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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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绵在家人的簇拥下，度过了自己有生以来最快乐的一天。
他笃定这样的日子，以后还有很多很多。
画风温暖的绘本加上言抱月的旁白，加在一起，为小孩编织了今夜最后的美梦。少年为他掖了掖被角，才依依不舍地关了灯走出房门。
言抱月看了眼表，才九点多，离自己的睡觉时间还差一个来小时，这栋别墅里还有人在等他。
最重要的事情好好完成了，现在当然要解决第二大问题啦。
他迈步向家主的书房走去，心情颇好，准备跟养父好好谈谈如何干掉亲生父亲。楼梯的交接处设计了开放的茶室，言抱月路过那里时，刚好和浏览纪念相册的钟晴对上了眼。
钟女士笑着问： “是要去见你叔叔吗？”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她语气和蔼： “思齐跟我说，他要代表范家要对言垚下手了，顺便带你见识一下。”
“我还质疑过他，你太小了不适合卷进去，直到我得知是你主动起的头……你实在太聪明，都让我觉得可怕了。”
“不过快去吧，祝你们成功！”钟晴挥手的动作俏皮，告别语的内容却带着几分凉意， “我们三个，都非常恨言家的人啊。”
整个范家只有绵绵一只纯种小绵羊呢。言抱月掠过层层阶梯，没有幼崽到处乱窜的身影，别墅里安静冰冷。人的某些性格特征是一辈子都难以改变的，比如他与生俱来的阴鸷、范绵根本不存在的心眼子。
果然是小天使投生，基因突变吧。言抱月自顾自瞎想，整理好衬衫领子，紧接着敲了敲书房的门。
男人的声音随之响起，允许他进来。少年打开房门，就看见对方盯着电脑，桌上摆满文件。
“抱月，过来看看这些资料。”范思齐递过来几沓A4纸，上面字密密麻麻的， “能看懂吗？”
言抱月从头至尾阅读一遍，花了七八分钟时间，态度认真，眉毛都没皱过。
他合上资料： “看不懂。”
“我只知道这是建设工程合同。因为标题就是这样写的。”
……
范思齐先是沉默，突然被小孩子的直率逗笑了： “都习惯了你什么都会的人设了，是我犯傻，想当然了。”
这么小的孩子，距离专业类文书实在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他思索片刻，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用通俗易懂的方式讲述给言抱月。
范绵落水事件后，范思齐为了报复，确实对言家的产业进行了打压，抢了言垚好几次的招投标。
他最开始是冲着搞垮言家去的，动作快，针对性强，效果很好。但出乎意料的，很快的，范思齐收到了联合举报。几家小企业控告他不正当竞争，独占排挤、串通投标。
子虚乌有，可先前范家对言家的强针对明显，调查组奇怪的拖延还让他走了许久程序，实在烦人。
他猜想言垚背后有高人指点，并且不是一般的高。一查就查出来些东西，和上面沾边了。范思齐直觉不对，收手等待时机。
现在果然出事了，言垚反过来求他，这才讲明了事情全貌：
言垚很久前有个小靠山，慢慢地替人腌臜事干熟练后，小靠山把他引荐给了大靠山。这次正是对方帮他解决了眼下麻烦。
他们间一直有笔心照不宣的金钱往来，市中心某块地皮使用权归到了言家名下。地皮上的几所歌舞厅实际归大靠山，用来藏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直到一个KTV “公主”吸毒过量死在了那里，这起案件又恰巧被初出茅庐的年轻检察官介入了。几个月时间，各种势力就牵连进来，首当其冲就是言家、言垚。
那块地皮上所有产业，产权登记都在他名下。
反正没有证据，连钱权交易用的也是现金，上面的人用完他就丢掉，言垚作为弃子，即将面临牢狱之灾。
“大概情况就是这样。”
范思齐双手交叉，垂眸注视着各种合同复印件，平铺直叙，完全没考虑到这些内容对十几岁小孩来说是否过于黑深残了点。
毕竟言抱月听完面如止水，只是乖乖坐好虚心求教： “所以您的‘合法收益’从何而来呢？”
“很简单。”
范思齐拿起一支笔，对准办公桌上的木质摆件。他的眼角略圆钝，这也遗传给了范绵，但很少有人注意到这点。因为男人的眼底总是闪烁着锐利的光，是和言抱月一样的猎食者。
“先把言垚背后的那位大靠山扯到太阳底下，反向甩锅，帮他解决最紧要的危机——别坐牢。”
“这时候呢，地皮上的产业就会整改，全都洗白。作为救人水火的报酬，我当然就不客气地签订买卖双方自愿的合同，把它们接手过来啦。”
“最后，我既有地皮使用权，还有最开始言垚找我帮忙时，他给我的，以及我调查出来的录音录像、证人证言之类的贿赂证据。”
范思齐将手松开，笔掉落在纸张上，啪嗒一声。
“我会把证据都交给有关部门。整体实行起来不会向我说的这么简单，是非常复杂的，会持续很长时间。但这件事的结果，就像我之前告诉你的：到时候，该怎样还是怎样。”
他说完了，耐心等待对面坐着的少年消化完全部的信息。
叱诧风云的商业巨佬看着自家天才小孩难得被他的话绕住，陷入沉思的画面，情不自禁就扬起了头。
快夸夸养父的聪明才智，佩服得五体投地吧！
言抱月大脑运转了很久。他抬头，只沉静地说： “前期的危险程度很高，已经不是做生意的范畴了。”
夜色深深，落地窗外除了黑暗，只有微茫灯火。
范思齐无言地吐出一口气来。他下意识去摸自己的烟盒，想起来这里是封闭空间，遂作罢了。
他拾起了那支掉落的笔，用夹烟的方式拿着它。
“我知道。范家再厉害，主要核心还是从商的。”
“但我已经知道了一切。有个社会的大蛀虫盘踞在黑暗里，害死了很多人。最开始那个年轻的检察官，其实已经失踪多日了。”
“我知道了看见了，有能力去改变，如果当作看不见不去管，良心何安呢。你现在不必后悔把这事引到范家——相反，我很感谢你，让我有机会做这些事。”
男人是真喜欢搓言抱月的头发，笑得开怀： “况且收益确实非常大。地皮使用权、房产、商业街、政府信誉度、公众好感……作为商人，很难不心动。”
“再说，我又不会单打独斗，肯定要和各种机关协力合作的。我也相信自己的计划一定会完成。说不定完事了还会给我颁发什么优秀企业家之类的奖章哈哈！”
他要保护自己的家人，给他的孩子更安全的世界。范家位高权重，今日视而不见，谁知哪日就将祸临己身，难以保全。
书房明亮的白炽灯下，言抱月再次注视着养父的眼睛。眼角圆钝，笑起来时藏起了锋芒，恍然间，他触碰到了范绵那双圆圆的大眼睛。
他记起进门前对绵绵的各种奇思妙想，觉得该更正下。
……小天使投生到这个家，应该也精挑细选很久了的吧。
他无可奈何地回答： “虽然我天生自私，不能理解你们的做法。但反对也无效啦，尊重祝福。”
“没想到，绵绵爱管闲事的性格原来是继承自叔叔的啊，都喜欢当正义斗士。”
言抱月语不饶人，神色却眷恋温柔，不见嘲讽。范思齐听了又把他头发揉成鸡窝。
再详细的东西，范思齐可以在今后漫长的岁月里挨个传授给他，现在，长身体的少年要去睡觉了。
言抱月裹着被子，开一盏小灯，非为照明，而是为了让他更清楚地观赏床头新摘的玫瑰。是范绵下午折了送给他的。
呼吸间全是草木的香气，他缓缓闭上眼睛。
过去和未来垂直的分割点就在这安详静谧的夜里。很久之前，小团子说他是真正的哥哥，于是言抱月完成一场受洗。今天又何尝不是独属于他的耶诞日呢？
那么未来，他理应同每个信徒一样，用生命去保护和取悦他的神明。
那之后大家都睡着了，只有玫瑰还在开着。
——
将大象关进冰箱需要几步？
每个人都会秒答：三步。打开冰箱门，放入大象，关上冰箱门。
把大象关进冰箱需要多长时间？
没有人能回答出来了。
言抱月只知道，高考成绩出来的那一天，他作为名义上的被告人家属旁听完了整场终审。
法槌落下。被告人言垚，犯行贿罪、参加□□性质组织罪、强迫□□、开设赌场多项罪名，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他的靠山在去年已经注射死刑执行完毕了。
庭审结束，众人有序离场。言抱月站在旁听区最后面的位置，遥望审判活动区。
他生身父亲满头白发，几年间憔悴以至于苍老，麻木着一张脸被架着走，腿已经软得使不上力气了。
从前的继母继弟，在二审结果宣判后由于情绪过于激动，当庭扰乱公共秩序，被法警带走。言抱月由衷希望给他们也来个几十天看守所的。
他还是那副没什么情绪波动的神态，和每个旁听的陌生人没什么区别，甚至少了几分唏嘘。等出了法庭，领回自己的手机，他方点开消息翻看。
-祝贺。玉春楼已订座，405号包间。我们和绵绵马上快到了，不见不散。
是范思齐发来的消息。
言抱月的指尖停留在宋体输入的“祝贺”两字上，来回打着圈。老狐狸最喜欢逗人，两个字里包含太多深意。
祝贺他在十五岁的年龄成为理科状元，轰动一时、祝贺他终于亲手把自己的父亲送入大牢，在这证明自己实力的一战里赢得彻底……
祝贺他待会儿就要在最喜欢去的饭店见到最喜欢的绵绵。
盛夏的正午又热又闷，蝉叫得撕心裂肺，汗水黏在背上，很不舒服。
出于某种他自己也弄不明白的本能感受，言抱月早上出门没让家里司机跟着。现在也不打算叫人来接，那样就来不及了。
在法院门口等了半天，终于招到一辆出租车上去。总算有空调吹，他闭上眼睛，发觉自己热汗在冷风里蒸腾，整个身体都凉津津的。
言抱月告诉司机可以把空调关了，然后伸手按键，降下车窗。微凉的风一下子就灌进来，吹散少年的刘海，露出整张完整的面目。
十一岁和十五岁都属于少年的范畴，但二者却有着天壤之别：如今的言抱月更加长开了，眉目疏朗。
小孩子的稚嫩逐渐褪去，轮廓不再柔和，但也不够硬朗。是青春期那种刚刚好的、天然的青涩。
面无表情地看过来时，倾慕者眼里，任是无情也动人。
四年。言抱月将手贴近车窗处，细细体会指尖穿过的风。他经历了太多，以至于这四年仿佛并不漫长，瞬息之间。
他花了四年的时间看着最恨的仇人得到报应，虽然他觉得这还远远不够，但终究快慰人心，配得上一句与童年旧日隆重道别。
车掠过绵延不尽的路边苗圃，言抱月看见了里面叫不出名字的花，盛夏里开得漂亮。
少年忽然就想起了四年前，有个风也温柔的夜晚，十一岁的他用一捧玫瑰割裂出三个时空，过去、现在、未来，然后不回头地往未来走。
他抵达那时约定好的终点了，四年的记忆一幕幕在眼前闪回。玉春楼也到了，绵绵与家人早几分钟上去，在包间等着他。
等他再次、再一次、完完全全迎来新的生活。
作者有话说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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