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的108种人间吃法》有杏在野

63、山鬼

　　山鬼的身影如同融入晨雾般逝去，院子里只余下菌菇盛宴残留的袅袅余香，以及沈闲一颗终于落回肚子里的心。
　　他刚想抬手抹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顺便感慨一下自己用厨艺成功化解了一场危机，就感觉到屋里传来一阵异动。
　　“嗯？”沈闲隐约有所猜测，快步进屋，拉开背包拉链。
　　只见那卷《陆地朝仙图》正散发着微光，画卷“哗啦”一声自行展开一小截。空白页面上，清辉流转，迅速勾勒出一个身影——
　　正是方才那位山灵！
　　画面栩栩如生，昳丽的容颜，清泠的眸子，眼尾那抹惊心动魄的妖异红痕，以及周身披拂的苍翠薛荔、女萝香草，都细致入微，甚至连那股幽深古老、带着山岚清冷的气息都透过画卷隐隐传递出来。画像旁边，山鬼的字样正在若隐若现地凝聚，似乎要写下其名号。
　　沈闲一看，魂儿差点吓飞了！
　　“哎呦我的祖宗！你可真敢想！”他手忙脚乱地一把将画卷合拢，死死按住，仿佛里面关着什么洪水猛兽。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狂跳起来，比刚才面对山鬼本尊时跳得还厉害。
　　“你没瞧见刚才那气场！那是能随便收的主儿吗？”
　　“人家是这片山林真正的主宰！是受了千年香火、与山川同寿的存在！咱们路过蹭顿饭也就算了，你还想把人‘收录’进来供你驱使？”
　　“醒醒吧！就我这二两修为，加上你这卷破画，咱们捆一块儿够人家一指头戳的吗？还收他？他不把咱们连锅端了、拆吧拆吧当柴烧就不错了！”
　　“赶紧给我消停点！别瞎感应了！这位咱惹不起，可千万别再动什么歪心思了！”
　　沈闲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感觉后背刚下去的冷汗又冒了出来。他这《陆地朝仙图》什么都好，就是这“求贤若渴”、看见厉害精怪就想往家里划拉的毛病，有时候真能把他坑死。
　　他打定主意，接下来几天就老老实实在限定范围里采点蘑菇，吃完赶紧溜。那位山鬼大人，还是永远保持“一顿饭的交情”最好，千万、千万别再有任何更深入的“缘分”了！
　　至于图谱的躁动？强行压制！这位“员工”，他们这小庙，可万万请不起！

　　经历了那场惊险刺激的“冒犯”之后，沈闲彻底老实了。他谨记着那位山鬼的“告诫”，只在外围的山林里转悠，绝不再将神识贸然探入那些气息幽邃、仿佛沉睡着古老意识的核心区域。
　　但这丝毫未减他游览的兴致。秋天的兴安岭，美得如同一场盛大而短暂的狂欢。白桦林的金黄是主调，明亮得晃眼；柞树、枫树夹杂着深深浅浅的红，像是泼洒的胭脂；常绿的樟子松则提供了沉静的底色。
　　天空是高远的湛蓝，空气清冽如甘泉，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沙沙”的脆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自然的韵律上。
　　他每日“收获”颇丰。榛蘑、黄油蘑这类常见的鲜美菌子，在他的灵识搜寻下无所遁形，总能装满一篮子。带回农家乐，或请老板娘代为烹饪，或自己动手，用最朴素的方法，感受着这片土地最慷慨的馈赠。小梅姑娘看他眼神都带着崇拜，觉得这个城里来的“叔叔”找蘑菇简直神了。
　　除了蘑菇，他还品尝了地道的铁锅炖哲罗鲑（一种冷水鱼），鱼肉紧实鲜美。吃了用野韭菜花酱蘸着的烤羊排，甚至跟着老板去附近河边，体验了一把“冷水垂钓”，虽无所获，却乐趣无穷。
　　日子就在这漫山遍野的色彩与接连不断的美食中悠闲度过，沈闲觉得自己的仙体都快被这人间烟火腌入味了，满是满足与惬意。
　　然而，大兴安岭的秋天，美则美矣，却短暂得如同昙花一现。
　　几乎是一夜之间。
　　先是连绵的秋雨，带着刺骨的寒意。紧接着，某个清晨，沈闲推开窗，映入眼帘的不再是斑斓的秋色，而是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下雪了。
　　初雪并不狂暴，温柔地覆盖了山峦、树冠和屋脊，将之前所有的绚烂都归于纯净的白。天地间蓦地安静下来，只有风雪掠过松林的低沉呼啸。
　　气温骤降，真正的寒冬，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宣告了它的来临。
　　“唉，到底是要走了。”沈闲看着窗外一片苍茫，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随着这场雪，他的大兴安岭美食之旅，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那些新鲜的、带着泥土芬芳的野菌盛宴，已成过去。接下来的漫长冬季，是属于储存的干菜、腌肉和地窖里土豆白菜的时节了。
　　他并没有太多伤感，更多的是满足。能在这最美的季节，邂逅这片山林最绚烂的容颜，品尝到它最极致的鲜美，已是莫大的幸运。
　　他收拾好行囊，与热情好客的老板一家告别，约好明年秋天再来。然后，他挎着背包，踏着新雪，离开了这片渐渐沉睡的山林。
　　火车缓缓启动，窗外的世界飞速后退，从银白逐渐过渡到灰黄。沈闲靠在窗边，回味着唇齿间似乎还未散尽的菌菇鲜香，以及那漫山遍野、燃烧生命般极尽绚烂的秋色。
　　“这里的，秋天……真短啊！”
　　他低声自语，嘴角牵起满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