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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来福觉得自家小公子自打昨日夜里从镇抚司回来,便魔怔了。

      他今日清晨例行来世子房中打扫,却见他家小公子难得一见地起了个大早,低头伏在书案上不知在专心写些什么。
      待到来福好奇地缓着步子凑身向前探看之时,却见好大一张白纸上先是起着头写了大大的“知微”二字,再空了一处写个“之微”,不一时又摇着头写个“追”。
      再往下看去便越发离谱了,竟连棒槌的“槌”字,木椎的“椎”字也一并翩然纸上。
      来福揉揉脑袋,觉得自家小公子大约是失魂之症还未痊愈,兼并昨日夜里或许又在秦大人处添了新伤,便越发魔怔了。

      “药还是不能停啊……”
      来福低声嘀咕着,本欲悄然离去,谁知那小世子抬头见他,竟像见了救星一般急急扯住了他。

      “你快来帮我看看,平日里你们挂在嘴边的那位救我性命的沈大人,名字里究竟是哪两个字?”

      来福一时有些摸不到头脑,道:“便正是纸头上打前排的这两个,‘相知于微时’的‘知微’二字。”

      “那便奇怪了……”
      苏怀钰回忆着昨日在镇抚司里见到的那副山水画,落款的私印也是“知微”这两个字。
      因又问道:“听闻五年前秦准因秦府伙同太子谋反一事被牵连入了诏狱。那秦府犯事前,可曾与这位沈知微沈大人有过故交?”

      来福摸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道:
      “交情嘛应该是没有,交恶可能有一些。”
      “这事我也是当年听老侯爷回府时偶然说起的。五年前,那秦府犯了事一家老小原本被押在刑部受审,是当年尚在内阁任职的沈大人面见了陛下,说刑部有徇私包庇之嫌,陛下这才把秦准一行单提到了诏狱问刑。那诏狱可比刑部大牢恐怖千倍万倍,能是什么好地方。由此可见,沈大人当年一定与秦府交恶。”

      见苏怀钰皱着眉头愈发不解,来福因道:
      “公子您今日已用功了多时,必定累了。眼看今晨春光正好,不若我备好车马,再去裴府上邀了裴二公子与您同去京郊踏青?”
      可得让他家小公子出去散散心了,不然又不知要闷头在房中鼓捣些什么。

      “裴二今日怕是去不成了,适才他遣了小厮来知会我,现下他正被他哥禁足在府上罚抄。”
      苏怀钰打着哈欠慢悠悠伸了个懒腰,又道:
      “我记得他一向最爱吃我们府上后厨做的枣泥糕。你过会儿提了一食盒送过去,全当是替我慰问一下他吧。”

      来福领命,哼着歌踏出房门。
      又仰着脸抬头暗道:今日昴日星官果真是殷勤当差。
      那明媚的春光晒在人身上,只觉得心里也是暖烘烘的。

      不一时,那太阳又往当空移了三寸。
      告假休沐于裴府中的裴大人,抬眸便望见院外那日晷上的阴影跟着也往后移了一格。

      他今日一早便提了裴达起来闭门罚抄,此刻竟转眼已过去一个时辰了。

      昨日听闻裴达携着苏怀钰,在揽月楼里不知怎的却被人迷晕了吊在花笼里,兼并把裴府与苏府的脸一同丢了个彻底。
      他又气又惧,匆匆找乾元帝告了假,便急急赶回了府上。
      府里仆役都道,裴大人气的是二公子私逛乐坊,还出了丑,败坏了裴家世代官宦的名声。

      但裴晏自己心里清楚得很,其根源本非如此。
      自己这胞弟平日里原也这般打马看花没个正形的,只是去一处乐坊,本没个所谓。
      他又气又惧的是裴达竟同那锦衣卫搅到了一起。

      裴晏闭着眼,回想起昨日夜里他提着灯笼在马车上见到的那副光景。
      昨日夜里,那名叫疾风的副使领命将裴达送回裴府上。要临走了,自己那不争气的弟弟竟还扯着人家的袖子,眼波流转间却是个不舍得放人家离去的架势。
      想到这,裴晏只觉得一口血郁结在胸,连气都喘不匀了。

      而今这南景虽政通人和,朝中局势看似明朗,但他身为内阁首辅,往往站在高处俯视,因而极清楚,这一派祥和之气的朝堂之下,正暗暗涌动着不知几方势力在角逐权斗。

      裴家自前朝起便历代为官、入阁拜相,得以亨通绵延至今日的关键,便是对上只维护当朝皇帝、对下不参与党派之争。而今自那秦准出诏狱领了锦衣卫统领之职,明里暗里帮着陛下制衡三位皇子,不知得罪了多少京中名门世家,那锦衣卫早已成了上京城里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可是他们裴府招惹得起的?

      更遑论……
      裴晏叹了口气。
      更遑论自己这胞弟天性纯善本就没什么城府,裴家到他这一辈,全凭他一人尚在朝中斡旋,已是举步维艰。想当年就连聪慧如斯的沈知微,为救那秦府卷入这宫墙里的暗潮博弈当中,不也只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吗?

      沉思中,裴晏不觉已推门而入,却见那裴达嘴里咬着个笔杆,正锁着眉头俯首奋笔疾书。
      裴晏见状,一时很是欣慰。
      自己这愚弟,今朝也算是长进了些许,不枉费他特意告了假在府上看管他罚抄的一番苦心。

      待到走近时,却见好大的一张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料峭春雨寒,疾风入我怀”,这一句四六不通的话。那执笔之人似是好一番冥想之后,又将第一句涂黑,工工整整地重写了一句“料峭春寒雨”,满意地搁在旁边。

      疾风入我怀。
      疾风。
      裴晏顿感才刚在门外平复下来的气血此刻又一并翻涌上来。
      他揪着裴达的耳朵骂道:“不成器的东西!我是叫你在这里罚抄,不是叫你在这里想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野男人的!”

      裴达吃痛,一面“哎呦哎呦”地怪叫着,一面急着去捂案上那纸。

      鸡飞狗跳间,却听门外通传:苏府小世子并宫里的苏贵妃皆遣了仆役来,此刻正一并在前厅里候着——小世子是遣了人来给二公子送枣泥糕的,贵妃娘娘是遣人来还前日里您送的那沓话本子的,说是不喜欢,叫您重新搜罗些再送去。

      听到苏贵妃的名号,裴晏一时住了手,理理衣襟,道:“便将那些书送至我书房里吧。枣泥糕直接送到二公子这间房里。”

      关键时刻还得是他那异父异母的好兄弟苏怀钰靠谱。
      裴达揉着耳朵,感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又见他哥转脸看着他,厉声道:“二公子今日便关在这间房里罚抄《春秋》,抄不完不许放出房去,家仆们一应不许帮忙。若到了用晚膳的时辰还未抄完,餐食也一并送进来吃。”

      “哥!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裴达欲哭无泪,杀鸡般扯着嗓子哀嚎着。
      这几万字抄下来,他今朝手便要累断了,更何况他今日还存着些再见一见那人的心思。

      裴大人对此置若罔闻,冷着脸拂袖自回书房去了。

      裴二公子咂着嘴,暗自腹诽道:今朝简直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没个天理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自己那哥哥成日里便在书房攥着封不知哪个狐媚子递到府上的信。

      那信他还曾偷偷瞥过一眼,上头是娟秀的簪花小字,每封开头都是:妾身甚安勿念……
      他细细数过,这信却倒似个章回体的话本子般,十日里必再新递上来一封。

      跟这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高调行事的狐媚子比起来,他现下便只是写几句闲诗聊籍衷肠,又何伤大雅?!

      想到此处,裴达越发委屈,扁着嘴巴赌气地咽下一大口枣泥糕。
      ……真甜。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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