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欢》将须

54、第 54 章

　　在院子里站了许久，冷风吹来，宋微约察觉脸上的湿凉，抬手轻拭，才发现自己落了眼泪。

　　她记得自己从未与祁霁钦说过京都城的事，包括她被亲爹接回府中，祁霁钦是如何精准定位到她的住所呢？总不能是季娴婵到处去说府里未婚姑娘所住的院子方位。

　　由于时代背景中男尊女卑的限制条件，在与合作商或者顾客谈生意时，宋微约通常都是用云霨公子这个马甲见人。

　　且落云庄在不少人眼中其实可以等同于一个中小门派，云霨公子佩戴武器再正常不过，就算是平时女装出门，作为一介商人，带点防身武器也不算奇怪。

　　——而祁霁钦在几月前就准备了这份礼物，那时她才搬入锦绫院没几天。

　　院子里的大都是福叔和钟叔培养的人，云字开头的丫鬟，身份上不存在问题，态度上也以效忠的主子为首，唯有一人——

　　她当初邀请祁霁钦在落云庄住时，两人在集市上遇到并领回去的，云雀。

　　宋微约脑子里仿佛一团浆糊，有些不愿意往下深思，等稍微清醒时，她已经到了聆归馆大门前。

　　夜晚的聆归馆同样热闹非凡，人群里有不少他国面孔，宋微约径直去了包厢，对门边的侍者说道：“上两壶好酒。”

　　她还穿着逛花满楼时的男装，侍者凭借多年练就的火眼金睛，成功认出对方便是自己上司的上司，他忙殷勤推开门：“您里面请！小的这就上好酒好菜来！”

　　“两三个下酒菜就行，多盛两壶酒。”宋微约点点头，随意扫了眼包厢，在靠窗的小几边坐下。

　　这包厢是为她留的，她特地设了这处占地不算太多的桌椅，凳子兼具沙发的触感，平常三两好友时刚好坐满。

　　目光淡淡地往一楼大厅看去，在这般热闹的娱乐场所，多数人都表现得极为放松，少数人——诸如京都城为了保证外国使团不作乱而派出的便衣护卫，他们就只能看着不属于自己的热闹，默默流下需要加班的泪水。

　　……

　　钟叔不忙的时候总会亲自坐在柜台后，方便遇到一些侍者不好处理的纠纷事件时，第一时间赶去现场。

　　他自然注意到了宋微约上了包厢，也看见了侍者端了酒菜过去，自家姑娘平常不饮酒，钟叔猜想应该是还有别的客人，直到半个时辰后还不见疑似姑娘所邀约的客人时，他才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戴了半张面具进行外貌掩饰的萧朔黎扫了眼柜台后显得有丝焦虑的管事，没有在意，目标明确地上了二楼。

　　侍者露出标准微笑等待这位客人走过，然而下一秒他就见客人在他面前停下，他提醒道：“客官，这里有客人在了，天字号还有别的包厢，需要为您领路吗？”

　　萧朔黎站定约莫五息时间：“我找里面的人。”

　　“烦请您稍等片刻，小的先与客人确认……”侍者开了门，话还没说完，就看萧朔黎已经越过他进去了，他急了，“客官！请您不要擅闯！”

　　寻着酒味，萧朔黎看到了窗边的宋微约。

　　似乎听到声音，她偏头看过来，沉默了一下：“霁钦？”

　　侍者看着上司意识不像不清楚的样子，便默认了身边擅闯的客人与上司认识，他低声道了歉，轻声退到门口关上了门。

　　萧朔黎走过去，看了眼一点没动的菜，伸手碰了碰酒壶，已经喝了两壶，宋微约正提着第三壶酒往杯中倒。

　　宋微约双颊嫣红，倒了酒，眼中透着几分迷离，慢半拍想起来自己旁边有了人，她又盯了几秒：“霁钦，怎么来这里了？坐吧，陪我喝点……”

　　萧朔黎心里一团无名怒火，想发泄，又觉得跟个醉鬼计较没什么意思，他摘下面具沉冷道：“你认错了。”

　　“……啊，抱歉。”宋微约抿了口酒，感觉还渴，想再喝时手中的杯子被抢走了，她愣愣抬头，“我好像知道你……四国双绝肃、肃亲王……”

　　萧朔黎把酒壶拿到自己这边：“别喝了。”

　　宋微约咕哝了一句“我没醉”三字经典醉鬼语录，眼中忽然蓄起了泪水，她委屈道：“你也安插眼线了！你们是眼线笔成精了吗？你们为什么都要派人跟踪我……想知道就、就直接问我啊！霁钦是这样，连你也这样，我又不是你们的所有物呜呜呜……”

　　看着宋微约情绪崩溃哭起来，萧朔黎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忙解释：“我没有插眼线，也没有跟踪你！”

　　他派人盯着的是南临二皇子，谁知那人竟然去找了宋微约。

　　宋微约：“我不信呜呜呜！”

　　萧朔黎：“……”

　　楼下，紧盯着自家姑娘包厢的钟叔等了会儿，特别是后面萧朔黎上去了之后，越发不安——虽说自家姑娘不在意男女大防，可她毕竟也是个女子啊！

　　在人群中看了眼，钟叔忽然出声叫住一个半大少年：“宋少爷！”

　　留在京都协助母亲处理事务暂时没有去烟云城的宋子阙停住，确认对方在叫自己，才一头雾水地过去：“什么事？”

　　钟叔压低声音，指了指楼上：“我之前瞧见一人像是宋少爷的姐姐，她要了几壶酒。”

　　宋子阙还记得之前宋微约带他去的包厢位置，且能到处跑的姐姐也只有宋微约一人，他悟到钟叔的意思，犹豫了一下：“我去看看。”

　　上了楼，对上司的亲朋眼熟是打工人——特别是服务业员工的必修课，侍者对宋子阙有印象，听他说要找人，便开门让他进去了。

　　宋子阙看见有两人在，愣了一下，认出较为清瘦那人是自家姐姐，顿时怒从心头起：“呔！你是什么人！居然灌她喝酒！什么居心！”

　　萧朔黎看了宋子阙一眼，又看看手里刚倒的醒酒茶，好不容易哄着宋微约不哭了，他幽幽叹了口气：“她醉了，醒酒茶。”

　　宋子阙警惕地端起茶杯闻了闻，还是不相信：“没有放什么药吧？”

　　萧朔黎心累：“没有。”

　　宋子阙不怎么认识萧朔黎，不敢把来路不明的茶水给宋微约喝，他只点点头，朝宋微约道：“三姐姐，该回家了。”

　　宋微约攀着宋子阙手臂起身，看了看宋子阙：“阿辞……不，好像是子阙，走，姐姐带你认个新姐姐！”

　　宋子阙：“……”

　　萧朔黎戴上面具跟在后面，本想搭把手扶一下，没想到宋微约步子挺稳。

　　钟叔已经准备好马车了，他看着宋微约，宋微约也看着他，通红着脸笑道：“叔——”

　　钟叔心里感叹自家姑娘哪怕喝醉了都还这般乖巧，又觉得她应该不想现在揭露身份，便只礼貌地解释：“之前这位姑娘说过将她送去倾城阁。”

　　驾车的王叔轻车熟路将马车赶到倾城阁后门，敲了敲门喊：“月姑娘在吗？”

　　皎月正好在院子里练剑，听到声音，她开门：“王叔……姑娘？姑娘这是喝了多少酒！”

　　宋微约推开扶着她的宋子阙，一把抱住皎月，好一会儿才哑声道：“月儿，我失恋了……”

　　“谁惹姑娘啦？”皎月瞟一眼萧朔黎，又觉得这人除了一张脸外没什么可能性，想了想，“是不是祁霁钦来京都城了？”

　　宋微约蹭了蹭皎月，缓和了情绪，她拉了一下宋子阙：“弟弟，快来叫姐姐，月姐姐！”

　　宋子阙对着个陌生姑娘他还是有些羞耻心的，平常也就罢了，偏生宋微约现在喝醉了，他不好分辨宋微约是不是在认真给他介绍，若是称呼不对，日后遇上怪尴尬的。

　　皎月倒是笑了笑：“是宋二爷府上的少爷吧？我是你三姐姐的朋友。”

　　宋子阙明白了：“月姐姐。”

　　宋微约满意地拍了拍宋子阙，自顾转身往院子里走，皎月忙跟上去，回头道：“麻烦宋少爷与王爷送我家姑娘过来了，王叔，你送他们回去吧。”

　　王叔点头，征求两人意见：“宋府与王府不太顺路，小的先送宋少爷再送王爷？”

　　好歹宋子阙是姑娘的亲戚，更何况他还是个孩子，王叔心里是偏向宋子阙的。

　　萧朔黎看着宋微约的背影进屋，才收回目光：“不用，本王还有事。”

　　这京都城如今能自称“本王”的人几乎没有，宋子阙看着萧朔黎离开，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男人是谁？”

　　王叔笑：“肃亲王，听说是明德书院的射艺夫子，宋少爷请上车吧。”

　　宋子阙：“……”他觉得宋微约喝的酒实在厉害，他光闻了一下，现在都出现幻觉了。

　　他想象中的肃亲王不是这般模样的啊！

　　***

　　翌日，宋微约渴醒了。

　　宿醉的后果就是头疼欲裂，身体像是被抽空了精气，她揉了揉太阳穴，脚步虚浮地挪到桌子边倒水喝，喝到一半，忽然想起来自己昨夜干了什么事。

　　宋微约：“……”

　　她捂着脸，尴尬的回忆成功掩盖住单方面失恋的悲伤，感觉此时此刻应聘上工程师的可能性上升为百分百——就这会儿功夫她已经抠出一座大城堡了！

　　救！她为什么要对着萧朔黎哭诉啊！还鼻涕眼泪糊了人家一袖子。

　　到底什么运气，出门买醉都能遇上萧朔黎！宋微约沉默许久，决定抽空去佛寺上香祛祛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