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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随着五月而来,如同被压抑已久的弹簧终于触底反弹,临近爆发的神经也逐渐在时间的推移下变得愈发放松。
江子楚并不擅长一心二用,因此在省三检临近的漫长时光里,他几乎将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尽管不确定是否足以被称之为一吻——抛诸脑后。
面对秦傅屡次欲言又止,江子楚始终保持着一种超然的平静。他将那些不应出现的事物深深地埋藏,仅仅一个月的时间,便恍若隔世。
省三检后,江子楚过上了短暂的皇帝生活,江妈妈难得请了半个月的假留在家里,早上有温热的牛奶,晚上有新鲜的水果,生活上的充实,却对应着心理上的空唠唠。
江子楚有时回想起秦傅的眼神。
他的眼神是沉静的,时而闪过一丝疑惑,但更多的是波澜不惊。当他温和地笑着与江子楚交谈时,他的眸子会微微弯曲,映衬出偏深的黑色,即便不言不语,看着也莫名深情。
要论及排名先后,江子楚应该是最喜欢他的眼睛,尽管常人佩戴眼镜可能会掩盖掉一些眼神的神韵,但秦傅却不会。他的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就像是最顶尖的装裱师为画作精心挑选的画框,将里面那双深邃如墨、桃花般的眼睛衬托得如同一幅精美的画作。
江子楚有时会回想起很多幕下秦傅的眼神,从一开始楼道里都看得阴鸷的目光,再到游戏通关后藏不住的骄傲的双眸,以及酒后流着泪的通红的眼眶……这些都是旁人所看不见的,唯有江子楚曾经在几个瞬间得以窥见。
秦傅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如今江子楚已经很难用言语表达得明白了。
他更多是有一种执念,去寻找一个起点。
但也很难,或许可能是那一天课堂上秦傅不达眼底的笑意和淡漠的目光,让命运的齿轮在那一刻悄然启动。
秦傅的欲言又止在五月下旬就逐渐消失了,变成平日里的模样,江子楚猜想他应该是想明白了,那一天只是一个意外,恰好他们一起看见了远处亲昵的男女,恰好又有耳旁摄像师的催促,恰好有一群人在一旁不责任地起哄,又恰好,海岛逐渐变黑的天色,街市亮起来的暖黄灯光和远处海浪拍打沙滩的景色很动人,于是美好而不暧昧的蜻蜓点水才这么顺理成章得出现。
这就是江子楚所想的,也是他希望秦傅所想的。
郑源有一度总是满脸歉意地跟江子楚说“对不起”,江子楚觉得莫名其妙,于是在一个非常平淡的日子,街道两旁路灯亮起,投下灯影的时候,江子楚与郑源说“也许,我可能喜欢男生。”
说完江子楚非常平静地往前走,好像刚刚说出口的只是今天作业很多这种无关紧要、稀疏平常的话,独留郑源一个人惊掉下巴。
江子楚虽然客观上幼稚天真过,但在这件事上,他并不会去幻想,一切只是错觉,也不会去相信网络上所谓的不喜欢男生,只是喜欢的那个恰好是男生这种自欺欺人的鬼话。
“可是……那个手机锁屏……”郑源说话结结巴巴。
江子楚叹口气:“我说过了,真的只是系统自己推得的。”
“那……那个大波浪美女?”
“我唬老光头他玩的,你们还真信了?”江子楚不以为意。
“这……这也太……”郑源太半天,也不知道要接个什么词,他反应了一会,突然想到:“你和秦哥,不会真的是……那个什么吧。”
现今社会网络高度发达,郑源对此并不陌生,甚至曾经在无聊的时刻也有过类似的幻想。然而,江子楚的坦言直率地让人一目了然,相比之下,秦傅那种温柔体贴的性格反而更容易引起他人的猜疑。
“不是。”江子楚否认的很快,还没等郑源松口气,他又说:“但我应该是……喜欢他。”
这话江子楚从未对人说过,在郑源这算是头一回。他反复品味着“喜欢”这两个字,它们在他的唇齿间流转,漾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感。仿佛有一股无形的阻力在压制着这两个字,让他只能紧咬牙关,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
“啊?”郑源的表情不可谓不精彩,脚下步伐错乱,左脚伸出去,还没来得及收回,右脚就拌了上去,于是整个人噗通摔在地上。
经过这一滑稽的摔倒,江子楚心中本来那点道不明的愁绪瞬间消散无踪。
“小脑萎缩吗,路都不会走了?”
郑源一阵恍惚,梦游般被江子楚一把拉起来。
走两步又要往前一倾,江子楚快准狠的把人一手揽住。
“不至于吧,高考还没开始,脑子就真的不好使了?”江子楚调侃。
郑源却一惊,逃似得推开江子楚,往旁边窜,江子楚一愣,沉默片刻。
“等等,楚哥,我不是这个意思啊。”郑源立马反应过来,赶忙说。
原本轻松愉悦的氛围瞬间消散,一道匆匆驶过的车辆打破了宁静。深邃的夜空不见月亮的身影,只有微弱的路灯孤独地照亮着这片小小的区域。江子楚凝视着前方,眼前一片漆黑,毫无光亮可寻。
江子楚对郑源的反应毫无想法,他脑海中浮现的只是秦傅的身影。倘若秦傅知晓此事,恐怕也会展现出类似的反应,仿佛某种天性驱使着他们这类人对另一类人产生抵触与厌恶。如果刚刚的情景发生在秦傅身上,江子楚完全可以预见他脸上会流露出怎样的嫌恶和痛恨。
郑源几步赶上,从后面拽住了江子楚的胳膊。
“楚哥,我只是不习惯,但是……”他顿了顿,又像是喘了口气,才说:“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是朋友。”
江子楚站定,回头望着郑源,良久,他用劲把手抽出来,插进口袋里,另一手在半空中挥了挥。
“行了,说得跟给我发好人卡似的,走了。”
“……哦。”
江子楚平静地往前走,看到天边漆黑的夜空,余光里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街旁,江子楚移开目光,再转回去时,就消失了。
暮春时节,江子楚在家中翻找衣物时,无意间找到了一个玻璃瓶。
这是去年这个时候偶得的玻璃瓶,它似乎是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滑落进口袋,被小心翼翼地与一件尘封在衣柜长达一年的外套一同藏匿,未曾被人察觉。
上方的黑色笔迹已悄然晕染开来,而那张黄色的小纸片却依旧保持着崭新的模样。江子楚的内心有了点惊喜,这种感觉就如同在玩寻宝游戏时不慎走入岔路,却意外地找到了一枚充满过去印记的徽章。
瓶口还塞得很紧,江子楚仿着过去的模样,把它打开,摊在手心。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瞬间化为实体,凝聚成豆大的水珠,滴落在黄纸张上。
江子楚其实已经记不得当时的很多细节了,他无法准确回忆起那个晚上的许多细节。就像他无法确定树上究竟挂了多少种彩灯,也无法数清操场边同时走过了多少人,更不记得秦傅当时淡漠的神情以及他张嘴所说的话语。
仿佛就在昨日,却又如同朦胧的视线,一切都显得模糊不清。
这种感觉无比奇特,泪腺仿佛是一座历经风雨的老旧水闸,在夏季的滔滔洪水面前,承受着猛烈的冲击,最终无法抵挡,闸门轰然崩塌,泪水如洪流般一涌而出,无法遏制,令人手足无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肆虐,将周围的一切浸染得湿漉漉的。
江子楚觉得自己其实一点也不难过,但他控制不住,控制不住地任由水滴落下,起初他还会拿纸去擦,后来干脆放弃了,靠在床边,目光落在飘窗上,却并未想什么。
等第二天醒来,江子楚请了假。
第三次省质检后,学校里的课程已经所剩无几,每天都被各式各样的自习占据。老师的面容也从严肃认真变为了慈祥和蔼,说的话从“好好学习”变为了“注意身体”。
高三一层异常静谧,沿着走廊一路走去,只见一排排身影深深地隐藏在书堆之中。
在焦头烂额的繁琐事务中,江子楚的请假显得微不足道,犹如沧海一粟,无人关心。
6月2日周六过后,高三年级便彻底放了假,最后一天的最后一节课,是班会。
班主任老陈是一个相当奔放的男人,平日里不修边幅,上下半身经常像是衣柜里随便组合出来的搭配,脚下一年四季穿着拖鞋,江子楚高二分完班时第一次见到他,甚至觉得这人像是隔壁医院跑出来的。
或许就是因为如此,这样的人头回清清楚楚地穿上正装,打上领结,才给江子楚一种今天好像是不一样的感觉。
他看着老陈,老陈默默无言也看着台下,一句话不说,班上已隐隐有了啜泣声。
老陈很话痨,絮絮叨叨地从两年前开始讲,江子楚对班级不是很有集体荣誉感,大多集体活动能翘掉都会翘掉,诸如合唱比赛、运动会等等,高中前两年的时光都没有高三这一年给江子楚来的印象深刻。
不过许是周遭的啜泣声太过恼人,江子楚不免也有些受到影响,他心里堵得慌,不由自主地往前看去,看到的确实早就人去座空的景象。
秦傅是借读生,高考也是在G市原学籍的高中考,前几日就收拾东西走了。
他走的那天,江子楚请假了,不过还是在手机上发了话,只是至今都没得到回应。
一切都像是风中轻轻摇曳的柳絮,飘散着淡淡的眷恋和留恋,悄然而去。仿佛每一片柳絮都承载着一点记忆,随着风儿远远飘荡,直至消失在远方的天际,留下微不可闻的情感深深地铭刻在心间。
江子楚不在意的事情有很多,他并不在意明天会在哪里,也不在意未来会飞向何方,他眼里能看到的东西很少,秦傅也许算一个,但还有其他事情。
班会课下后,就放学了。
江子楚同老陈道别,突然看到黑板上语文老师留下的一行字。
——让我与你握别,再轻轻抽出我的手,渡口旁找不到一朵可以相送的花,就把祝福别在襟上吧,而明日,明日又隔天涯。
泪如雨下往往只是一瞬间的事,江子楚终于维持不住所谓的体面,泣不成声,失了人形,最后是如何离开高三(3)班,是如何离开川中,他已经没有印象了,只记得那天外面下着小雨,而秦傅没有回他的消息。
许多年后,这段经历成为一段经典,同学聚会时被三班众人调侃,没想到看起来情感淡漠,与班级终日遥遥相隔的江子楚,内心却藏着如此深厚的情感,是一众人中唯一一个差点哭昏过去的人。
高考前几天,江子楚十分平静,他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坐下来静静写下了对过去一年的总结,这是他从前所不屑一顾的文字工作,江子楚不是一个感性的人,他怕麻烦,性格一般,所以从来都耐不下性子来写很长的文字,于是语文作文短短800字,便成为他始终跨不过去的槛。
这文字写的十分零散,有的时候突然跳脱出来,加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想到哪便是哪。
有些页码上还留着被不知哪来的水滴沾过又干了的褶皱,大约花了两天多一点,江子楚就写完了,他把不厚的笔记本放进了书房的书柜角落,一旁靠着一本封面很旧的书。
江子楚是一个不会一心二用的人,这算一件好事,比如沉浸做一件事的时候,就不会想起其他事,但也算一件坏事,比如他往往会因为一件事,而把另一件事做的很糟糕。
三年前的中考就是如此。
那一天,江子楚亲自看见一个与他表过白的女生从五楼一跃而下,尽管事后调查证明,她是因为家里的事情,但仍给他留下了一个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为什么刚好是江子楚从食堂回来的时候,她等了很久吗?或许在她临跃前的那一刻,心中曾闪过一丝求生的渴望,或是想要传达某些未竟的话语。在人生无数的不如意中,感情是否也是那根将骆驼压垮的稻草之一呢?
江子楚对这种情感感到深深的恐惧,它就像一头狂野的凶兽,无情地吞噬着人的心灵,让人在绝望中挣扎,直至最后一丝力气被榨干,连骨头都不剩。
高考两天比想象得要平淡许多,川中理科的考场就在本校。
那一天早上,与往常的任何一天都没什么区别,没有什么轰轰烈烈与紧张难耐,江子楚端着从家里带的还没喝完的牛奶,吸了两口扔进入门的垃圾桶,如从前每场考试一样,在门口多看了两眼古文,然后就进去了。
考过一半,江子楚还有心思去想今天中午该吃什么,第二天要去哪玩。
高考两天一直在下雨,天气却闷热得很,大雨瓢泼,隐隐有打雷闪电之势,灯光空调全开,屋外云层闪着光,屋内空调并不扰人地呜呜吹。
中午吃饭时,江子楚坐在楼道里,想着这天的天气不太好,甚至有些悲观地去想,这是否是不祥之兆,不过这话他不敢乱说,只能自己心里自娱自乐地想想。
考试的时间,流逝地比平常要快一点。
川中每间教室的布局都大差不差,江子楚分在了靠窗的位置,低着头时,常常会有一种错觉,他只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写着周三周四这种小考的卷子,他前面坐着一个半身笔挺的人,写得无聊时,江子楚会没事拿笔去戳他的背,把人惹得烦了,也只会收获一句含笑的隐隐有威胁之意的“你很无聊?”
当然现在他前面坐着的是个女生,江子楚也没有失智到要在高考考场上拿笔去戳别人。
最后一门英语考完时,那格外沉重的铃声敲响,随着一个考场一个考场的退场,江子楚听见清晰可闻的嘶吼声,喊叫声,这声音一点也不欢欣喜悦,更像是发泄。
江子楚难得中二地在心里想:
——一个时代又落幕了。
现实并不像电视剧里的那样,没有人从窗口往外扔书,也没有人发疯在学校里裸奔,有的只有从脚底往四肢散去的轻松和自在。
甚至有几分的迷茫。
高三,结束了。
好像很突然,突然间就失去了力气,两腿发软,江子楚压下的所有思绪瞬间侵占大脑,他其实很难过,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难过,这种酸涩是从骨头里逐渐往外溢的。
把书处理好,和郑源两个人出了校门后,各自的爸妈候在门口,江子楚川中熟悉的大门口,转头回望,看见红色古典的教学楼就立那在,与他第一次走近校园时看到的无异。
江子楚曾一度对川中是否定的,他不喜欢这里的一切,但如今时光流逝,这些曾经的不得意,似乎并不那么重要,好像只是记忆里的微不足道的一小点。
一家三口没回家,拐去了南巷旁的东方百货吃饭。
江爸江妈很贴心,一点不问考的如何,而且与他探讨未来几个月想做什么,江子楚没来得及回答,他们已经自顾自说起欧洲旅行的事。
“我不想出去,我想在家打游戏。”江子楚这么说。
江妈妈愣了下,并未指摘,只是点头说“好”。
江子楚拿出手机,无意识地打开微信,目光垂着,又点开相册。
菜还没上齐,江子楚看了段录像,这是他前几天偶然发现的,录像很长,有二十来分钟,上面是一段几人精彩的舞龙舞狮表演,拍摄于大年初一。
江子楚没开声音,调着进度条看了两眼,就关上手机。
他不太敢听声音,这几天都是就着静音模式来回看,但已经看的十分熟悉了,几分几秒的狮子是如何摆动都清晰地记在脑海里。
他突然想起大约是去年年末江妈妈曾和他说过的一句话。
“……至少在失意的时候,还有爸妈可以哭一哭……”
江子楚很是平淡地突然开口:“爸妈,我好像,喜欢男生。”
江子楚过了很多年都能回忆起此刻江爸江妈的表情,江爸爸手一抖,茶杯整个摔碎在地上,江妈妈则是惊讶一阵,然后释了口气,问了句“是秦傅吗?”
江子楚垂眸道:“是。”
该死的,为什么写完我泪崩过好几次,楚哥一哭我就哭,下一章彻底结束,这几章都很长,因为赶进度嘛,不想把结束这件事拖得太久,希望大伙理解的啦。
不过高考说真的,现在回忆起来,真的是很久远的回忆了,边写边回忆,然后就泪崩了hh,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去过了,好多年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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