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字情书》淮续

31、亲爱的本

　　罗怀特让简叔送到巷口就下了车，一个人散着步慢慢向家走去。

　　单元楼下，罗浩和一群孩子疯跑着玩，看见罗怀特笑着跑过来：“哥哥回来了，我们在捉坏人。”
　　罗怀特朝他摆摆手，轻快地踏上楼梯，走到四楼转身台，屋里传来舅舅和舅妈的激烈争吵声。

　　舅妈的指责一声声冲击着他的耳膜：“经理的位置早该是你的了，你个没本事的，到手的经理让你弄丢了！”
　　“早让你给老板送送礼，你可倒好，说什么你资格够了不用送，看看，看看让人家刚毕业的大学生当了经理，你这老脸往哪搁啊。”
　　罗怀特站在门前，不知道该不该回避。

　　舅舅低声解释：“不是送礼不送礼的事，是我学问没人家高。”
　　舅妈显然因为这句话又动了怒：“别扯有的没的，经营部那个刘先学问就比你高了，不也照样当经理？就你那死脑筋，干了十来年还是一打工的，有事没事还给你来个外放，也不想想，就你那一点钱，养活老婆孩子够不够！”
　　她的矛头又直指罗怀特，“还有你那娇滴滴的娇外甥，有哪个当舅当得像你一样，不知道的以为你是他爹了！”

　　不管舅妈说什么，舅舅都不反驳。一提到罗怀特，舅舅发了火：“你生气冲我来，说孩子作什么！等孩子回来，别再说这样的话！”
　　舅妈哼了一声：“哟，倒不让我说了，我跟你结婚七年了，我忍你七年了！你对浩浩也没有对你宝贝外甥上心，我怎么就不能说说了！”

　　门突然打开，罗怀特尴尬地站在门前，舅舅看了他一眼，径直走开了。舅妈看到罗怀特，转身走进卧室，腾地将门关上了。

　　晚饭时舅舅没有回来，舅妈也不说话，只有罗浩叽叽喳喳讲着游戏，心情沉重的罗怀特偶尔接上一句，气氛简直叫一个压抑。
　　吃过饭，舅妈“头疼”地去卧室了，罗浩吵嚷着让哥哥带他去春风广场玩。

　　春风广场和四大古巷只隔着一条街的距离，在阳光大道和朝华路口东北方向。马路西边就是罗浩上学的阳光五小。

　　罗浩跑到健身器材那边玩起来，罗怀特坐在旁边的长椅上，一边看着他，一边想着心事。
　　他的思绪混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广场荧光钟指向九点，罗怀特喊罗浩回家，罗浩央求道：“十分钟，最后十分钟。”
　　罗怀特重新在长椅上坐下。有人喊他：“学神君。”
　　晋恒从远处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又喊了一声：“学神君。”

　　晋恒怎么在这里？还没等罗怀特问出来，晋恒说：“下午我接弟弟时看到你了，你在听风巷吧，我在赏月巷，好巧。”
　　这也太巧了。罗怀特没有说话，只微微笑笑算打了招呼。

　　他感觉晋恒和以前不一样，可一时看不出来有什么不一样。直到晋恒在他旁边坐下，他才恍然明白过来。

　　晋恒的长发剪短了，紧身衣也换成了一身簇新的休闲服。
　　少了那头乱糟糟的长发，短发的晋恒像变了一个人，被长发遮挡住的姣好面容展露无遗。

　　晋恒凑近他，刻意压低声音说：“我看你从豪车上下来，还真吓了一跳。豪车配帅哥，真帅！”

　　晋恒一眼不眨地看向罗怀特，罗怀特避过他的注视。
　　以前他没有注意到，晋恒的眼睛是狭长的，散发出一种狐媚之态，像是时时刻刻都要去勾引人一样。

　　罗怀特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喜欢的是本吴晨式的阳光笑容，一说起话，眼睛亮晶晶的，像璀璨的星子，闪着耀目的光芒。
　　虽然本吴晨会偶尔失落，他又何尝不是？

　　他只会心疼他，那些他们都不曾摆脱的过去，那些感同身受的孤独，只会让他们的心更加靠近。
　　想起本吴晨，他的嘴角轻轻扬起。
　　他的脚还疼吗？今晚一个人睡，会不会不方便？

　　晋恒看着罗怀特，玩味地说：“学霸学神，天赐星星。”
　　罗怀特一愣：“你怎么知道？”
　　晋恒笑：“人人都知道，我当然也知道。”

　　人人都知道？罗怀特不知道他的公主抱，已经通过男生传到女生，进而传遍了整个校园。他心里正在想事，便毫无波澜的轻轻“哦”了一声。

　　晋恒问他：“你们很好吧？”
　　罗怀特一愣，旋即明白他指的本吴晨，于是说：“还好。”
　　“我觉得你们的关系很不一般。”

　　晋恒的话像无意又似有意，罗怀特看他一眼，他没有回避，反而挑战地迎向罗怀特的目光。
　　罗怀特轻轻一笑：“还好。”

　　晋恒突然问道：“我想和你还有学霸君做朋友，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
　　罗怀特有点蒙。还没等他开口，晋恒用手抹了抹眼角，开始诉说起来。

　　晋恒的朋友并不多，很多时候都是孤零零一个人。初中时他有过一个好朋友，是他的舍友，他们一起吃饭一起上课，升入高中之后，两人断了联系，仿佛从来就没有交往过一样。
　　高二那年，一名女生暗恋他，交往了没多久，他们有了矛盾，关系也彻底结束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没人喜欢我，没人与我交心，我想要一个朋友很难吗？我们一起吃饭，一起做事情，一起分享心事。”晋恒看着罗怀特，眼神里露出渴求，“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吗？”

　　晋恒说出这些，罗怀特是无法理解的。他们并不熟，而且还远远不是朋友。纵然是朋友，到知心好友之间，也是需要时间的。

　　晋恒的长篇诉说也许出自真心，自卑而偏执的他，也许真的只是想要一个朋友。但罗怀特见识过他的虚伪，不想也不能给他任何幻想的空间。
　　“我想你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朋友，而是一个交心的挚友。”罗怀特说，“我只能说抱歉。”
　　他站起来说：“对不起，我先走了。”

　　晋恒也站起来，一步挡到罗怀特面前：“学神君，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没有。”罗怀特说。
　　“你不能因为我犯了一次错，就把我定成死罪。”晋恒神情激动。
　　“真的没有。”罗怀特强调说。

　　晋恒找原因：“那你是觉得我学习不好，不配和你玩？我知道我学习不好，但我会努力，真的。”
　　“不要找原因。”罗怀特无奈说，“晋恒，我真的要走了。”

　　罗怀特不想轻易地下判断，他也问过自己，是否真的因为晋恒犯了一次错，而对他的印象有所偏颇？
　　答案是否定的。他对他的印象不好，完全是因为这两次的接触，他给他的感觉如此。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他和本吴晨的性格有很相像的地方，他们都不愿意交友而已。

　　“学神君，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真的只是想和你做朋友。”晋恒做最后的挽留，脸上露出谄媚的表情，用谦卑的语气说，“我知道我可能吓到了你，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希望你不要介意。以后我们有机会做朋友我很感激，如果没有也很感谢你。”

　　罗怀特点点头，喊远处的罗浩：“浩浩回家了。”
　　“再玩十分钟。”罗浩讨价还价，“最后十分钟。”
　　“不行。”罗怀特一口拒绝。

　　刚刚被拒绝的晋恒一点也不介意，笑着对罗浩说：“浩浩听话，我们回家。”
　　“哦。”罗浩不情愿地跟着一起走了。
　　“浩浩几岁了？”晋恒问罗浩。
　　“六岁。”罗浩说。

　　“你在阳光五小上学对不对？”晋恒问。
　　“对，我上一年级了。”罗浩自豪地说。
　　“大学生哦。”晋恒夸赞道，“你认识不认识晋远？”
　　“不认识。”罗浩转向罗怀特，“哥哥，你给我讲个故事。”

　　“我给你讲吧。”晋恒接过话头，给罗浩讲起了小笑话。罗浩听得很开心。
　　走到听风巷口，罗怀特停下来和晋恒道别。晋恒对罗浩说：“哥哥下次再给浩浩讲。”
　　罗浩说：“好。”

　　看着开心的罗浩，罗怀特向晋恒道谢：“谢谢你，你很会哄孩子。”他对罗浩说，“谢谢晋恒哥哥。”
　　“不用谢。”晋恒解释，“我弟弟和他一般大，平时哄得多，所以……”
　　他对罗浩摆摆手，“下次我把弟弟带出来，你们一起玩。”
　　“好。”

　　罗怀特有点头疼。他不能告诉罗浩成人的世界有多复杂。看来以后，缠不过只能躲了。

　　舅舅喝酒到半夜方归，舅舅、舅妈自然又是一通吵闹，还好罗浩已睡，没听见爸爸妈妈的争吵。
　　只听见舅妈说：“只知道喝喝喝，有本事别回家。”
　　一阵安静，随后传来舅舅的声音，“这几天我去公司住”，然后是舅舅的出门声。

　　罗怀特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眼前的一切都那样不真实。仿佛一条船，在无边的海上行驶，不知道到哪里才能靠岸。
　　无边的夜色里，他想起了小时候，温馨的房间里，妈妈向他伸出手来，他们在轻柔的灯光下跳舞。

　　思维飘到了时雨公园假山下的幸福小屋，他向本吴晨伸出手来。
　　本吴晨，我在你的心里，到底占据着什么样的位置？

　　第二天，罗怀特吃过早饭，坐公交去新新文具店。小叶阿姨怀孕八个月，身子多有不便。阿姨让他不用担心，说李叔跑完这一趟长途，就回来陪她。

　　罗怀特带李笑笑来到文林书店，两个人大肆购买了一大叠书。
　　罗怀特喜欢读书，国庆促销加满减活动，还有畅读的加持，兜里的近两百元相当于五百多，他忍不住将以前没舍得买的几本书也拿下了。
　　李笑笑喜欢的，当然也是买买买！
　　当然了，还有给罗浩的图画书和本吴晨的练习册。

　　回到新新文具店，他让阿姨回家休息，他和李笑笑看店。李笑笑向外面看了一会儿，跑过来说：“有个伯伯向这边看了好长时间。”
　　罗怀特起身来走到店门前，只见舅舅的背影，摇摇晃晃地隐到了熙攘的人群里。
　　他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