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白》西U

4、想见

　　他喊他九安。

　　韩九没看他，叫他上车。开到警察学院附近的一家烧烤店，他们以前常吃。店对面有一个网吧，就是韩九安当年兼职当网管的那家，如今已经被改成了书店。七年前他就是在这儿附近被抓走的。

　　周承反倒有些释然，该来的总会来，上次与他照面后他就在等着这一刻了。

　　韩九利落的在菜单上勾选，都是他们当年爱吃的，还给周承要了瓶啤酒，服务员最先送上来。

　　他给韩九安倒上一杯，被推了回来，韩九说他不喝。周承苦笑，韩九安是东北人，能喝是骨子里的基因，踩箱吹瓶都不在话下。六年的牢狱改了他很多。

　　周承举杯，“九安，当年的事是我亏欠你，你如果有什么需要……”

　　韩九嗤笑一声，摸了摸自己的寸头，短而硬的发丝在指尖滑过。摸了六年，摸上瘾了，他很享受这种独特的有阻力的手感。

　　“周承，小时候总是开玩笑。问你长大想做什么？你说你想当警察。”，服务员过来上菜，中断了一下。韩九拿起筷子夹了一颗花生米，咀嚼着继续，“我说你要是当警察，我就当你的二等功。”

　　周承含笑，说都是儿时的玩笑罢了。

　　韩九严肃了几分，“二等功够用？你那么在意你的仕途，我努努力，当你的一等功，送你上位。”

　　周承叫他别开玩笑，可看他的样子又真的不像开玩笑。他扯开话题，问起婚纱店的事。

　　韩九点头应下，确实是他买的。他不避讳，周承看不出他眼睛里有没有别的意思。韩九也在看他，看他是怎么像看犯人一样看自己的。

　　“我替听听谢谢你。”，他说着，饮了一杯，重新斟满。

　　“听听。”，韩九嘀咕了两声，很轻，而后仰坐着，筷子在手中不时地敲打着盘子，“事业爱情双丰收啊，还挺羡慕。”

　　他说羡慕是真的，打心眼里羡慕。因为那原本，都是他的……

　　周承垂眸，“你也会有的。”

　　韩九挑眉没答话，周承的电话响起，喊他归队出警。近来网络诈骗很猖獗，都是一些富人被骗，权财的双重施压像棵巨木一样，谁也别想喘过气来。

　　周承犯了职业病，忽然想到什么，“九安，司建南的事儿，你没掺和吧？”

　　“你希望我掺和吗？”

　　“当然不，九安，他是红头文件的通缉犯，是要把牢底坐穿的。”

　　“所以？你跟我说这个什么意思？警告我？”，韩九的语气冷了下来。

　　“我没有这个意思。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你好好地。”

　　“知道了，周警官。”

　　周承看他听进去了，起身要走，韩九耸肩。他又到满一杯酒喝光，“九安，真的对不住。”

　　韩九透过窗户看着他在路边打车，远走。他也站在周承的角度上考虑过。他们相识，就是因为周承找到他盗他父母的□□号，为了删老师发过来的消息。后面又多次帮他窜改考试成绩。他很在乎父母的看法，老师的看法，身边人的看法，相比起他的命运和未来，区区一个韩九安怎么就不能牺牲呢？

　　就好比现在，一句对不住，妄图磨平他六年的牢旅生活吗?

　　桌上的烧烤上齐了，还是之前的味道，韩九填饱肚子，剩下打包带给0529。正拎着袋子要走，手机上显示着一个司字，司建南。

　　他重新坐下，懒懒开口问他什么事。

　　司建南戏谑的声音响起，“九弟。”

　　“你比我那死爹还大一岁，少他妈跟我称兄道弟。”

　　电话那头大笑，司建南早就习惯了他这么说话，他欣赏韩九，收他做干儿子他不干，三顾茅庐拉他入伙下海，他只有一个要求——海浪可以冲刷他，但人得站在滩边。

　　说白了，他可以帮忙。但船沉的那天，与他毫不相关。

　　“最近菜商买不到菜啊，你给出出主意啦。”

　　电信诈骗的油水丰厚，司建南吃的香，在外养了很多菜商，给他收集名单。菜商是指非法获取并大量倒卖公民个人信息的人，他们的手段包括但不限于直接购买、爬虫获取、企业交易。

　　而韩九，是他的技术顾问。

　　刚周承接的警大概率就是被司建南那边人杀的猪了，“警察已经在盯了，抓得严就消停两天吧。”

　　电话那头停顿了几秒，很无奈的口气说行吧，知道了，问韩九最近怎么样，在忙什么，要不要去佤邦玩几天。

　　开始扯闲屁了，韩九不理，直接挂断，家里的狗还等着投喂呢。

　　*

　　方听平时几乎见不到周承的人，只能去警局门口堵。

　　起初周承是喜欢的，和警队的兄弟们一起走过，有个貌美如花的女朋友在门口等着，幸福又骄傲。但久而久之就倦了，像来看场子捉人的，找不到人就往单位跑。

　　他冷冽着脸，方听只当他是太累了，“阿承，我给你熬了汤。”

　　她将手中的保温饭盒高高举起，不避讳手上的两个创可贴，目的很明显就是来讨心疼的。周承握上她的手迎合，面色不改，“怎么这么不小心？”

　　人被带到食堂去，这个时间不是饭点儿，食堂没什么人。阿姨们都在收拾后厨，碗筷碰撞的声音时不时的作响伴奏。认识的会抬头打个招呼，问候一句这是你女朋友吗，真好看真幸福之类的客套一下。

　　周承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方听替他拧开保温盒，鸡汤味鲜香浓郁的飘散出来，他嗅了嗅说真香。

　　方听双手拖着下巴，看着他喝，问着想问的话，“这周末有时间去拍结婚证件照吗？”

　　周承怔住，继续埋头喝汤，直到碗底的汤汁蒯不出来了才反问，“民政局不就能拍吗？”

　　“民政局拍的不好看，提前去拍一下嘛，哪里不好还能修。”

　　周承把盖子扣上，腾出手来握住她，双目含情，“宝贝，警队最近确实太忙了。这周末要是能抽出空，我们就去，行吗？”

　　方听略滞，这种搪塞的话也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她尊重他的工作，心底再怎么抽搐着难受也不会说，乖巧的点头。

　　她被周承送出来，坐上出租车。盛夏的雨来的快也急，细细的雨丝倾斜洒落，浇打在车窗上，上方漏了一点口透气，雨水也顺着崩落至眉眼和发梢上。她原本是头靠在车窗上的，被溅到，便关上窗坐好。

　　她喜欢周承，很喜欢。喜欢他意气风发，喜欢他英姿潇洒。警校经常和乐团合作汇演，邀请他们出节目，方听都是第一个往上冲的。追了他两年，她能感觉的到周承对她也是有意向的，但不知道在固执什么，一直没答应。直到周承快毕业家里安排相亲，都是一些官场上朋友家的孩子，他不接受就把方听搬出来挡枪，这才算在一起了。

　　雨越下越大，她没有伞，也不知道去哪。刚好路过她常去的游泳馆，便叫了个朋友过来陪她说说话。

　　梁今雨抵达游泳馆门口，收起雨伞抖了抖，在脚垫上跺了下鞋底的水，推门进去。她走进去见到方听，看她已经换好泳衣了，“我还以为你没有泳衣，给你带了一套。”

　　方听抻抻胳膊腿开始热身，“我之前在这里存过一套，你快换好来找我。”

　　梁今雨点点头，再过来时，人已经游了一个来回了。她和方听是大学同学兼舍友，现在也是一个乐团的同事，方听模子上有几分落寞都逃不过梁今雨的眼睛，她坐在泳池边，两只脚扑腾着水，“听听，你们家周承又把你打入冷宫了？”

　　她打趣，说方听跟周承在一起，就像那古代冷宫的娘娘。哭天喊地，也寻不来人。偶尔寻来一次，能乐半宿。

　　方听游过来，将泳镜扯开移到头上，双手趴在池边，“他真的太忙了，婚礼的事情半点精力都分不出来，我一个人忙前忙后的。今天我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去拍结婚证件照，他竟然说，民政局不是也能拍吗？”，她讲的绘声绘色，恰逢适宜的学着周承的表情和口气。

　　今雨笑笑没说话，她若想说周承的坏话，伴随着喷出来的唾沫都比这个泳池里的水还多。女人在爱情里难以自拔的时候，谁劝都没用，更何况人都走到结婚这个地步了，她能做的就是陪伴，给听听陪乐呵了，回头就忘了。

　　方听拍拍梁今雨的手，“下来游两圈。”

　　今雨刚要往下跳，侧方一个身影走过，把她的视线也带过去。他□□着上身，肩膀宽阔，宛如雄鹰展翅，腹肌分明，刀雕刻的一般，腿部肌肉线条同样优美，步态稳健而有力。

　　方听也朝他看过去，头不自觉的跟着他摆动，他走起路来慵懒性感，那双暗眸勾魂摄魄。

　　男人穿着泳裤，想不注意到三角地带的庞然都难。梁今雨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儿，小声嘀咕，“他看起来很厉害。”

　　听听连忙拍打她，“说什么呢！”

　　今雨错愕问她是不是认识，她没说话等于肯定回答，今雨的双脚在水中止不住的晃也难掩内心的激动。那边扑通一声响，男人跳进泳池激起一圈涟漪，与水融为一体在其中快速穿梭。

　　“推给我！回去就推给我！”

　　听听说她不认识，今雨根本不信，她起身要去包里拿个香水喷。听听一个人回到池边坐好。又碰到了，这次也是巧合吗？他给买了婚纱，要不要说句谢谢。他刚刚走过好像没有注意到她，要不趁现在溜，装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