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辞九州去》海皮乐

34、叔叔

　　不出意料，顾宪海就这么被那人带回家中。
　　他把顾宪海带回家后，明显感觉到不好意思，尴尬的挠挠头，然后告诉顾宪海他叫陈国华。
　　顾宪海感觉自己的心紧张的扑通扑通的跳，但还是表现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示意陈国华继续说下去。
　　虽然面上不显，但是他抓着裤子的手明显颤抖着。
　　陈国华这时候才注意到两个人已经湿透的衣服，似乎是找到了什么临阵脱逃的理由。他跟顾宪海说声抱歉，就进卧室去找了换穿的衣服。
　　陈国华进卧室后，顾宪海才抬起头来扫视这间房子。这是间普普通通的单位房，两室一厅，客厅小且没有窗户，只有台电视和沙发孤零零的对着，中间放着矮桌，看着像一家子分配的房子。
　　顾宪海把视线往下移，看到茶几上摆着张三个人的合照——一个女人，一个男人和一个小孩。
　　这大概是这家的主人，那男人跟陈国华有个五分相似，而女主人和小孩的唇下，都有颗跟他位置一样的痣。这三口人好像是在世纪公园拍的照片，他们身后那栋建筑物就是塔兰市的地标建筑。
　　此时此刻的顾宪海，嘴里发涩，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最终，他松开了抓着裤子的手，这是他这么多年都不肯想的事情，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呢……
　　顾宪海还在沉默的时候，陈国华终于从卧室出来，他叫顾宪海先换好衣服，紧接着就去厨房熬姜汤。或许他是想给顾宪海思留个思考的空间，毕竟顾宪海已经说出林玉婷的名字了，他跟相片上那个女人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事实是怎样，已经很清楚了。
　　或许是因为他养父母多年来对他的洗脑，说他是被抛弃的、说他是个惹人厌的灾星，所以顾宪海对自己的亲生父母，并没有太大感情，也没有想去认亲的想法。
　　说实在的，他只想一个人好好过日子。
　　他并不想回之前那个家啊……
　　这就像是一场赌博，他那记忆也就能记住自己妈的名字，父母啥样、对他好不好，他都忘了。他连陈国华是他家的什么角色都不知道，是叔叔吗？
　　顾宪海把这些疑问咽进肚子里，等待着陈国华回客厅。
　　姜汤的熬制并不需要太长时间，顾宪海接过陈国华手中的姜汤，说了声谢谢。
　　他只喝一小口，就把碗放下，姜的味道他是真享受不了一点。
　　小时候饿急眼啥都能吃，长大后反而矫情起来了，真是由俭入奢易。
　　陈国华坐下过后，只是看着顾宪海，看的顾宪海直发毛。
　　“那个，叔叔，你瞅我干啥啊……”顾宪海被他看的不好意思，只能往后缩缩身子，他也不知道该叫陈国华什么好，只能叫叔了:“那个，叔你别瞅我了……你瞅也瞅不出来啥，我就记得我是被拐卖的，也只记得一个名字，我不是、哎！”
　　顾宪海这时候才感觉到自己嘴有多笨。
　　“你要是不相信，叔带你去做个亲子鉴定。”陈国华移开视线，似乎是怕顾宪海害怕他，尽可能的放低声线:“当年你被拐走是叔叔的责任，是叔当时贪玩给你放在那菜馆门前，怎么也没想到……你爸妈，你爸妈还在蓉城找你……”
　　顾宪海看陈国华语气逐渐哽咽，连忙打断他的话，拉着他想让他站起来走:“不说这个，赶紧去医院做亲子鉴定吧，结果下来了再说。”万一只是巧合呢？
　　他还是有些怀疑，这么多年过去，明明他们就在一个市内，为什么会找的这么费劲？为什么十多年过去都没找到他？
　　陈国华被他打断，哭也不是应也不是，一米八几的大汉愣生生给整得跟个傻狍子似的。最后陈国华缓过神来，带着顾宪海去做了亲子鉴定。
　　这亲子鉴定少说也得两周的时间，顾宪海本想着这段时间接着去打工，结果硬生生被陈国华拦住，说这段时间就在家里吧。
　　“你还怕我跑了啊叔？”顾宪海看着这人堵在门口，突然有些好笑:“我书包在我同学家，我去取回来。你要实在不放心送我去呗，就铁小旁边那小区，我明天还要上学呢。”
　　听他这么说，陈国华才放下紧绷的身子，答应了顾宪海的要求:“好，庭庭，你现在是在上初二吗？在哪个学校上的学啊？”
　　顾宪海听到庭庭这俩字，并没有纠正这个叫法:“在塔兰一中，上初三了已经，今年夏天就中考了，我养父母给我报大一岁。”
　　“一中，一中好啊……”
　　这时候，陈国华才从悲伤和兴奋中走出来，或许是意识到养父母这三个字，他的表情有些僵硬，在短暂的沉默后，终于开口问道:
　　“你养父母……对你好不好啊？”
　　顾宪海听到意料之中的问题，并没有过多惊讶:“就那样吧，反正我有学上。”
　　这要是再早点，顾宪海估计会撸起袖子胳膊上都棍子抽的痕迹，开始哭惨。
　　可惜这几年那夫妻俩光顾着自己吵架，早就忘了打他了。
　　说恨吗？其实也不咋恨，给他办身份证还给他交学费的，又没啥血缘关系。
　　自己还害人家孩子没户口，能做到这步不错了。
　　他还经常听养父说，要不是他在省城给自己买下来，自己早就被挖了器官丢进运通河里了。
　　不过人口买卖还是不对的，顾宪海心中知道轻重。
　　他还在犹豫要不要跟陈国华说，但是想想，这可能是一场空欢喜，就没开口。还是等亲子鉴定出来再说吧。
　　路上，陈国华一直问顾宪海喜欢什么，顾宪海其实没啥喜欢的，被他问的多了，就说爱吃锅包肉。
　　陈国华终于消停了，他跟顾宪海说，取完书包叔带你吃锅包肉去。
　　他家没有车，就只有一辆二八大杠，那时候市里还不管自行车载人，他俩栽栽愣愣的就给骑到何峰家门口。
　　陈国华脸上明显带着窘迫，他好像对自己家的情况很是不好意思。刚才路上他跟顾宪海聊过，顾宪海养父母下岗前都是干部，家里条件也算是富裕，而且看顾宪海的穿着，虽然衣服旧了些，但也能看出来是好料子。
　　顾宪海似乎看出陈国华的心情，他拍拍陈国华，嘴角咧起来，尽量露出个好看的笑容:“叔，我上去拿书包了，回来咱不吃锅包肉，回家吃饺子，我拌的馅可好吃了，你先尝尝，等他们回家我再给他们做。”
　　陈国华听他这么说，眼泪差点没止住，顾宪海看他这样子有些难搞，连忙上楼去了。
　　他最怕哄人了。
　　来到何峰家门口，顾宪海从兜里拿出来何峰家钥匙，直接开了门。
　　屋里静悄悄的，顾宪海换过鞋后来到客厅，发现何峰卧室的门是半掩着的，他走近一看，何峰正躺在桌子的书海中睡觉。
　　也是，他下班开始这么一顿折腾，天早就黑了。
　　顾宪海悄悄的靠近何峰，尽量在不吵醒何峰的情况下拿走自己的书包，可惜越紧张就越容易犯错，他不小心摔了一跤。
　　何峰被他吵醒了。
　　顾宪海连忙站起来，却被何峰一个泰山压顶压倒在书桌旁边的床上，被抱的死紧。
　　顾宪海想到这还死冷寒天的，外面陈国华还在等着，可别冻感冒了。
　　他连忙拽开何峰，可是何峰每天晚上抱他都抱习惯了，死不撒开手，最后看顾宪海实在是生气，才笑嘻嘻的放开手。
　　顾宪海对着他头就是一下子，好家伙，刚才原来是在装睡。
　　不知道是不是谈恋爱的关系，何峰明显的越来越幼稚，经常对着顾宪海使坏，弄得顾宪海每次都气的不行。
　　“今晚上我有事！别跟我闹了！”顾宪海推搡下何峰，但可能是感觉推搡实在是过分，连忙把何峰拽过来补上一吻。
　　“有事就去吧。”何峰看他的样子感觉可爱，又伸手揉他的头，他俩就这么黏黏糊糊的走到门口。
　　关上门，顾宪海就收敛了自己的笑容，走廊的声控灯一闪一闪的，还有很多层的声控灯是坏的，显得楼道像什么怪物的嘴巴。
　　顾宪海还没抬脚下楼，身后就又传来开门声，何峰简单披了件衣服，拽着他的手给他送下楼。
　　顾宪海感受手心中的温度，突然感觉心中暖暖的，他本来有些忐忑不安的心情，也被安抚下来。
　　是啊，他怕什么呢？这人生就是条条大路通罗马的，遇到啥事，顺其自然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