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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无法轻易接近的动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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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兰亭喜欢听王梦君的笑声,如同江上远远传来的清妙铃声,一会躲进雾里一会又近在耳边。
“我没怪你。”笑完的王梦君嗓音缥缈在空中。
“我听班主任说他这节课要上课,你要问题的话,得等下课。” 许兰亭补充道。
王梦君老实地点点头。
一时两人无话,默默后门边上站着,却谁都没想要离去。
良久,王梦君才打破了沉默:“你英文课文背好了吗?”
许兰亭咧咧嘴:“背了,不过现在都忘光了。”
“那怎么考试?” 王梦君严肃问。
许兰亭不屑道:“考试有何难! 学校教的英语太简单了,我在外面都已经学到大学四级了。背这些没意义。”
王梦君挑眉道:“哦?那月考时可要大显身手。下周可就考了,我看你考第几名。”
许兰亭猛拍胸脯:“英语绝对没问题,数学绝对完蛋。”
看她自信地说完蛋的样子,王梦君又忍不住笑起来:“我看你从来不做数学题,考不好是自然的。”
许兰亭大呼冤枉:“不是我不做,是实在不会! 会的不做也会,不会的做了也不会,实在为难。”
眼前人的笑意更浓了,许兰亭觉得这次道歉十分成功,更希望要是院子里的野猫也像这样听得懂人话就好。
远远响起高跟鞋声在走廊回荡,愈来愈近,两人忙闪回教室。
终于到了月考前最后一天。
所有课都变成了自习,同学们背书复习,热火朝天。
只有许兰亭,呆呆对着语文书两眼无神
。
起先只是觉得隐隐不适,后来感觉转身和后面的同学讲话的时扭伤了肚子,接着胃便疼起来。
一下下的钝痛,像是有锤子在肚子里装修。
以为是饿了,便喝了些水,却毫无效果。疼痛越来越重,到最后脑子里只剩下过年春晚小品里讲得小锤四十,大锤八十。
一锤一锤,步步向上,直达心脏。
许兰亭紧紧抓着笔杆,几乎要将它折断,面色惨白,呼吸艰难。
似有人在轻声问她怎么了。
抬头,周雨露正趴在桌上做题。
周围一如往常。
老师们都不在。
“等下课了就去办公室请假。” 一层细汗沁出额头,许兰亭咬着牙趴在桌子上。
头晕目眩。
心口像被一只手捏住了喘气的嘴巴,呼吸都带疼。
一次次抽痛,让她渐渐脱离教室里的纷杂。
眼前一片迷雾,她在水汽中飘荡,盲目寻找着什么。
“你同桌怎么了?” 远处响起了铃声。
“睡着了吧,她老这样。”
有人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许兰亭!许兰亭!”
许兰亭在雾中踽踽独行,几乎要融化其中,没有听见有人喊她。
“许兰亭!”
脸被粗鲁扯起,隐约见到班主任那张胡子脸。
“老班,我这儿疼......” 许兰亭捂着胸口,牙关打颤。
“坚持住,你妈来了。” 班主任扶着她往校门走。
越过班主任的手臂,许兰亭看见同学们惊愕的目光,却没见到王梦君。
她做题那么认真,大概没发现。
一路上班主任一直说个没完,还不停地叫着许兰亭的名字,让她回话。许兰亭一个字也听不进,脱力地应和着。
她一句话都不想说,可老班就是停不下来,让人心里烦躁不已。
直到她感受到熟悉的温暖,扑到了妈妈怀里,一切才消停下来。
电极如蛇般冰凉,医生机械地诊断着:“急性肠胃炎压迫心脏,吃药就好。但她心率不齐,要观察是临时性的还是长期性的,过段时间再来复检。”
“她爸爸有心脏病,不会遗传给她吧?”
“现在还不清楚,肠胃好了再检。”
“怎么会急性肠胃炎呢,是什么引起的?”
“多是饮食引起。她今天吃了什么?”
“早饭吃的包子,中午在家里吃的,我们都没事。”
“每天早餐吃得规律吗?”
“有的,每天都吃,司机每天下早自习都给她送到学校去。”
“先打个消炎药观察观察吧。”
靠在病床上,许兰亭左手打着点滴,右手接过司机递过来的勺子。
“宋叔叔,我前几天用上了你教我的防身术!” 她一脸骄傲地说。
“谁欺负你了!”宋元手臂上的肌肉耸起来。
“没有,我用它救人呢! 有个同学要摔倒了,我把她往肩上扛!”
宋元哈哈大笑起来,脸上的肌肉像皱纹一样都挤到了一起。
他是个年不过三十的强壮男人,常以自己一身的腱子肉和倒三角的上身为傲。最开始见到这位被称为司机的叔叔时,许兰亭还有些怕他那张凶狠的脸。
直到有一次,父母都不在家,宋元在外面把防盗门敲得咚咚响,把阿姨和许兰亭都吓坏了。
从阿姨身后探出头来,许兰亭看见那个脸上有疤的大男人在看到窗户后的人影时,自觉退到了院子门外,傻愣愣地站在大马路上。
他兴奋地脱下上衣,露出肩膀上新纹的盘龙和白虎,大声喊到:“兰亭,怎么样,叔叔帅不帅!像不像你前天说的电影里的人!我可是专门来给你看的!”
后来许兰亭就知道,看起来凶巴巴的人也好,无法轻易接近的动物也好,重要的你驯服了它,它便会收起爪子,忠心地跟着你。
就像爸爸驯服了许叔叔。
第二天上学,许妈妈反复叮嘱有不舒服一定要举手,千万不要再等到考试结束,一直把她送到教室门口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进了教室,里面已经不剩几个人。离考试只剩半小时,许多同学早去了考场。
许兰亭打开课桌找笔和垫卷子的白板。
她的课桌里乱糟糟的,各种书本无序地堆放着,杂乱无章。做过的试卷有的只剩半边,有的和腌菜一样皱成一团,又被压成饼塞在角落。
在这片废墟的最上方,整齐端正地盖着一张卷子。
显然不是她许兰亭的。
不说这张卷子四角还完整地展开着,没有一丝折过的痕迹,光论对角劈叠后的严丝合缝程度,就不可能是她办的事。
试卷上方一笔一划写着“许兰亭”三个字。
拿起来一看她就明白了。
卷子上只有一道题,笔记却满满写了一页。在没有任何横线规矩的空白纸上,那些手写公式和文字就像被尺子标排过一般规规矩矩,整整齐齐。
简直和印刷的一样。
笔记的主人还在位置上收拾东西,不知怎么,比别人慢很多。
“谢谢你的笔记。”许兰亭走到王梦君的桌子前。
王梦君似乎料到她要来,一点都不惊讶:“不客气。好点了吗?”
“好极了。”许兰亭拍胸示意,砰砰直响。
王梦君笑道:“少拍两下,我都担心你拍出病来。”
许兰亭见她拿的还是之前那支自己的笔,问道:“你怎不用我送的笔,不是很好写吗?”
“留着,关键时候才用。”王梦君眨了眨眼。
“月考还不关键?可别考砸了,再给你一支!”许兰亭从笔袋又掏出一支笔递过去。
王梦君摇摇头,不愿意接。
许兰亭抢过她怀里的紫色垫板,在最上面用力地写下:考试加油!by 兰亭
“看,这支笔我已加持过了,它必能祝你考试成功!你快用它!“ 兰亭骄傲地说着,又期待地瞄着王梦君的神色。
她对自己的字颇有信心。
虽然老师说她字太潦草,考场上极易扣分,但许多同学都喜欢她的字,用周雨露的话讲,兰亭书法,帅气非常。
“写得真好看!”王梦君果然赞叹。她折回桌前,翻开数学书,指着扉页说:“这里再写一个。”
这是王梦君向她提过的第一个要求,许兰亭高兴极了,积极地问:“行,写什么?”
王梦君纠结了一番,才说:“写你的名字吧。”
“没问题!”许兰亭没有多想,大笔一挥便留下自己的草书签名,丝毫没有想到在别人的课本上写自己的名字有何不妥。
铃声响了。
考场要发卷子了。
两人一同叫糟,连忙往外跑。
到了回廊,王梦君嚷嚷着:“我的考场在那边!”便朝另一个方向奔去。
许兰亭这才想起新来的转校生没有排名,得从第二十位考场往前爬梯。
而许兰亭,在第二考场。
不知道下次能否在一个考场相遇。
进考场的一瞬间,开考的铃声响起,许兰亭喘着气打开卷子一看,不由得喜形于色。
课外文言文居然提前读过!
多亏那天周六语文杨老师逼着她读了一晚上《古文观止》。
他们千金团体还是得靠补课翻身啊!
上午考得很顺利,身体也配合没有出什么差错,出了考场许兰亭便神情舒畅地四处讨论答案。
回到教室,周雨露远远地招呼她。
两人把答案一对,周雨露有些愁眉苦脸。
“我课外文言文做的稀烂。这下完蛋了。”
有了踩题经验,许兰亭问:“昨天老班是不是讲了道数学大题?”
“是啊,你走了之后老班回来发下卷子大讲特讲,一道题讲了整整一节课。”周雨露满是抱怨。
“你听懂了吗?”
“前两问听懂了,第三问没明白。不过没事儿,月考应该不考那么难的题。”
许兰亭翻开卷子看那页笔记。
题目依旧枯燥单调无比,尽是些比《红楼梦》里的人物关系还复杂的几何关系,但题下满满当当的齐整笔迹却莫名地吸引她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