不堪，现在的她活脱脱成了从舞会上仓皇逃脱的灰姑娘。
　　“爸爸你别走，你别丢下我……”蒋荣迪来来回回就这俩句话，抓住那个男人的手臂，死命拖住不让他上车。
　　“小姐请你松开，小姐你认错人了，你先放开我好不好…….”那人被这个醉酒的姑娘拽得没了脾气，不管是试图解释还是哄她松手都没用。
　　他气馁地摆摆手，让失去耐心的出租车司机走了。
　　虽然已经被喝醉的蒋荣迪弄得不耐烦，但他并没有做出粗暴的反应。他始终将手臂放在俩人中间，以防止有过多的肢体接触，甚至在拉扯的过程中，蒋荣迪的胸前偶尔走光时，他很绅士地抬看向别处避开了。
　　缠在一起的俩人都喝了不少，只是一个酒量好还有几分清醒，另一个已经醉得连亲爹都能认错了。
　　这男人三十岁出头的模样，不可能是蒋荣迪的爸爸。
　　齐悦刚走近，便感觉被一团浓烈的酒气包围，呛得她不适地皱了皱眉头：“迪迪，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悦姐，你来啦。”蒋荣迪一看见她，眼里露出欣喜的光，可双手却没有放松。
　　那人的西装已经被她抓得皱巴巴，脖子的领带也抽松了，耷拉在肩膀上，只剩油光锃亮的大背头，还保留着他今晚原有的光鲜亮丽。
　　“对不起啊，你稍等会儿。”齐悦对着西装男抱歉又尴尬地笑了笑，抓住蒋荣迪倔强的手腕，试图将她拉出来，“是啊，不是你让我来接你的吗？”
　　但那双肉嘟嘟的手就像铁钳一样焊在他的胳膊上，根本拉不动。
　　“现在不用了，我爸来接我了。”蒋荣迪自豪迪地说。
　　“我不是她爸。”西装男无奈地说。
　　齐悦忍笑看了他一眼，我不瞎，你不说我也知道不是。
　　“爸，你又不要我了吗？”他的再次辩驳并没有让蒋荣迪恢复清醒，反而愈加委屈，收回去的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了。她像是个犯了错误的小女孩，期期艾艾地说。手一直抓着没放。
　　西装男无力地看向天空，觉得自己曾经觉得女孩比男孩好的想法，有点天真。
　　齐悦想了想，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了，只好跟他商量道：“你这件西装不贵吧？”
　　硬碰硬的情况下，这件西装肯定会报废，她得陪人家。太贵的话她就换个法子。
　　西装男一开始没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齐悦再次歉意地笑笑，然后视线在蒋荣迪抓住的地方停留了好一会儿。
　　他愣了愣，终于接收到了她的主意，心中权衡了一会儿，最终点点头。
　　齐悦报了自己的电话号码：“麻烦你联系我，到时我赔你一件。”说完搂住蒋荣迪的肩膀，圈住她的上半身，拼劲全力往后抱，同时喊道，“快走。”
　　西装男的行动力还是不错的，在蒋荣迪反应过来开始拼命挣扎之前，他迅速蹲下的同时，双手拉住衣领，人从里面钻出去，再把双手从衣袖里抽出，来了个金蝉脱壳，丢下被蒋荣迪抓住的西装，撒腿就跑。
　　整个过程略显幼稚和狼狈，好歹是成功了。
　　看着手里空荡荡的西装外套，蒋荣迪突然像崩断的绳子，瘫软下来坐到地上。她扔了外套，双臂搂住大腿抱住自己，呆在原处号啕大哭。
　　理智的关闸一旦打开，情绪的洪水立马肆虐起来，带着积蓄已久的压抑冲锋陷阵，不发泄完毕绝不可收。
　　齐悦选择坐在她身边，等候她将心中的阴霾全部哭出来。有好心的路人想要上前来安慰，齐悦笑着感谢，同时摆手拒绝了。就让她尽情地哭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蒋荣迪的哭声变得几不可闻，估计是到收尾阶段了。
　　齐悦起身，拾掇起地上小山似的纸巾，送到最近的垃圾桶。折返回来后，她没再坐下，而是站在那里看着，等蒋荣迪站起来。
　　蒋荣迪仰着头看向她。一场崩溃大哭后，本该各司其职的化妆品乱了套，在这张肉嘟嘟的脸上糊在一起，看起来可怜又可笑。
　　齐悦忍不住笑了，拿出湿纸巾蹲下给她擦。
　　“悦姐……”蒋荣迪又想哭了，被齐悦拿湿纸巾按住了扁起来的嘴角，她委屈万分地说，“今天是我生日。”
　　齐悦的手一滞，然后拿开了纸巾：“长寿面吃了吗？”
　　蒋荣迪摇头：“我们家过生日吃蛋糕。”
　　“那蛋糕吃了吗？”
　　“吃了。”
　　“那你还哭得跟什么都没吃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齐悦的这句话把蒋荣迪给逗笑了。
　　蒋荣迪的电话恰巧在这时候响了，屏幕上闪烁着一个亲昵的称呼“哥哥”。直到手机第二次响起，她才接。
　　齐悦觉得自己该回避，准备走开时被她拉住了。
　　接完后，她又沉默了一阵，突然吐出一大口气，苦笑着说：“今天是我的生日会，我消失了这么久，他们到现在才发现。”
　　过了没多久，一辆油光锃亮的商务车在她们旁边停下。下来的男人斯文靓丽，尖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透明的镜片后藏着一双阴郁逼人的眼睛。
　　齐悦不由得想起之前见到的那个背影，果然前面看起来也一样精致出众。想来，最初穿上礼服裙的蒋荣迪也是这样的。
　　蒋启东走到妹妹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能自己起来吗？”
　　蒋荣迪倔强地低着头，像个赌气的孩子：“不能。”
　　她的抗议在他看来是小女孩幼稚的撒娇，毫无杀伤力，也影响不了他的决定：“看来只有爷爷在，你才会不耍小孩子脾气。”
　　“我没有。”蒋荣迪砰地一下站起来，由于起得太猛，一个没站稳差点栽下去，齐悦赶忙站起扶住她的手臂。
　　蒋启东提着她的胳膊，从齐悦握住的手里抽出来，让她自己站稳了。
　　自始至终，她没看齐悦一眼，完全忽视了这个局外人的存在。
　　哄妹妹的方法有很多种，花时间花心思花钱都可以，选择花什么得看他当时最不缺什么。
　　蒋启东抬手看了眼时间，半小时后他有个重要会议，必须得赶回去。于是这次他选择最快的方式：“回家还是去我那？”
　　“不用你管。”蒋荣迪犟嘴道。
　　这么不懂事才会在这个时候跟他闹，蒋启东现在没有精力和时间去给她分析利弊，他突然伸出双手，一把将妹妹抱起，快速朝车边走去。
　　蒋荣迪惊慌尖叫之际，双手胡乱挣扎抓住了齐悦的胳膊，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死也不松手。
　　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齐悦，就在一片惊叫声中，被蒋荣迪拽着，跟她一起被拖到车旁。
　　轰隆一声，也不知道是哪里发出的声音，齐悦被人一把拽开，蒋荣迪被塞进了车子里，车门砰地关上，司机迅速将车门锁上。
　　看着蒋荣迪在车子里边奋力拍打着窗户，眼看蒋启东就要上车，齐悦气得上前抓住这个目中无人的家伙：“你是要带妹妹回家，还是来绑架人的？”
　　“你可以打电话报警。”蒋启东看着她那只抓住他胳膊的手，眉头拧起，眼里的嫌弃暴露无遗，鄙视的眼神终于落在她脸上，“或者，这是你想引起我注意的方式？”
　　齐悦被这话恶心到，触电般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蒋启东冷笑着上了车。
　　车子开出去的一瞬，有颗小东西被轮胎挤压得蹦到齐悦脚下，刚开始还以为是小石子，她走了一步，才发现那家伙发出晶莹的绿光。
　　齐悦赶忙捡起来看，是一颗镶在“工”字形金属上的绿水晶，样式别致，很有可能是迪迪那身礼服上掉下来的。齐悦擦了擦上面的灰尘，发了照片给迪迪，问是不是她的东西。
　　蒋荣迪上车后又哭了一阵，酒劲还没过去，她晕晕沉沉睡着了。等到醒来时，车里只剩下她和她哥两个人。
　　看着还在打电话跟爷爷解释的哥哥，她一时又有些生自己的气，明明知道他处境艰难，明明说好不给他添乱的，可她又在可以帮他一把的时候给他制造麻烦。
　　过了一会儿，蒋启东收了电话，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头，疲惫地靠在了椅背上。
　　她挪到右边趴在椅背上，凑近了说：“哥，你又欠我一个礼物。”
　　这就是他俩和解的方式，犯错的人给对方买一个礼物，一切龃龉就算过去。
　　“不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送过了吗？”
　　“那是生日礼物，你刚才让我在同事面前很丢人，不得送个礼物赔偿我啊。”
　　“以前吃过的亏还不够吗？”似乎想起了什么，蒋启东厌恶地拍拍被齐悦抓过的胳膊，“离你那些同学同事都远点。”
　　“悦姐不一样。”蒋荣迪反驳道。
　　“有什么不一样，要不要让你看看她看到这辆车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蒋荣迪说不过他哥，但并不赞同他哥对齐悦的判断。她气呼呼地靠回后座上，看着窗外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还是蒋启东妥协了：“你想要什么礼物？”
　　蒋荣迪对着窗外偷偷乐了：“先攒着，等我想到了再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