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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温热的液体正沿着刀尖往下滴,领头黑衣人行事稳健,他没有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像随意杀死一只兔子那样习以为常。

      领头黑衣人暂且当门口的安禄不存在,不紧不慢地将刀正反面沾上的血擦在孔令辞的衣服上,嫌他横在中间碍事,便一脚把他踢到了屏风边。

      “要想活命,就交出银票。”黑衣人看看血好像流不完的孔令辞,又看看安禄:“既然来了,多你一个也不多,痛快点,留你一个全乎。”

      其他人听他那么说,都停了手上的活计,拔出各自的家伙事与安禄对峙。

      安禄长刀横在胸前,一脚踏在门槛上,要进不出的。

      方才他觉得楼上有异,让安寿去喊人,自己先上来查探情况,对方人多,安禄深知必须小心谨慎,就怕没有摸清状况前打草惊蛇,导致事态恶化。

      结果将将上楼就听见赵曜房里传来半句嘶吼,紧接着,一柱鲜红有力的液体迸射在糊门的白纸上……

      安禄眼前一片空白,想也不想地撞开门,这时候才发现,倒在血泊里的原来是孔令辞,而非赵曜。

      不幸中的万幸,不知公子在不在内间,是否平安。

      “我们的人已经去报官了,事已至此,我劝几位现在收手,赶快抽身还来得及。”

      “毛头小儿口出狂言!”事情暴露,领头黑衣人招呼众人往外冲,做不做掉这小子倒是其次,必须在官差来前速速脱身。

      当真晦气,苦等两个月,钱只有仨瓜俩枣,麻烦事反而兜了一堆,不是说这书生是霁明城首富的独子?

      就这?窝囊!吓吓他而已,道上规矩是不杀赶考书生的,但他自己不长眼非要撞上来做枉死鬼,这能怨谁?

      黑衣人满腔恼火,抡刀劈向安禄,其他人紧随其后。

      安禄自知挡不住五个壮汉的冲击,他一面格挡一面干脆利落地侧身滑步,背对空无一人的回廊谨慎后退,将另一面供客人通过的楼梯让给这群匪类。

      现在是最佳的逃命时机,一旦错过,他们必不能安然无恙地回去,让他们先走,只要不激得他们鱼死网破,大家都能有一线生……

      “噗——”

      安禄低头,目光落在从腹部刺出来的利刃。

      剧痛袭来,生死关头五感变得格外灵敏,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安禄来不及有害怕的感觉,他只在变缓的时间里听见自己有力的心跳声伴随着在腹中胡乱搅和再退出的利刃而逐渐紊乱失控。

      电光石火间,安禄用尽余力握紧刀把,依靠身体的惯性侥幸刺中面前最近的一人,并死死压在对方身上。

      腹部快速失血,眼前逐渐昏花,安禄知道,后背又被几个黑衣人连砍了七八刀,可除了受着,哪还有机会还手……

      无数鲜血从合不上的嘴里涌出,意识消散前,他暗自叹息——

      挤破头也想不到,上奈何桥的日子居然是今天,这辈子还有很多遗憾,和安寿约好的酒还没喝上……

      “他娘的,别管老六了!快走!再晚各处出路说不好全要被他们堵死!”怪就怪这小儿不长眼,挡在回廊小梯的必经之路上,自取其死!好在留在外面望风的老五机灵,否则看这小儿的身手,想简简单单就过去可没那么容易。

      可惜了老六这么个勤脚快手能干活的好汉,过道狭窄,避无可避,今日竟然莫名其妙地交代在这了,着实痛心!

      五个匪徒揣着东西要跑,这时候发现楼里各处出口竟真的被从外头堵死了,领头黑衣人果断带着大伙从二楼大堂的窗户一跃而下。

      他们看见远处飘来的火光,听见巡防队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但这不算晚。

      按照提早布置好的计划,几人分开逃窜,或躲藏或装扮,因着对城里布局早就烂熟于心,不仅巧妙地甩开追在后头的几个赵家护卫,还顺利躲避掉官府的两路人马。

      待府衙开始大肆搜捕,地方官上报剿匪时,这伙人早都跑得无影无踪了。

      话说回来,闹出那么大响动,宿在浮白楼的商客俱已惊醒,怕被殃及池鱼,官差敲门前,纷纷选择闭门。

      纵然他们很多都是走南闯北做生意的老手,可也没在浮白楼这种档次的酒家见过此等阵仗啊!

      安寿按照和安禄商量好的计划叫醒掌柜并召齐人手,安排他们堵住劫匪的出路。

      他不如安禄善武,往日做的都是笔墨文书工作,留在楼里反而容易乱了己方阵脚,便亲自快马去官府请官兵来。

      狂奔一路回到浮白楼,唯独不见安禄来接应。

      安寿故作镇定,压着如鼓的心跳问一块进城的商队护卫:“公子可安好?没被伤到吧?安禄呢?”

      “公子……没事,咱们在二楼的茶水房找到的……如今安置在地字房雅间歇着,似乎是,中了迷药,兄弟们叫不醒,已经去请郎中了……”

      几个护卫声音越来越小,支支吾吾羞于启齿,他们压根没有察觉是在哪个环节让贼人得手的……若不是赵曜阴差阳错自己从房里出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安禄呢?为何不见他?你们说话!”

      几人在一块时间久了,熟悉彼此的做事风格,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即便安禄缺胳膊断腿,他也必然不敢闲下来半刻,一定会在外头坐镇。

      安寿心里隐隐有预感,他眼睛通红,嘶哑着嗓子,企图从护卫处得到一个好的答案……

      “呃,安禄小哥他,忠勇为主实为义仆……安寿小哥你,节哀……公子醒了也多劝劝他……”

      护卫后面说了什么,安寿其实没听进多少去,他任由身体被惯性支配着说话做事,作为一个局外人,为这场灾祸收拾残局。

      “刘大哥,如今的情况怕是要麻烦你们差人给霁明城家里去信,让老爷知晓这边情况,我看这些贼人来得蹊跷,像是早有准备,还需详查……公子这边,有劳指两个兄弟协助我做些杂活即可。”

      “好说好说。”

      两人没讲几句就被打断了,官差已经和浮白楼的掌柜交涉完毕,现在上楼查探,要让安寿跟着一起。

      临别前,安寿从怀里拿出两张银票塞进护卫手里。

      “麻烦刘大哥给他寻身好衣服,再置办副好寿材。”他们这个年纪,想过娶妻生子,想过建功立业,唯独没有想过后事,虽说仓促,但兄弟一场,怎么忍心让安禄清冷地躺在那,唯愿他在地下睡得舒服些……

      “安寿小哥说得什么话,都在一家做事,这是兄弟们应该的,你只管放心。”刘护卫早先见过安禄的惨状,他一个八尺男儿不禁也红了眼。

      ……

      次日下午,赵曜被本地郎中精湛的针技唤醒,睁眼就见安寿木木地守在一旁,形容憔悴,一脸的胡茬让他看起来仿佛老了十岁。

      “我不过睡了一觉,你怎么这副模样?只是水土不服而已,你瞧,现在不就好了吗,你就是心思太细累的,多笑笑什么都能过去。”

      赵曜被扶着靠坐在床头,接过赵家商队护卫端来的粥,勉强喝下几口。闭目回想,记忆仍还停留在昨夜的敲门声里,后面的事出现了断层,怎么也记不起来。

      “‘梦蝶’果然不负盛名,后劲忒大,不过我没有梦见蝴蝶,你们呢?休息得如何?”

      氛围凝重,以为大家担心自己,赵曜笑着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想活跃一下气氛。

      “公子!”安寿带着哭腔,话到嘴边又不忍心把噩耗直接告诉赵曜,唇舌间生涩地挤出句:“您没事就好。”

      “我当然没事,倒是你们一个个的怎么哭丧着脸,是不是和旁人起争执了?安寿,你来说!”赵曜察觉不对。

      找到了主心骨,安寿再也憋不住,趴伏在床边把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好半天没听到回应,安寿小心翼翼抬头看赵曜,猝不及防被一只温暖的手按住后脑勺顺了几下。

      赵曜听完,心里五味杂陈。

      “辛苦你们了,都是好小子,事毕后,每人赏二十两纹银。”他顿了顿,轻声对安寿说:“一应事宜有我兜着,孔举人和安禄的事情要办得体面,东西只管拣好的用……”

      两个护卫得了好处,见赵曜安然无恙,主仆二人似乎还有话要说,就主动让出地方退到屋外守着。

      “我是知道你的,自己那份自己拿好,你们几个在我身边多年,我绝不愿你们受委屈,晓得吗?”

      “嗯。”安寿越听心中越酸楚,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低头咬着嘴唇。

      “孔举人这儿有些麻烦,他有功名在身,由官差查验见证后,还要告知他的宗族父老,亲长学官这些,都必须安排妥当。”

      孔令辞到底成了他的替死鬼,赵曜表面平静,实则心中煎熬,紧要关头他这个主事的更不能乱,失去安禄的痛惜,他也没法说给安寿听。

      “官府已经去信了,孔举人老家离霁明城不远,跟着咱们回去给老爷送信的商船,四天就能到。”安寿答。

      “好,好。”

      主仆二人一时间无话,安寿起身,佯装忙碌,背过身收拾桌上的碗碟,他难过,但不愿赵曜看出来。

      “自己憋着更难受,过完这头,给你放几天假。”安禄安寿自小感情好,在宽慰安寿这件事上,什么言辞都苍白无力。

      “嗐,让您费心,咱们伺候您伺候惯了,闲下来反而不自在,小的只是想起从前和安禄玩笑说,‘咱们的情谊现在拜把子还不够,来日高低要做儿女亲家……’,您还要科考,可不能在这些杂事上费神,以后小的还要做大官儿家的管事老爷呢……”

      安寿说到一半,停了。赵曜心里叹了口气,由着他去,他打定主意等会去看安禄和孔令辞最后一眼,待科考结束,势必要腾出手来找出将他出卖给劫匪的狗贼。

      官差听说赵曜醒了,即请他去一楼问话,一行人把手头上的事基本折腾完,已经是两天以后了。

      怕耽搁科考复习,赵曜决定带着安寿先启程,两人来到渡口,却意外遇见前去霁明城送信的刘护卫。

      刘护卫神色焦急,似乎遇到了什么难事,安寿迎上去,纳罕道:“刘大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两头往返,顺风顺水最快也要九天,这才过去三天不到,定是遇到麻烦了。

      “安寿小哥怎么在这,快别提,出大事……公子,公子!”刘护卫挎着脸,见赵曜在后头,一个箭步便蹿到他跟前。

      “神仙菩萨保佑,您身体已经大好了,快随兄弟们回霁明城吧,我半途遇到挂着咱家旗子的行船,喊下人来一问才知道,咱们遇到劫匪那晚,老爷犯了心疾,药石无医驾鹤西去了!他们原本是追去都城给您送信的,现在就在码头候着……”

      ???

      难以置信,无名的针扎在自己身上,赵曜总有一种局外人听别人说故事的不真实感,明明出门前赵父面色红润,半点看不出大限将至……

      赵曜接过刘护卫送来的信,抖着手半天拆不开,刘护卫心急,拔出匕首给他割开个口。

      一目十行看完,是族叔的亲笔,落款盖着一串族长和其他宗亲族老见证人的私人印章,半点做不得假。

      “现在就走,叫个人去传话给留在浮白楼的那几个,事了直接回霁明城,不必往帝都去了。”

      接二连三的打击令赵曜疑惑,为何衰事全部集中在一块发生?来势汹汹,仿佛不在这个月内把他拍死誓不罢休。

      自己太像被万千丝线牵着关节玩弄的人偶,掌握机关的那双手,现在干脆将丝线全部丢掉,转而直接掐住自己的咽喉……

      “公子,您可千万要节哀,赵家老少现在可全靠您撑着!”安寿瞧着赵曜煞白的脸,生怕他伤痛太过损耗心神,急得恨不得以身相替。

      “慌什么,一切有我。”老天要打倒他?做梦。

      强压下翻涌的气血,赵曜带着安寿登船。

      噩耗还有,过去三年的苦读都化为泡影,以后三年也未可知。回家守孝,今科是彻底废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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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明天,明天一定更,艰难爬起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