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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1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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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极端的天气有种病态的喜爱。
沿海城市台风是常客。每次台风天,关上所有门窗呆在房间里,听外面狂风骤雨,虽然行动受限,但内心却平静且自由。城市像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像蚂蚁归巢一样缩在自己的窝里。通过楼上传来的脚步声,隔壁传来的孩子的笑声,你能想象出这些平日基本见不着的邻居此刻在干什么。所有人似乎都回到了起跑线前,尚未出发,左右张望着对方,一起等待某个旨意的下达。这一刻人类是多么团结一致啊!
天气预报前两天一直在提醒台风即将过境。早晨起来后就感觉天气很闷热。吃午餐时收到通知,未来一周全市停工停课。我看着外面乌云密布的天气,赶紧去阳台把绿植都收了进来。刚回到客厅,就接到了羽的电话。
“溟,台风马上要登陆了,你多备点食物在家。”
“知道了。”
“你准备了吗?”
“我打算一会儿下去买。”
“你别去了,我待会儿给你送过去。”
“不用这么麻烦,楼下就有超市。”
“你等着,我很快就到。”
说完,羽迅速挂了电话。
半小时后,羽出现在了我家门口,拎着两个大袋子。
“你要不要这么夸张?”我哭笑不得地看着她。
“一袋食物,一袋衣服。”羽边说边走了进来。
“只是刮台风,又不是寒潮要来了……”
“是我的衣服。”羽打断了我的话,回过头盯着我,“这几天我住你家。”
我这才明白她给我打电话时声音有点鬼鬼祟祟的原因。
“你不太会做饭,我不仅把食材送了过来,把自己也送来了。”
她笨拙地表达关切的样子有些可爱。
“想来就直说,不用绕这么大弯子。”我瞥了她一眼。
“中午想吃什么?”羽笑嘻嘻地凑了过来。
“随便。”
“我查查‘随便’怎么做。”
我笑着拍了一下她的胳膊。
“我之前去曼谷出差,学了几道泰国菜,我一会儿给你做吧。”羽自信地说道。
“好啊。”
“你好好尝尝我的手艺。”
“这位大厨先把自己的衣服从箱子里拿出来放到卧室的衣柜里。”
羽做了个遵命的手势进了卧室。
收拾完东西,我和羽窝到沙发上一起看电影。她喜欢科幻片,我喜欢悬疑片,我们争论了好一会儿要看什么片子,最终选了一部惊悚片。看完后我们对影片的评价争议也很大。羽认为故事情节绕来绕去,没有意义,浪费时间,而我却很喜欢这部电影。我们从剧情本身争论到精神分析,希腊神话,西西弗斯,加缪等等。争来争去到了晚餐时间。羽意犹未尽地走进厨房,挽起袖子准备洗菜、切菜。
“我来帮你。”我自告奋勇道。
“那你往锅里接点水,水开后放上柠檬叶、两根香茅、几片良姜、干辣椒和香菜。”
听到指挥,我立刻开始行动。但一向动作敏捷的我在听到她的指令后似乎变得迟钝了。先是忘记擦干锅底的水,以至于放在灶上的时候发出了滋滋的声音,后是干辣椒忘记切开就直接丢了下去。我的笨拙在空气中默默传播着。
“好了,你还是去沙发上坐着吧。”羽故作无奈地说道。
“抱歉,我很少做饭。”
我乖乖走出厨房区,在沙发上坐下。我捧起手边的书,但此刻一个字都看不下去。回过头看了看正忙着的羽,她做饭时动作很利索,而且充分利用间隙时间边做饭边收拾,操作台上没有因为食材复杂而变得拥挤混乱,盘子刀具用完即各归其位。她一旦投入到某件事情中便会露出很专注的神情,无论是画画、排球还是做饭。没过多久,桌子上已经摆上了四道菜,咖喱鸡肉肉丸,泰式炒蔬菜,冬阴功汤,芒果虾仁炒饭。
我和羽在餐桌前落座。突然间,雷声轰鸣,暴雨倾盆,天空一秒黑了下来。我赶紧把客厅的灯打开。
“你是真怕黑啊。”羽说道。
“你怎么知道?”
“那天爬山看日出的时候就知道了。”羽边说边给我盛了一碗炒饭,“快尝尝。”
“怎么样,合你胃口吗?”她急切地问道。
“没想到你做饭这么厉害。”我享受地仰起脑袋。
“在国外读书的时候被迫学会的。”
“改天换我给你做。”
“不急,来日方长。”
羽开了一瓶红酒,我们边喝边聊。不料几杯酒下肚,她已经有些微醺。紧接着她便像早有预谋似的,把大灯全都关掉,点上香薰。跃动的烛光把她的眼睛照得波光粼粼,如同倒映在水波荡漾的湖面上的月亮。
“除了画画,你未来还想做什么?”我抿了一口酒,问道。
羽微微仰头想了片刻,“我最想做的就是成为一名画家。不过,如果以后有钱了,也退休了,我想建一个女性养老院。”
“具体是什么样的?”
“这应该是一个小型的老年独居女性社区。社区由几十套公寓组成,每套公寓面积不大,但都经过精心设计,并且做了充分的适老化。社区内部公共事务划分成不同的组块,从财务管理到花园维护等不同的职务会先考虑有能力且自身有意愿的住户来接任,其次再考虑外部聘请。社区内设有医疗中心,成员身体不舒服会第一时间得到帮助与治疗。社区会在每周固定时间举办一些娱乐社交活动:画画,跳舞,瑜伽,看电影等等,住户自愿参与。对了,还可以一起在花园种花,让社区一年四季都有花朵盛开。”羽的语气充满了愉悦。
“建这样的乌托邦养老院资金来源有哪些?”
“投资方出资、老年慈善基金会的募捐以及住户缴纳的入住和管理费。”
“住户的年龄和身体状况不一,要如何规划她们居住的区域?”
“可以划分为两个区,可以自理的住户一个区,需要看护的住户另一个区。”
“如果住户的病情越来越糟糕,养老院的医疗水平治疗不了她们怎么办?她们要离开吗?”
“这种情况住户最好还是去寻求更专业的治疗。不过,资金足够的话我们还可以考虑建一个重症区和临终关怀区。”
“老年人也需要恋爱,全女性社区怎么解决她们的恋爱需求?”
“养老院会适当举办一些联谊活动。此外,外部访客可以经常来探望住户,甚至可以在客房内短期居住。但男性访客入住时常不能超过一周。”
她讲这些的时候就好像所有事情都已经在脑子里过了很多遍了。我仿佛可以看到几十年后的她,无论在做什么,无论有没有这个养老院,眼睛里都依旧闪着清澈坚定的光。
“你也要住进去吗?”我问道。
“或许吧。”
“那你先为我这个‘外部访客’预留好空房。”
“你不想住进来吗?”
“我不想和那么多人呆在一起。”
“我们的社区秉承彼此关照但充分尊重个人隐私的原则,住户会有完整的私人空间。”
“那我也不要。我以后还要去很多地方。”
“你要去哪?”
“去南极看极光,去冰岛看火山喷发,去埃及看金字塔,去墨西哥体验亡灵节,去撒哈拉骑骆驼追日落……如果科技允许的话,我还想乘着飞船去月球,做一名太空旅客。”
羽笑了笑,“你果然比我还有想象力。”
“我真是这么想的。”我白了她一眼,“我最讨厌和人呆在一起了,老了还要过这种生活,多折磨啊。”
“你在外面游荡累了,随时来我的养老院,我会一直给你留一间房。”
“不,你还是跟我一起旅行吧,别建什么养老院了。”
“做一名女性主义者一直是我的理想与目标。”
“这个理想有什么起因吗?”
“五岁那年夏天,我在奶奶的老家大理认识了一个白族女孩。她是奶奶的邻居,一个水电工的女儿,叫雅兰。我们至今仍有联系。雅兰大学毕业后回到了家乡,在大理州一个贫困山区学校当老师。我每次回大理都会去见雅兰,她会带我在她们学校转一转。那里条件很艰苦,女孩们生活尤其不容易,因为有些家庭至今还受重男轻女观念的影响。我每年都会给这所山区学校的女孩子们捐赠一些文具和卫生用品。雅兰是对我影响很大的一个人,每次看到她衣着朴素地站在学校门口等我,我心里就酸酸的。她虽然没有跟我讲过任何有关女性主义的东西,但因为她我萌生了想成为一名女性主义者的想法。”
我直勾勾地盯着脸颊微微泛红的羽,突然明白了她与我的不同。我总是对遥远的的人或物有着理想主义色彩的热爱,我讨厌具体的人,不喜欢近距离地接触人,我总是远远地观察人。而羽虽然看上去对人很冷漠,但她会帮助具体的人。她的热爱是有根基的。
“干嘛这么盯着我?”羽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你真好看。”
“你早点回卧室休息吧。”羽被我看得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也一起。”
我走到她身后,俯下身用手臂轻轻环住她的脖颈,脸颊不小心蹭到了她的脸颊。她在酒精的作用下本就有些发热的脸颊变得更烫了。
“我收拾完餐桌再去。”她喉咙里发出低低的一声。
“有什么好收拾的,明天收拾!”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1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