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恶鬼太惨了》我是周周周

2、酒馆

　　当春，枝桠抽条，叶子冒了芽，雾凇山上撒了星点青绿，远山黛景，好不惑人。天边落了细雨，丝丝绵绵，在山间浮着，似烟又似雾，蒙蒙地扑在人脸上，有一种润润的凉。

　　转过山景，来到街市，不同往常热闹，少了几分烟火气，竟有了肃穆庄严感，能看见城楼墙上皆是挂白，一些民众也在自家门前挂了白幡，竟也不觉得晦气。

　　林境和苏城正坐在酒楼，到了台陵自然要尝尝这福地的佳酿，只可惜这酒馆老板近日却不做酒水生意，连菜色也跟着素净了许多，倒是让林境扑个空，正当理论一番，却被苏城的冷脸吓得退却。

　　林境心下微叹，自然觉得委屈，但面临苏城，他不得不规束着自己。

　　苏城跟他不一样，是个规矩人，他那套泼皮脸的处事方式落在苏城眼里怕是又要落了嫌弃。

　　林境决定忍一忍。

　　他退而求其次点了份酒酿圆子，里面倒是没吝啬，是添了米酒的，可是这点酒味儿只能勾了他的馋虫来。

　　不够劲儿啊！

　　他哼了一声，没敢吱声，只能一勺一勺的舀进嘴里祭藏自己的五脏六腑。

　　才醒晨的功夫，街上人少不怪，何况天还阴着，时不时地落下缠绵的雨丝，台陵这地儿跟剑南不同，剑南春短又旱，哪里像台陵才近三月份，这雨就没停过，虽然不大却也烦人。

　　这江家的老家主江何倒死得巧，偏死在了春日里，熬过了冬天，却还是撒了气儿闭了眼。

　　林境是剑南林家的少主子，应着林家的身份正是来台陵江家吊唁祭拜的。

　　苏城则是上林苏家的大公子，不过身份却是有些尴尬，他并不是苏家遣派过来的，只能算是随着林境一起来吊唁的小辈。

　　虽然这街市上安静，但这酒楼茶馆里人却是扎堆，这般早也是奇了。

　　酒楼茶肆里，看台上搭了一角桌子，那醒木一敲，人就醒了大半，扰了早困，一袭白布麻衣的说书先生就登台了，苏城和林境正赶上开场。

　　那先生虽然衣着不算光鲜，可也是整洁，带着一份文人气儿，跟台下坐着的民众隔开一道线，论林境的说法，就是书生身上那股酸臭味儿，要是平日他定然绕远了走，哪里听进去。

　　台上讲的正连着昨日，歌颂的就是死去的江家家主江何，正讲到同下境阴城白家的那一战。

　　“话说当年阴城城主白清联合下境各城主在五重台与上境仙门世家大战，战事胶着，这阴城城主修了禁术，一手摄人心魂的妖法，搅得六境不太平。”

　　“这档口谁也奈何不住啊！”隔着顿折，那说书先生抿了口热茶又敲了一下桌子，台下人更专注了！

　　“正在这时，江家的老家主江何却是舍身就义，以自身血脉结阵将那白清困于阵中，也是江家主这一招，才给众世家得以喘息的机会，合力将那白清斩杀于阵中，还了六境安宁！”

　　“只可惜，英雄迟暮，终究是负了一身的伤，到如今却没熬过去！可惜，可惜啊！”

　　这激昂慷慨的声音转了调，带着哀鸣婉转，台下众人皆叹惋惜。

　　跟众人惋惜的神调不同的两人，苏城面无表情，像是冷塑的冰雕，而林境却带着戏谑的神情。

　　不知道什么时候，林境手上却不合时宜的拿了一把单扇，棕木雕花的扇骨，展了扇面，纯白的纸面上只用墨色写着“宁静致远”这四个大字，对上台陵的水光天色，倒是应景，却不衬人。

　　“什么时候这五重台一战，竟成了江何一人的功劳，旁家倒都沦了陪衬！”

　　“这《六境书》上头可不是这般诉写的！”林境的音调不大，却在周遭显示出别样的声音来，一下就凸显开来。

　　一众的目光都望了进来。

　　林境似乎看不见旁人的目光，自顾摇晃着折扇，三月份的台陵，在春光雨潋的润色间还带了凉薄，扫过来的风都是冷的，可是用不上这折扇的。

　　“这位公子，你这是何言，书上写的可不见得都是对的，坊间所言也不见得都是错的，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史书还不都是胜利者撰写的！”

　　林境转头就见个胡子拉碴的老者，看着粗糙，不像是个文者，大约是书听多了，肚子里攒了点墨水，竟也能说道起来。

　　“这怎么说！”

　　林境笑笑收了折扇，在空中撂下一声“啪”的脆响，他抬头张口欲辩，兴许是看不惯江家这副做派，又生怕沾染了他林家，惹了腥臊。

　　“林境！”他这辩声未出，就被这冷声打断，眼神扫过，苏城手里端了一盏茶，瓷白的茶盏衬着他的骨节，竟也不知是指尖的晶莹还是茶壁的莹白。

　　苏城看了一眼窗外，外面雨丝连绵，像是斩不断，天色不早，需得尽早上山吊唁祭奠，苏城起身，桌上搁了银钱，林境看着银钱，伸手作拦，才诶了一声，却也紧了脚步出了店门。

　　后面一众等着他开腔的人也被扫了兴，倒是他们行动敏捷，众人还没回过神，就跑走到街上去了！

　　林境是不高兴苏城把他要说的话给打断了，但也没敢抱怨，却露了不快。

　　他拿了折扇遮在头顶，这扇面竟也没沾染半分的水渍，跑得急了些，脚边带起了水渍，但也没污了衣裤。

　　“苏城，你且等等我啊！”

　　林境在后面喊，前面人走得平稳，哪里像得林境这副浪荡样儿，没个正形儿，本以为不会等他，苏城却在他喊后停了脚步，侧了身看他。

　　林境这下倒不急了，缓了脚步，苏城倒是没有面露不快，耐着性子等他，只是冷冰冰的面容依旧。

　　林境赶上来，收了折扇进袖口，叹了口气，整个人又是一副懒洋洋的姿态，身子倒是往苏城边上靠，道言叹息：

　　“他什么时候死不好，偏巧这个时候死，还得从剑南往台陵跑这么老远给他吊唁，又赶上三月份的雨季，实在磨人！”

　　这林境口里就没了酒楼里头那些人崇拜敬仰的态度，倒成了这江何死的不对，但他也就敢在苏城面前嚣张，怕是真到了长辈们前头却比谁都要讨巧卖乖些。

　　“看来你这鞭子挨得还不够，话是多了些！”苏城撑着把白边竹伞倒是往边上躲了躲，像是防了尘埃，罕见的哼笑了一声。

　　林境听这话却是气结，路都不甘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