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欢》将须

7、第 7 章

　　花会结束第二日一早，丞相府的人就等在门外了。

　　宋微约只带了两身换洗衣裳，其余的都没带，带多了繁琐累重，缺什么到了京都城再买不迟，她不缺钱。

　　倾城阁还有事没办完，皎月得留几日，福叔派了云霜与云露两丫鬟供差遣。

　　落云庄内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宋微约底细，甚至大多数人都不清楚她才是落云庄真正主子，唯有云字辈的丫鬟护卫知道一些。

　　云霜身量偏高瘦些，一张小脸面无表情，腰间系了一柄软剑。

　　云露稍圆润，脸上有一对酒窝，时时带着笑意，让人一看就心生喜爱。

　　领头的是个熟人，抱拳道：“三姑娘。”

　　他往宋微约背后扫一眼，没见到皎月，是两个陌生丫头，他收回目光，引宋微约去中间一辆马车。

　　见宋微约看着后面一辆马车，他解释：“我们马车坏了一辆，这是雇佣的马车和车夫，他正好去京都，便一起了。”

　　雇佣车夫是走的正规渠道，有城主府作保，宵小之辈混入的概率小。

　　王叔老实巴交的朝宋微约躬身，脸上带着憨厚的笑：“见过贵人，您叫我老王就可。”

　　宋微约：“……”

　　很怀疑丞相府的马车是怎么坏的。

　　“这么多年也没问过，”宋微约上车前看向领头的人，“我该怎么称呼？”

　　领头的人心想这位三姑娘可算问了，他第一次来时报过名字，但那时宋微约还小，定然不记得了：“属下文墨，是您父亲的护卫。”

　　“哦，”宋微约点头，“既是父亲的护卫，唤声叔你不介意吧？”

　　文墨脸上扭曲一瞬，嘴角微抽，他看起来老？明明比主子还小几岁，才三十来岁……

　　他木着脸：“三姑娘客气，您随意。”

　　宋微约瞅他脸色，偏要往他心上扎刀，叫得很真诚：“文墨叔。”

　　身后的云露云霜忍笑，还是云露出声打破尴尬：“晨间露重，姑娘先上车吧。”

　　之后途中，不到万不得已，文墨便不主动找宋微约，要说什么都是让人传话，生怕听到宋微约喊叔。

　　***

　　三日后下午时分，马车终于抵达京都城。

　　丞相府门前站了一堆人，宋微约大概看一眼，为首的应该是府里的大夫人，据说她自幼记在大夫人名下，说起来她还算得上是半个嫡女。

　　居然有这么多人出门迎接，宋微约有些意外，忍不住怀疑府里有什么阴谋等她。

　　大夫人红着眼眶，伸手要拉宋微约，被宋微约躲了过去，她愣了愣，才笑道：“是我唐突了。离家时你尚且年幼，大约已经不记得人了，你该唤我一声母亲。”

　　宋微约摸不准她是什么想法，见她态度还行，便也不好突然为难人，福身道：“母亲。”

　　“三姑娘刚从乡下回来，想必是累了，不如先进去再叙吧！”

　　旁边桃红衣裙的女人笑道，声音之大，让巷道上零星几个人看了过来，纷纷露出吃瓜的神色，碍于丞相府官威不好靠近，只能拿眼睛隐晦地打量宋微约。

　　大夫人季娴婵不轻不重的撇她一眼，伸手到宋微约面前：“母亲考虑不周，路途辛苦，舟车劳顿，是该先进屋休息。”

　　宋微约盯着她的手看了一下，抬手搭上，瞧了眼桃红色女人，边走边问：“这位是二姨娘？”

　　桃红色女人捂嘴笑：“难为三姑娘还认得妾身……你二姐姐还没散学，三姑娘得等到晚膳时才能见了。”

　　宋微约不接她话，只浅笑颔首。

　　季娴婵直接领着宋微约进她院子，二姨娘不好跟着，只能对宋微约说些好好休息之类的话。

　　季娴婵让人带云露云霜二人下去休息，又让人端点心水果。

　　“约儿饿了没，”季娴婵倒茶，“离晚膳还有些时辰，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宋微约被这声“约儿”惊住，下意识摸摸手臂，差点起一身鸡皮疙瘩，顿了顿才接过茶水道谢：“多谢母亲，我不饿。”

　　季娴婵盯着宋微约端详片刻，眼眶又红了，欣慰：“约儿如今出落得这般大方俊俏，母亲心里是真高兴啊。”

　　宋微约不知说什么，便喝了口茶，不大喜欢，她又默默放下杯子。

　　说到底季娴婵也不是原主亲生母亲，又这么多年没见，宋微约实在生不起多余情感。

　　季娴婵只当她拘束，温声为接下来的话题起了个头：“多年没回府，你可能还不知府里如今情况。”

　　“母亲与我说说？”宋微约顺势道。

　　“大姐姐、二姐姐，还有四妹妹你应该有些印象，大姑娘已经成亲，你四妹妹在外住，府里只剩二姑娘与六少爷。”

　　听她用词，宋微约大概知道四姑娘是她所出，名副其实的丞相府嫡女，至于排第五的孩子，多半是出了意外不在了。

　　“二姑娘如今在明德书院上学，你父亲还在宫中处理事务，二姨娘你刚才见过了，余下还有四姨娘母子，她院里清净，应该没收到消息。”

　　“老夫人喜静，明日母亲再领你去见。”季娴婵都说了一遍，“你不必拘束，府里人大都好相与，有什么事只管找母亲。”

　　宋微约点头。

　　其他人不知道，但她瞧二姨娘就不好相处，那女人瞧着娇美，可感官上不讨喜。

　　-

　　二姨娘院里，她把玩着手腕上的金镯子，神情得意：“不过是长了张好脸，倒也比不过澜儿去。”

　　旁边嬷嬷帮她捶肩，笑道：“二姑娘乃京都城人人皆认的才女，多少世家嫡女都不如二姑娘，新来的三姑娘哪能和二姑娘比。”

　　二姨娘探头瞧一眼外面，见没人偷听，她便越发不收敛，嗤笑：“扔乡下这么多年，怕是连字都不认得，瞧着也是个木愣的，没甚大出息，如此我就放心了。”

　　嬷嬷刚才跟着去见过了，心里倒不觉得木愣，但她是看着二姑娘长大的，自然对自家姑娘更亲，因此也赞同二姨娘的话。

　　只提点二姨娘：“私下说说便是，您也莫要明面儿上为难三姑娘，如今二姑娘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若是姐妹间闹了龌龊不和，难免让外人看笑话，怕连累了二姑娘。”

　　“我自然知道！”二姨娘哼哼，“哪里会让那乡下来的连累我家澜儿！”

　　嬷嬷附和笑了。

　　明面上是不行，私下里使些小绊子也无伤大雅。

　　-

　　丞相府平日里晚膳不必聚在一起吃，各院去大厨房拿餐盒，也可以自己请厨娘开院里的小厨房。

　　但季娴婵这里都是从大厨房拿膳食。

　　院里的小厨房只是做些糕点之类的，很少做饭。

　　宋微约不挑食，只是坐了几天马车，现在没多少胃口，吃了半碗饭就放下碗。

　　季娴婵遵循食不言的礼，饭后漱了口才问：“是不是饭菜不喜欢？母亲看你没吃多少。”

　　“不是，”宋微约确实不习惯京都城口味，对着季娴婵她客气道，“行了几日路程，现在还没适应而已。”

　　“这样啊。”季娴婵有心亲近宋微约，但见宋微约清冷，她也不好多说，让人在小厨房小火熬些粥作夜宵。

　　入夏了天暗得晚，这个时辰外边还大亮着，季娴婵便提议带宋微约散步消食。

　　正好熟悉一下府里布局，免得日后迷路。

　　宋微约自然答应。

　　一路走过去，最后又绕回季娴婵院子不远处。

　　季娴婵带宋微约到一处院子前：“这是母亲为你准备的院子，你瞧瞧喜不喜欢。”

　　她又补充：“因为不知你喜欢什么，屋内屋外只打扫过两遍，还未布置。”

　　宋微约没有进去，抬头看着院子上的名称：锦屏院。

　　她回想一下路过的那些院子，还有个小院似乎叫锦绫院，位置偏僻，规格也没锦屏院大，好像没人住。

　　“我能选其他院子吗？”宋微约问。

　　季娴婵一愣：“府里倒是还有空院，不过都没锦屏院好……”

　　锦屏院原本就是给嫡女四姑娘准备的，只是四姑娘常年不在府里，偶尔回一趟家也是同季娴婵住，这院子如今给宋微约住正好。

　　宋微约直接道：“我瞧锦绫院不错。”

　　“锦绫院？”季娴婵皱眉，“那边偏僻些，离厨房也远……约儿怎么想住那里？”

　　丞相府这位置好，东面靠着一座没有开发的小山坡，树木葱茏，且因山坡与丞相府之间稍微隔一点距离，所以不遮视线。

　　锦绫院缩在东面角落，府里府外就隔着一堵墙，非常清净。

　　是那种不会有人路过的位置，翻墙极为容易，不用出院子就能翻。

　　宋微约很满意。

　　但她也不能说是想翻墙，想了想：“我觉得锦绫院更好听。”

　　“……”季娴婵没想到是这理由，顿时笑道，“约儿若是喜欢，可以将名字换过来，不过是小事。”

　　宋微约只是坚持要住。

　　季娴婵犹豫一下，见宋微约不像说笑，她只得同意：“既然如此，母亲让人去打扫，日后不喜欢了再搬过来。”

　　要住更好的季娴婵没办法，可是要住最差的，她没理由拦着。

　　她对宋微约也不了解，离府这么多年，她猜宋微约心里多少也存着怨气。

　　一般人心里哪能不怨？

　　培养感情并非一朝一夕，季娴婵叹了口气，吩咐人用具摆设都用最好的，又移栽了些姑娘家喜欢的花卉。

　　宋微约没发表意见。

　　季娴婵想着云霜云露两个丫头是宋微约带来的，大约了解宋微约平日喜好，便让她们二人过去看着。

　　宋微约想起什么来：“母亲不必安排人给我，我自己有人差遣。”

　　“才两个丫鬟，怎么能够？”季娴婵摇头道，“放心，母亲定然派安分的过去，不叫你烦心。”

　　宋微约：“还有其他人，我没一起带来。”

　　听她要来京都城，这边早早给她安排好了。

　　季娴婵还想再坚持，旁边陈嬷嬷轻轻碰了碰她，她这才道：“也行，你父亲会同意的，到时你让他们去记个名，府里给发月银。”

　　宋微约多看了眼陈嬷嬷，颔首：“我问问他们。”

　　若是便宜亲爹还没坐到贪官佞臣的地位，那丞相府下人的月银肯定不多，不知她手下那些人看不看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