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的月亮》刘豌豆

25、日朝

　　关鸿昀吃了几片肉就没再吃了。

　　姜西找了两包感冒冲剂泡好，关鸿昀将就着喝了，打算明儿一早叫医生。

　　喝完药，两人相顾无言。

　　“你睡哪儿？”关鸿昀鼻音浓浓的问。

　　他现在肯定不能和姜西睡一块儿，他对姜西动了心思，睡一晚都不能睡踏实。

　　其实吧，要真睡一起也不是不行，相当于是脱敏治疗法。

　　就像是往身体里慢慢注射过敏原，直到免疫系统熟悉过敏原后，不再发生过敏反应。

　　但关鸿昀觉得这治疗法对他来说，啧，不行。他是那种想要就要得到的人，脱敏他怕演变成脱衣。

　　“我？不睡了。”姜西说着开始脱睡衣，倒扒皮的动作，衣服一下拉上去，露出不夸张的腹肌，薄薄一层，看起来韧性不错，隐约可见的人鱼线被裤子挡住。

　　像是察觉到关鸿昀的视线，姜西状似不经意的转过了身去。

　　他的背也是雪白的，随着手臂起伏的背肌，线条收进挺翘的屁股。

　　看着那么瘦，没想到身材比想象中的还要好。

　　要是换做以前，关鸿昀肯定会打趣两句“这身材还不错。”

　　但现在不行。

　　现在他只觉得要了老命了。

　　他是病了，又不是死了，男人该有的反应他怎么也是有的。

　　但居然对一个男人蠢蠢欲动，这点让他大为光火。

　　关鸿昀别开脸，嚷道：“你他妈干嘛呢？注意点形象好吧？这还躺着个人呢。男人看了也是要长针眼的好吧？”

　　“我换了衣服去铺子上，快三点了。”姜西手脚麻利的脱了睡裤，套上保暖裤和外裤，“烧好的水放在床头柜上，渴了喝。你不舒服了就跟我打电话。天还早，你接着睡。”

　　姜西穿好裤子，走过来，把被子揪住，往上提了提，又掖了掖，给关鸿昀捂得严严实实，只剩颗脑袋在外面。

　　关鸿昀闭着眼没有回应。

　　脸上却突然传来一处柔软的触感。

　　姜西的手背触碰到他的脸了。

　　“没有再变烫，睡一觉应该就好了。”

　　关鸿昀胸口像揣了一窝兔子，拼了命的跳。都这么多年了，怎么就这么轻轻碰触一下，还有初恋心动的感觉？

　　傻逼，真是傻逼啊关鸿昀，真特么没出息，发烧都烧到脑子不正常了，别人都在进化就你反其道而行。关鸿昀在心里一个劲儿骂自己。

　　他听到姜西的脚步声出了卧室，他睁开眼看过去，却恰好看见姜西回头。

　　视线在晦暗不明的夜里交汇。

　　两人静静看着对方，情愫在关鸿昀的目光中发酵，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神会不会太过炙热，以至于把姜西不漂亮的脸烫伤。

　　姜西劲瘦的手扶上门框，冲他笑了一下，露出的虎牙晃着关鸿昀的眼。

　　桃花眼一弯，就春暖花开了。

　　就要了命了。

　　妈的，真是的！

　　快F春了。

　　关鸿昀感觉自己在升温，在发烫，在这浓墨般的夜里变得奇怪。

　　“哥，我把院子里的灯打开，你好好睡，别怕。”姜西顿了顿，“睡不着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嗯？

　　到底谁才是哥啊？

　　还别怕？

　　但是这照顾的姿态，让关鸿昀没法儿发脾气。

　　不得不说，他反而挺受用的。或许是感冒了，生病了，心里脆弱了，想让人仔细的贴心的照顾。

　　关鸿昀点了一下头。

　　他看见院子里的灯亮了，他听到关门声，又听到姜西的小电驴渐渐远去，最后电瓶声消失在小区外寂静的巷子里。

　　姜西走了，留他一个人清醒的烦躁着。

　　他很困，头也痛，但是他睡不着。他开始琢磨他对姜西的心思。

　　他是颜值至上主义者，姜西不丑，但是论颜值，说真的，不吹不踩，姜西在他的标准里，真就及格线上的水平，也就一双眼睛还凑合。

　　要是说他是被姜西颜值吸引，那真是他瞎了也不会承认的一件事情。

　　才华？

　　要是炸油条也算一种才华的话，那好像……

　　呸！拉倒吧，炸油条要是也是一种才华，那开了几十年的老店主早他妈成了大艺术家了，姜西这种都只算得上是刚踏进门槛，算有个什么才华。

　　高情商，高智商？

　　那更是没有。

　　关鸿昀觉得自己不是被下了蛊，就是被猪油蒙了心。

　　没有一个点长在自己心巴上的人，怎么就被自己喜欢了呢？

　　所以自己对姜西的喜欢，是真的喜欢吗？

　　关鸿昀难以确定，但无论是还是不是，他都只能让它变成不是。

　　关鸿昀沉重的叹了一口气。

　　疯了。

　　这个世界真是疯了。

　　真是造化弄人，时乖运舛。活了快三十年的直男都快弯成九湾胡同了。

　　天色从墨黑变成了麻麻黑，天快亮了。

　　姜西照常煮鸡蛋、打豆浆，却有些心不在焉。

　　他把手机放在显眼的位置，又把铃声调到最大。

　　炸油条的时候脑子里都是关鸿昀那张微微泛红的脸。

　　九点的时候，已经过了最忙的时间段。

　　姜西放下炸油条的筷子，抽空拿起手机，点进和关鸿昀的聊天框里，摁着语音输入，问了一句“醒了吗？”

　　语音转换成文字发了出去。

　　姜西等了会儿，没等到关鸿昀的回复。

　　可能是还在睡吧。姜西猜测着。

　　他放下手机给顾客打包油条，忙的间隙里时不时瞄一眼手机。

　　他觉得关鸿昀应该是睡了，又怕他是难受着，病情加重了没法儿看手机。

　　忙碌着忙碌着，大半个小时就过去了。

　　铃声突然响起，姜西忙跟客人说了句“稍等”，然后揩了手就赶紧去拿手机。

　　看见屏幕来电的时候，姜西愣了下神。

　　“喂？”姜西抓着手机，手心微微发着烫。他垂下眼帘，轻抿了下嘴，“日朝。”

　　“姜西，我不给你打电话你就不联系我了是不是？”

　　“……”

　　“学校快放假了，放了假我顺路过来找你，给你把生日过了，嘿，对你够好的吧？”

　　姜西笑了一下，“顺的哪门子路，越走离家越远了。”

　　“我就愿意。”李日朝说，“想我了没？”

　　姜西耳根子轻微泛红，还没来得及开口，李日朝又说，“算了算了，问你也白问，你就没长心。现在在干嘛？在忙着吗？”

　　“嗯。”姜西倒吸了一口气，“你，是和你女朋友一起来玩吗？”

　　“女朋友？”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哦，她过年要回家呢。那个，你先忙着，我晚点再打给你。”

　　姜西放下手机，抱歉的冲客人一笑，接着忙了起来。

　　他跟李日朝是在高一的下学期熟识的。

　　彼时他还是个独来独往的小透明，但是李日朝已然全校皆知。

　　全校皆知到什么程度呢？

　　他们学校的女学生，一抓十个，起码有两个都是对李日朝有好感的。

　　毕竟又高又帅成绩好，篮球也打得好的男生并不多见。

　　两人在一个班，但是没什么交集。高一下学期，学校组织篮球班级联赛，姜西被人撞了，摔在地上，膝盖破皮，流了挺多血。

　　李日朝拉起他，搀扶着他去医护室。

　　骂了撞他的人一路。

　　很少有人对他这样一个“阴暗”、“有病”的人如此善意。

　　大概姜西就是在那个时候就对李日朝有好感了。

　　在缓慢的意识到这点之后，他才知道自己是个同性恋。

　　这让他惶恐和终日不安。学校有同性恋，不被理解的占大多数。所以这样的喜欢，会毁了他们两个人。

　　姜西变得更加冷脸和冷淡，李日朝却依旧总是嬉皮笑脸的贴上来。

　　高考之后，李日朝去了一所很好的大学，姜西被逼着复读过一段时间。两人分道扬镳，网上会有联系，但见面屈指可数。

　　姜西会在朋友圈看李日朝的动态，一遍又一遍的看。

　　李日朝认识了很多新朋友，好像也有女朋友了，偶尔会在夜里发一些模糊不清又暧昧的句子。

　　姜西有阅读障碍，发消息都要语音输入转文字，看消息的时候也只能看个大概。

　　但是他总是在夜里，一个人窝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的看李日朝发的文字。

　　一个字，一个字，掰开来，慢慢看。

　　“你喜欢的歌我听了几百遍。”

　　“好想见你啊！你呢……”

　　“又有人问我喜欢什么样的了，我能怎么办？我只能又把你形容一遍。你这天上有地下无的傻子。”

　　每到这时候，姜西都很庆幸自己没把那份见不得光的感情说出口过。

　　李日朝经常抱怨说，毕业后的姜西越来越冷漠了，消息总是隔了很久才回。

　　姜西搪塞着他，说早餐店生意太忙了，没时间看。

　　李日朝就笑骂他工作狂，要钱不要哥们。然后又劝他不要太拼，记得按时吃饭，要注意身体。

　　李日朝更会关心人了，会给他邮寄学校当地的特产，会时时叮嘱他一个人在外注意安全，姜西心想这大都归功于那个女孩子。

　　认识李日朝已经快四年了，姜西已经过了看到他的信息就秒回的年龄段。

　　虽然看到李日朝的消息还是会忍不住点开，但是总算学会了等上几个小时再回复。

　　他想慢慢的，李日朝就会在他心里变得不重要，他们的关系会越来越淡，他会开始崭新的人生。

　　喜欢一个人又不敢说，真的连兄弟都做不了。

　　偶尔半夜想起来，还是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