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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廉价的情感被丢出了窗外 ...

  •   5.廉价的情感被丢出了窗外
      m城,我没想到这一别就是二十多年。我吵着要跟母亲一起去,谁都没有拗过我。
      “让他去吧,以后再见面就难了。”外婆迅速的回家里拿出了围脖绕在我的脖子上。
      “听话啊。记住了谁跟你说什么都别听,办完事就跟你妈回来,姥姥在家等你,给你做好吃的。”
      闻叔叔的汽车拐出胡同口,外婆追了几步,重复的叮嘱我,“武沅!听话!跟着你妈一定回来。”
      闻叔叔在车上对着我母亲说,“老人不放心啊。害怕他们那边留下孩子。”
      “他们不敢。”母亲斩钉截铁。
      那天的天气不太好,灰蒙蒙的天空好像积蓄了力量,雪花要压塌云层落下来。闻叔叔车开的很快,一路上他的车上都放着音乐,我们相对无言,坐在后面的我看着路上陌生的景致,在幻想着见到父亲时会是怎样的场景。对于他我已经没了过多的情感可以依附在他的身上。父子缘浅,从我记事开始,跟他肌肤碰撞的时刻少之又少,记忆力他只有一次将我举过头顶,还是上幼儿园的时候母亲央求他带我们去拍一张照片做纪念,摄影师说让父亲把我举过头顶骑在他的脖子上,显示出一家其乐融融的氛围来。那是父亲与我唯一一次最亲密的举动,当时的我笑的开心极了,拍完照他就说要去上班,我本以为他会带着我跟母亲去逛街的,说好了要一块给我买书包还有铅笔盒。母亲叹了口气,他们之前已经吵过一架了,这一次是母亲向他先说话服软后他才同意一起来拍照的。其实两个人都没有什么错,不过是一地鸡毛的寻常家事,爷爷有三个儿媳,两个伯母都拿到了爷爷给的“的确凉”料子做衣裳,唯独我母亲没有。家庭聚会上当两个伯母炫耀展示的时候,那种不和谐的家庭关系就浮出水面。回到家的母亲与父亲说起这件事,那就成了针尖对麦芒。我从小就在他们的争吵声中度过,带着惊恐万分的感触,小心的活在他们两个人营造的空间里。每一次父亲的夺门而出,好几天的不回家,家里只有我们母子相依为命,那样的日子,过的苍白无力。我第一次见到母亲哭,是一个清晨,母亲蹲在炉子旁煮面,锅里是热气腾腾的面,地上是母亲偷偷滴落的眼泪,年幼的我坐在小板凳上无助又担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像别人一样牵着父母的手走在大街上。那样的向往美好是单纯的一种执念。而父亲却经常缺席,一吵架就一连好几天住在厂子里不回家。两个人经常分居,本来就不牢靠的感情以极度危险的方式宣布结束。街坊邻居传我父亲在外面“有人”了,那些传言在我们家周围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我母亲每次出门都能在邻居异样的目光里看出一二。她知道,他们在笑话我们这个家。在那个信息不发达的年代里,谁家出了这样的事都能被议论上大半年,而且胡同口那些大妈大爷们总能编排出更为精彩的故事,然后广为流传。
      母亲也知道父亲在外面的“那个人”是谁。就是父亲工作单位的会计,之前母亲帮着父亲领过一次工资,那个会计对我母亲的情况了如指掌,两人攀谈中才得知,那个会计与我父亲几乎同一时间进厂,但她是临时工,因为家里背景不好,一直想转正式工转不了。后来也不知道是哪个想看热闹的人,偷着告诉了我母亲。
      “嫂子。你可要提防着苏会计。她跟我佩强哥还有过一段呢。当时她想转正,也找过你公公,但是老爷子不同意,因为她们家成分不好,她爷爷那一辈就是地主。这事她一直记在心上呢。你在二厂那边不经常过来,有些事你不知道。”
      或许是出于女人的直觉,当她跟父亲提出离婚的时候,父亲不假思索的就答应了。鉴于父亲带我去公园落水的事,以及苏会计的事。他俩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战争,我亲眼看着父亲举起板凳抡在了茶几上,顿时茶几就崩裂了,抄起暖水瓶丢在门上,那一面玻璃在我眼前碎裂。我哇哇大哭,缩在角落里自保。哭喊着“别让我没有妈了。”邻居们都来了,以劝和不劝离的姿态将缠斗的两人分开。邻居大婶抱着我给我擦眼泪。
      “佩强。你看把孩子吓的!”
      他不听街坊邻居的劝阻,以上夜班为由逃离现场。
      我早已对父亲失望。那个破碎不堪的家我其实是不想回的,之所以跟着来是怕母亲吃亏。也是因为想向父亲那边的人展示现在的我。一身鲜亮的衣着,坐着红色汽车,有种衣锦还乡的感觉,单纯的我只是想让他们看看,现在的我过的很好。
      车子驶入m城的时候,看着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房屋,路过我的学校,同学们刚下了第二节课,正在操场上做广播体操。熟悉的旋律,引得我探出头去不断地看。
      “武沅啊。喜欢上学吗?”
      闻叔叔终于打破了安静。
      “喜欢啊。我好久都没有回学校上课了。”
      “等过完年啊。你就又能上课了。现在你呢好好玩就行。对啦你们这边有什么好吃的啊,待会叔叔带你去吃好不好啊。”
      “叔叔。我想喝甘蔗汁。”
      母亲扭过头,“武沅!不能跟叔叔乱要东西!”
      闻叔叔一把握住我母亲的手示意她不要凶我。
      “别这样跟孩子说话。以后的日子常着呢。我会把武沅当我亲生的一样。现在我正跟孩子相处培养感情呢。你别横栏在中间好不好啊。”
      母亲不再说话,只是他们两个的手没再放开,一直到了民政局门口,他们的手因为长时间的彼此握着,已经黏住了。
      “我自己进去等就行。约好了时间,还有十几分钟。你们在外面等我吧。”
      闻叔叔不放心想要跟进去,但是母亲执意让他在外面等着。
      让母亲意外的是,父亲已经在大厅里的长椅上等着她了。陪同的还有苏会计。
      此时此刻所有的言语都成了废话。母亲轻蔑的笑了笑。
      “果然是她。你今天打算办两个证啊。”
      父亲显得有些语塞。“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就是陪我过来。”
      三个人的现场多少有些尴尬,苏会计不敢看我母亲的脸。两个人今天都刻意打扮一番,女人的暗斗是体现在外面的,母亲焕然一新,像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之后的涅槃归来,披肩的长发黑色的呢子大衣,高跟鞋掷地有声迈着大步就走了进去,父亲跟在后面。工作人员再一次确定两人的意愿后,在拿小本子上盖上了钢印,两人就此天各一方。以一种决绝的姿态来感叹,婚姻不过是一场笑话,过好了是亲人过不好是仇人,没有离了婚还能握手言和的夫妻。在长久的争吵中,彼此相看生恶。
      母亲走出民政局的那一刻,我看了她身后的两个人。我跑过去,大喊“妈妈!”
      闻叔叔也跟着过来了。
      两个阵营,父亲这边明显输了。
      “武沅。让爸爸抱一下。”父亲张开手臂向我示意。
      而我后退到了闻叔叔跟前。我手里是闻叔叔给买的甘蔗汁,我咬着吸管,不去看父亲的脸。
      两个男人四目相对,闻叔叔有礼貌的以微笑回应了一下。
      父亲走进旁边的一个馅饼铺子,买了两个鲜肉馅饼。
      “武沅。你喜欢吃的。拿着路上吃吧。”
      我接过馅饼。母亲则催促我上车。
      “武沅。你饿吗?”母亲问我。
      “不饿啊。”
      “不饿的话把馅饼给妈妈。”
      母亲接过馅饼,落下车窗,用力的丢了出去。父亲怔怔的看着这一幕。他已经无力回天,此时他的情感变得廉价又可笑。就好像被丢出的两个馅饼,落在马路边的积水处,惹人厌恶。苏会计上前安慰,我看到马路边的他们,我记住了这个画面。父亲直勾勾的眼睛看着我们的车子渐行渐远。汇聚到车流人海中去。他不再为了失败的婚姻而苦恼,不再抓着头皮说后悔结婚。他的内心深处或者还没有被激发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的本能。男人的成长是需要经历一场浩劫一个修行才能完全成熟。在失去之后再一次得到,才懂得珍惜二字的重要性。当我拒绝他的怀抱的那一刻,我看似赢了,但是我也同样失去了亲生父亲对我最后的一点情感。
      多年后,我们父子二人再一次相见,我们依旧没有冰释前嫌。依旧形同陌路一般的交谈与质问。没了纽带的两个人,最好不想见。
      在后来的日子里,家里亲戚聚会。大舅母曾经问过我,如果以后。再见到我的爷爷还有父亲,还会认他们吗。
      我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面对一大家子人的注视,我选择沉默。外婆出来打圆场,“该认还是要认的。不过只在面上就行,心里面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必定已经没感情了。”
      或许真如外婆讲的,我对父亲那边的人都已经没了感情。
      就这样,我度过了1997年。在听着“相约98的”旋律中,一步迈入新的天地。新的学校新的老师同学。新的校服穿在身上。真的就跟过去告别了。
      小院子里的丁香花也发芽了,外婆说今年是个暖春,雨水会很充足。外婆像是有喜事一样,天天笑逐颜开。外婆还让外公请人收拾院子粉刷房间,家里焕然一新。他们好像在准备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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