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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   3.初到z城
      z城,6岁前我对它一无所知,有一种朦胧的向往与幻想在脑子里作怪。孩童总是对未知的一切都充满好奇,把童话故事当成现实来铺垫自己的即将迎来的林林总总。外公一早就带着我去市场买了好多菜,我在公交车上看着陌生的街道店铺还有各色行人,粗壮的法桐把人行道挤的很窄,路边的垃圾桶都是陶瓷的狮子造型,街道上的汽车,夸张的霓虹灯箱,大型商场人满为患,电影院,街边公园,这是一座极具代表的北方工业城市,这里富庶且有活力,鲜亮的颜色让人感觉兴奋,我扒着车窗想着融入其中。一路上不停的问外公许多问题,问他会带我去看电影吗会逛商场吗,这里有没有游乐园有没有动物园,电视里那些东西是不是在这里都可以买到,我开始心向往之,对于我来说,我想要的只能从外公外婆这里索取,尽可能的用自己的优势去打动他们。我扒拉着外公的手,去讨好他。而他眯着眼用呵呵的笑声回应着我的索取。他会以尽可能的力量来满足我的一切。从口袋里掏出钱塞进我的小口袋里。十元钱,在我的认知里那就是巨款,好像可以买下一栋房子般的金额。突然我萌生出金钱至上的想法,因为当十元钱进入我口袋的那一刻我有了安全感。这样的想法迫使我又成熟了一步。
      大型的农贸批发市场里,我紧紧抓着外公的手,这是烟火鼎盛的繁华盛世,络绎不绝的买卖人以嘹亮的叫卖声将人间渲染。就连流浪的猫狗在这里都可以“衣食无忧”,那浑圆的身子加上不可一世的眼神,彷佛告诉每个人,它们才是这块地区的守护者。外公豪气的采买着鸡鸭海鲜,他要招待他的老兄弟们。
      昨夜外公一连打了四五个电话,谈到半夜,他们聊了往事聊了现在又对以后侃侃而谈。外婆说,明天会有个小姐姐要来家里,让我把橘子汽水分给她一瓶。
      我说“好的”。
      我问小姐姐叫什么名字。
      外婆扭过脖子问外公,“老闻的孙女是不是叫笑笑啊?!”
      客厅里外公嘻嘻哈哈的回了一句,“啊?对!”
      外婆摸着我的头,“叫笑笑。她叫闻笑笑。好像比你大两岁。以后你俩会经常见面的。”
      随后外婆像是想起什么,又扯着嗓子朝客厅喊,“明天叫小果子早点来给我帮忙。他炒菜的手艺好。”
      客厅里外公依旧是,“啊!”
      此时外公弯下腰,手上已经挂满了袋子,这些“战利品”足以过年了。
      “武沅啊。想吃啥,姥爷给你买!”
      “不是有个小姐姐要来吗?咱们买点好吃的吧。”
      外公对于我的意见甚是满意,“走!买去!”
      那是我第一次见批发市场里面的零食铺子,那些我从来没见过的零食琳琅满目的堆砌在一个个玻璃档口里,像是小山一样遮挡了我的视线。金币一样的巧克力一抓一大把,服务员拿过一个筐子,叫我们自己选,价格都标注在玻璃上,按斤称就是了。那时的我就是“小土包子”,小地方出来的孩子,哪见过世面。抓了半筐子自己以为好吃的东西,就兴高采烈的将满足感写满了脸上。出来坐上公交车的时候,看到街边一个巨大的红色广告牌,上面是白胡子老爷爷,店面窗明几净,里面的孩子们都在大人的陪同下用餐,那是我第一次见K家的餐厅,汉堡的海报以夸张的姿态映入我的眼帘。我也想吃,但是我知道外公毕竟是外公,母亲的叮嘱就是让我乖巧懂事,不得有任何不听话的行为。在克制这个词的约束下,我望着那一抹红色,直到消失在视线里。也许因为有遗憾,所以在日后得偿所愿的时候,才会更深刻的体会美好这个词的含义。世间所有的美好都是在经历了久日的苦楚后才能分外的刻骨铭心。就好像风雨消散后的彩虹,虽然脆弱但是它确实是美的,美的不现实却又近在咫尺。
      “哎呀!这就是武沅吧!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果子叔。叫叔啊!”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果子叔,他说他喝过我的满月酒,抱过我。他的精明能干全都体现在他的那双小眼睛上,炯炯有神洞察力十足,能言善道同样幽默风趣。他的出现解决了我们当下的诸多难题,我的学校,母亲的工作,以及母亲以后的幸福。他以报恩的方式将这些事情包揽在自己身上。就为了当年我姥爷救了他半条命,年轻气盛不听师傅的指教,以为自己可以独当一面,殊不知机器是没有情面的,一只手臂差点废了,要不是我外公眼疾手快,恐怕现在的他就是“独臂大侠”了,可能连媳妇都找不到。他当年要拜我外公为干爹,我外公婉言拒接了,说是徒的情分已经够亲近的了,不需要这些名义上的东西。
      他作为一个牵线的人,早已跟外公透露了闻家的意思。他说闻家老爷子是挺乐意这门婚事的,但是还要看“他们”两个。
      “师傅。我知道您拉不下脸去问闻师傅的意思,所以我就替您去问过了。老爷子是觉得这事挺好的,两家人都是老相识了,知根知底的。而且他们俩一个丧妻一个离异,也算是搭配。不过要看他俩咋处了。咱们给他俩制造机会就行。”
      说着话的时候果子叔跟我外公点起烟,俩人沙发上坐着,开起了小型的碰头会。
      他们口中的“他俩”就是我的母亲还有我现在还没谋面的闻叔叔。在果子叔口中闻叔叔被夸的十全十美,我在脑子里开始幻想他的样子,就好像港台电视剧里的成功人士,西装革履仪表堂堂,说话举止风度翩翩。这样一个男子,彷佛天外来客,在外公外婆的待客之道中尤为珍贵,老两口为了小女儿的未来,付出着心血。这些都是寻常人家的一种寄托,带着责任的意味。
      外婆与果子叔做的珍馐美味,随着一位位客人的到来,也被端上了酒桌。我等待的小姐姐也如约而至。她穿着红色的运动服套装,乌黑的短发表明了她就是一个假小子。活泼明朗,一张巧嘴敢说敢做,与我成了对比。我很自觉的把橘子汽水递到她手里,她接过来的时候与我坐在了一起,她没有说谢谢,而我也不希望她说谢谢。我的话语自然是少的可怜,出于一种自卑,这种自卑是刻在骨子里的,或许全因父母的离婚让我深感惧怕,怕被人给取笑。因为在老家的时候,爷爷家那些所谓的亲戚就已经取笑过我了。离婚这个字眼好像一道符咒贴在我的额头上,重重的将我压制着。
      堂哥曾把我堵在胡同里问我,“你是想不要爸还是想不要妈?”
      我哭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怕小姐姐会突然间问我一句,“你现在是没爸的孩子吗?”
      所以我尽可能的不去看她。内心矛盾由此展开,一方面我欢迎她的到来,一方面我惧怕与她接触。她太欢快了,是一只闯入我家的小鹿,受到了所有大人的喜欢。
      “你叫什么名字啊?”
      闻笑笑的爷爷将我拉到身边,他的口中呼出酒气。他梳着整齐的背头,穿着得体。上衣口袋里还夹着一根钢笔,皮鞋油亮。是一个讲究人。他温暖的手摩挲着我的脸。
      “这孩子我喜欢。有缘!”
      外婆拍我的后背,“咋不回答闻爷爷的话呢?叫什么啊?快说。”
      我仰头看着面前和蔼的老人,“我叫西武沅。闻爷爷好。”
      “唉!你也好。老刘!这孩子不错。就是太瘦了。得多吃点。”
      闻爷爷摸着我幼小的身板。
      外婆则开始絮叨起来。谈起了我在我爷爷寿宴上的遭遇。一块蛋糕牵扯出许多话题。闻爷爷听说后,对于我爷爷的所作所为不屑一顾,甚至鄙夷。
      “哪有这么当爷爷的啊。都是孩子,应该一样疼才对啊。大人的事哪能转移到孩子身上。孩子还是受害者呢。搁我这那我是舍不得,孩子要是少吃一口我都不乐意。不就是蛋糕嘛,孩子!这次闻爷爷不知道你爱吃蛋糕,下次再来的时候,闻爷爷保准给你带个大蛋糕。有这么大!哈哈哈!”
      他在我面前比划出蛋糕的大小,毫不夸张的说足足有一个小圆桌那么大。闻笑笑也起哄。
      “爷爷说话算话。下次我还一块来!”
      闻爷爷做个鬼脸,“好!老同志向两位小同志保证!”
      其乐融融的氛围里,我心中的湖泊开始泛起涟漪。之前从来没有过的一种愉悦感在周身蔓延。我第一次与人分享东西。那些色彩斑斓的零食摆在我跟闻笑笑面前。她笑的时候露出一对小虎牙。我也笑了,她取笑我漏了大门。那一刻我才知道,我开始换牙了,人生中掉落的第一颗牙齿,而且我还吞进了肚子里。我舔舐着裸露的牙床有疼痛感。闻笑笑向我展示她已经长好的牙,她说她还没有完全换完牙,等换完全部的牙,她的父亲就带她去拍写真照。我不知道什么是写真照。她说就是会换上很多好看的衣服还会化妆,拍好多好多照片。她说这是一种纪念,纪念童年的结束。她父亲说了所有的牙换完了就是大孩子了,就不一样了。
      而我的童年是不经意的开启了它的结束,就跟第一颗牙一样,不知不觉的掉落,无迹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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