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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16章 ...

  •   羽一共交给了我三个日记本,但我只打开了其中一本,剩下的两个日记本被我锁到了抽屉里。白伊的故事让我嫉妒得难受。原来羽也曾在爱情里小鹿乱撞过,原来她在意一个人是这样的。

      我回想起了自己雨天淋得像落汤鸡一样赶去画室的场景,每周四下午拉着依然去球场眼巴巴张望着她的场景,以及自己最近患得患失的心情。我嫉妒,甚至愤怒。在我眼里羽的爱那样珍贵,可那个人如此轻易就得到了。我毫无缘由地厌恶白伊,恶毒地希望她永远消失,再也不要出现在我和羽的生活里。

      正当我对着褪色的日记本烦恼时,羽打来了电话。

      “溟,今天你奶奶的演出我去不了了。”

      “怎么了?”

      “临时要去出差。”

      “去哪出差?”我失落地问道。

      “杭州。”

      我在电话这头沉默了起来。

      “怎么了?你不开心吗?”

      “没有,一路顺风。”我郁闷地说道。

      “你听上去不开心呢。”

      “我才没有!”我嚷嚷道。

      门铃响了,我有气无力地走到门口。打开门,羽正站在门口。

      “愚人节快乐!”她手里捧着一个蛋糕。

      “你骗人!”

      我转头走进客厅,生气地坐到沙发上。

      “别生气,来,吃蛋糕。”

      羽把包装盒拆开,这是一个超写实的海岛蛋糕。蔚蓝的海水上有一座座微型海岛,海岛上拥有大量的椰子树,就连沙滩都非常精致,海底还拥有许多可爱的鱼。

      “这是我找朋友专门定做的,有你喜欢的大海和小鱼。”

      “今天又不是我生日。”我嘟囔了一句。

      羽切了一块蛋糕递到我手上,温柔地说道:“快吃吧,吃完我们还得赶去你奶奶的演出。”

      爸爸一直想为奶奶举办一场管风琴演奏会,但一直无从下手。最后还是廖叔叔给出了主意。他给社区老年中心捐赠了两台麻将机,几台二手按摩椅。老年中心的负责人立刻安排了奶奶的管风琴汇报演出。

      我和羽赶到教堂时,台下已经坐满了爸爸号召来的各路亲朋好友。教堂的江神父先是盛赞了奶奶刻苦的学习精神以及高超的演奏技巧,随后笑容满面地宣布演出开始。

      奶奶穿着一件黑色长裙,戴着珍珠项链和戒指,趾高气昂地走上了台。正当所有人屏住呼吸,期待音乐声的响起时,一个衣衫褴褛,拎着鸟笼的老头哼着小曲走了进来。

      “老头子,谁让你进来的?”廖叔叔“砰”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气势汹汹地问道。

      “听说里面有演出,来看看。”老头操着一口不知哪里的方言说道。

      廖叔叔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别来这凑热闹,赶紧出去。”

      “哟,什么高级玩意,还不让人听了。”老头提高了音量,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廖叔叔瞪大了他的老鼠眼,冲到老头面前,“老头子,别不知好歹,给台阶不知道下。”

      老头没有理会,把鸟笼往身旁一放,后背挺直靠在椅背上。廖叔叔见状提起鸟笼就往门外走,老头忙起身跟了上去。两人在门口开始了鸟笼争夺战。推搡之间,鸟笼不知为何突然开了,几只色彩鲜艳的鸟儿飞了出来。

      “哎呦,我的相思鸟儿!”老头着急地喊道。

      教堂里回荡着鸟儿的叫声。台下的听众开始有些躁动。我看见奶奶本就严肃的脸因紧绷着而更加棱角分明。一只鸟忽然从奶奶的头上飞过,奶奶一丝不苟的发型被搅得有些乱。

      鸟儿在教堂上方绕了几圈,然后从窗户飞了出去。老头骂骂咧咧地跟了出去。江神父皱着眉头重新宣布演出开始。教堂里又安静了下来。

      奶奶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开始在琴键上波动。奇怪的是,管风琴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奶奶像个默剧演员一样,手指、表情都在用力,但依旧无济于事。

      江神父在下面小声提示:“拉音栓!”

      观众席发出了窸窸窣窣的交头接耳的声音。廖叔叔撩了撩自己新植的头发,一脸尬笑地看了眼身后,“小插曲,小插曲。”

      奶奶拉出音栓,重新开始演奏。管风琴响起的一瞬间,观众席传来一阵“噢呦”的声音。

      奶奶演奏了巴赫的前奏曲和小赋格,还有巴赫同时期其他作曲家的管风琴小曲。由于管风琴非常考验演奏者在不同键盘间切换以及调配音栓的能力,奶奶的功底并不足以支撑如此复杂的演奏。奶奶的四肢配合越来越不协调,看上去还有些手忙脚乱,演出的过程中出现了许多处明显的错误。台下的听众本就听不懂,加之不时地响起略有些刺耳的错音,开始变得躁动不安。

      “东菜市场二楼的熟食海鲜不错,一会去瞧瞧?”

      “去西门新开的菜市场吧,那有许多进口货。”

      “进口货?那咱回头给老高捎点,人就喜欢洋玩意。”

      几位奶奶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演出尚未结束,观众席上的人已渐渐散去。只有江神父,爸爸,廖叔叔,羽和我依旧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最后一首曲子演奏完毕之后,廖叔叔猛地站了起来,拍手叫好道:“咱妈弹的真好!这手风琴音色就是不一样!”

      奶奶起身朝台下鞠了个躬,她涂着口红的嘴唇略有些干裂。

      廖叔叔的掌声还在持续着,爸爸有些尴尬地看了眼廖叔叔。廖叔叔并不以为然,咧着嘴笑道:“走,上去和咱妈合张照。”

      奶奶没有理会,转身走下了台,眼神中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爸爸和廖叔叔跟在后面出去了,江神父也离开了。空荡荡的教堂里只剩下我和羽。

      我回想着这场离奇曲折的演出,心里五味杂陈。羽却突然低头笑着自言自语,“你奶奶真有意思。”

      我有些诧异地看着羽。羽努力抑制着笑,开始模仿奶奶刚才手忙脚乱的样子。不知为何,我也跟着她笑了出来。我们的笑声越来越大,仿佛要穿透教堂的尖顶。

      大笑之后终于恢复了平静。

      “你知道在基督教中同性恋被视为罪恶吗?”羽直视着教堂正前方的耶稣像问道。

      “我不信教。而且,爱一个人不分性别。”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脑子里似乎有个理想型,可那个人一旦出现一切预先的设想都失效了。所以,我此刻喜欢的人就是我的理想型。你呢?”

      “我不知道。但我喜欢的那个人,她的存在就足以让我感到心安与幸福。她能驱散我每天早晨醒来后短暂的迷茫与难过,能让我每天晚上想到她的名字就笑着入睡。”

      “你现在心里有这样的人了吗?”

      羽看了我一眼,坚定而温柔地答道:“有。”

      “我的日记你看了吗?”她接着问道。

      “嗯。”

      “我没想到自己会把日记交给你。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向别人袒露心底的秘密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我看了一本,剩下的不打算看了。”

      “为什么?”

      “我想了解的是此刻坐在我身旁的你,过去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教堂上方传来一声清脆嘹亮的鸟叫。我抬头看去,原来是刚才提着鸟笼的老头的相思鸟。它可能在教堂里迷了路,还没有飞出去。

      “蓝阿姨知道你以前的恋爱经历吗?”我问道。

      “知道。但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希望她不知道。”

      “为什么?”

      “我妈妈是个很要面子的人,她希望我能像个勋章一样让她挂在胸前,所以她接受不了我的那些事情。但她越这样我越叛逆,再加上以前不成熟,总和她争吵。后来有段时间我感觉她一下子变老了,在舞台上也没有活力了,直到慢慢淡出演艺事业。其实,我们过好自己的生活就行了,大人们不一定需要所有事情都知道。”

      羽握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很温暖。

      走出教堂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绯红色的晚霞映红了半边天,路旁随处可见的高耸的槟榔树像系上了彩色的丝带,在晚风中微醺。我和羽沿着河边惬意地走着。伴着河水腥湿的气味,不远处传来流浪艺人慵懒的吉他声。我们路过了卖烤花枝的小摊,路过河边骑行的人们,路过了一座龙王庙……我们边走边笑着,不知道在笑什么。看见广场上的雕像也笑,看见偷吃的流浪狗也笑。路人向我们投来异样的眼光,我反而更兴奋了。

      我们欢笑着来到了羽的公寓。一进门,就双双瘫倒在沙发上。

      “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羽突然支起胳膊,歪着脑袋“狡猾”地看向我。

      “什么忙?”

      “做我的模特。我想画一幅肖像画。”

      “没问题。”

      “裸体的,可以吗?”羽小心翼翼的眼神中暗藏着的炽热的攻击性。

      “可以。”

      羽的眼神使我内心燥热起来。她没有想到我答应的如此爽快,竟一时没有作声。

      “那我去换衣服了。”我调皮地拍了拍羽的肩膀。

      站在卧室的落地镜前面,我观察着自己的裸体。突然想起来有一年冬天去北方出差,我被同事拉去澡堂洗澡。第一次走进北方的公共澡堂,我就被氤氲缭绕的雾气中一个个赤条条的人影吓到了。更衣室的姑娘们熟练大方地脱着衣服,我像一只忸怩的老鼠躲在墙角。我仓皇逃出了澡堂,围着被雾气打湿的围巾走在北方寒冷的街头,觉得好笑又好气。

      总之,被别人盯着身体看我会有针扎一般的感受,和别人有亲密接触时我也总感觉没那么自在。但遇见羽之后,这种想法消失了。我想让她触碰我,我想和她热烈拥抱,坦诚相见。

      我披着浴巾走出了房间。羽正乖巧地坐在画架前。

      “躺着还是坐着?”我问道。

      “躺着吧。”

      羽站起身,低着头匆忙整理了一下对面的沙发。整理完毕,她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我把浴巾从身上扯下来,往沙发背上一丢,躺到沙发上。

      羽愣了一秒钟,清了清嗓子说道:“那我开始了。”

      “我需要摆什么姿势吗?”

      “不用,你舒服就好。”

      我静静地坐着,看着她抬眸,落笔。我们用目光轻柔地抚摸着彼此。一阵晚风吹过,一绺发丝从她的耳后滑落,落在她微微有些发红的脸颊上。吹拂过她的风也朝我奔来,亲吻着我的肌肤。万物皆有爱意,温柔而宁静。我的嘴角不由地微微上扬。

      “笑什么?”羽问道。

      “如果在古代,你想从事什么职业?”

      羽歪着头思考了片刻,答道:“当一个民间画师,在桥头立起一旗,给人画画。画穿街走巷的商贩,手舞足蹈的农民,上京赶考的书生,正月十五庙会偶遇的妙龄女子。”

      “做宫廷御用画师不好吗?”

      “成日幽居深宫,画不出有生活气息的场景。”

      “大画师靠什么度日呢?”

      “一幅画换二两银子,或者四斤面粉,几块豆腐,都可以。”

      “你呢?你想做什么?”羽反问道。

      “在桥头开一个肉铺,闲暇时就坐在门口看画师画画。”

      羽笑了笑,“那咱们得去哪个朝代?”

      “北宋汴京。”

      “为什么?”

      “我是替画师着想,汴京的妙龄女子最多。”

      羽笑着把一个抱枕朝我扔过来。

      一阵门铃声突然响起。我和羽对视了一眼,羽镇定地放下画笔,对着门口问道:“哪位?”

      “快递。”门口传来一道匆忙的男声。

      “放门口就行。”

      “需要您签收。”

      羽犹豫了片刻,把沙发背上的浴巾拿下来仔细给我围好。她垂下眼睛时柔和的眼皮弧度完美地平衡了她眼眸中的杀气。她的手指小心地没有触碰到我的身体,只有几缕发丝微微拂过我的胸前,那一刻我感觉心脏像是漏跳了一拍。

      羽签收完快递,重新回到座位上拿起画笔。时间慢慢流逝,我们默契地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对方。

      “画好了没?脖子酸了。”

      “马上。”

      羽最后收了尾,然后把画板递给我。我接过画,画中的人衣着整齐地坐在窗前,她有着和我一模一样的外表,但却让我感觉熟悉又陌生,像是能够洞察我内心的世界上另外一个自己。

      “这是女性主义群展那天我没画完的那幅画?你接着画完了?”

      “嗯。”

      “那叫我脱衣服干嘛?”

      “我想看呗。”羽笑着收拾画具,“你别介意,毕竟今天是我生日。”

      “生日?怎么不早说?你想要什么礼物?”

      “礼物你已经给了,蛋糕也吃过了,这个生日过得非常满意。”

      羽拆开送来的快递包装,是一个精致的画框。

      “明明是你过生日,你却定了我喜欢的蛋糕,给我画了画,这算怎么回事。”我嘀咕道。

      “今天早晨一睁开眼,脑子里想到的就是你。想你会喜欢什么样的蛋糕,喜欢什么样的礼物?是啊,明明是我的生日。”羽低头笑了一下,“以后我们就过对方的生日好不好?等你过生日的时候,你给我买蛋糕,送我礼物。”

      “好。虽然,我以前都不过生日的。”

      “以后就过了。”

      看羽的日记时那种复杂的情绪已经全部消散了。我抱着画板倚靠在沙发上看着眼前的她,这个自相识以来填满我思绪的人,给我带来强烈的快乐与渴望的人,对我来说独一无二的人,你可知我想给你什么?我想写给你最浪漫的诗歌,也想给你做一顿普通的饭;想给你灿烂与自由,也想在你每一个失意的时刻紧紧抱住你;想陪你去世界各地探险,也想和你简单地散散步或者躺在公园一隅晒晒太阳。我想给你极致的偏爱,复杂的灵魂碎片中唯一一片纯粹,以及一个生性冷漠的人所有的热烈与虔诚。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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