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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执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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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君朴是不能管的,神仙不能轻易插手凡间俗务,尤其不能对自己飞升之前的家族或师门有照拂之举。
否则就是触犯天规,会因为尘缘未尽、凡心未了被贬下天界打回凡人重新修行。
天规森严,越君朴自然不敢触犯。
无极宗的风雨飘摇都只能靠阴有苓自己去撑,如果实在是撑不起门户,这个修仙门派就此彻底湮灭,也是它气数已尽。
“如果不是明光,无极宗现在也不至于衰败没落成这样,什么牛鬼蛇神都敢打上门来欺负。”
越君朴不自觉地发了一句牢骚,任天真深以为然地点头。
“是啊,就像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那样,一个明光让整个无极宗都遭遇了无妄之灾。他被贬下凡三百年都杳无音信,估计也是羞愧到没脸出来见人了。”
因为越君朴的栽培之恩,任天真对无极宗也爱屋及乌,而凭一己之力搞垮了无极宗的明光,自然是得不到她的好感。
阿难只听不说话,他只想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才不会加入他们的对话行列。
“不见的,仙剑日月明已经现世,他肯定也要出来蹦达了。”
任天真有些不解地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
“作为一个被打落凡间的罪仙,他还能怎么蹦达?除非是能重新飞升成仙,否则也翻不了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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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被天界贬谪的罪仙都是流放。
流放后虽然不再是仙官,但到底还是仙身,也还有一线机会被召回云间仙境,就算概率极低也是个盼头了。
更严重的惩诫是打落凡间,罪仙走人道下凡后仙身不复,一切都要重头来过。
作为罪仙,重新修仙的难度有增无减,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寥寥无几。
当年明光遭贬时,紫衡帝君按照惯例,向人间凡界的所有修士下达梦诏。
——通过梦境告知这位灵曜天君因触犯天条被打落凡间,即日起他的神庙神像都将不复存在。
帝君的诏令自然不是说着玩的,很快遍布大江南北的明光庙都陆续毁于雷火。
就连他的师门无极宗,也被一场威力惊人的雷火焚烧殆尽。
任天真并不知道当年明光被打落凡间时,越君朴故意开“错”了畜生道。
他不再是仙,也不再是人,想要重新有个人样,只能在沦为畜生后修炼成精化形为人。想要再次飞升成仙,更是难上加难的难事一桩。
越君朴自然也不会告诉她,这件事只有云间仙境的仙官们才知道,其他二界都无人知晓。
而亲身经历了这一切的阿难,像个锯了嘴葫芦般一言不发,沉默得像是完全不存在。
“你叫任天真?”
越君朴没有回答任天真的好奇询问,而是岔开了话题。
“对,我叫任天真。当年古莲子终于开花后,你在赏花时念了一句诗——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我就从中挑了这三个字作为自己的名字。”
这个细节越君朴倒是不记得了。毕竟是五百多年前的往事,相关记忆就如同一幅彩画,曾经清晰艳丽的笔触已经模糊褪色。
任天真的记忆却始终鲜明如昨。
那日她灵智初开,见到的第一个人,听到的第一句话,就如同朱红印泥般,在心田中印下了永远不会消失的印记。
“任天真,你修炼成精已经五百余年,在人间凡界是不是认识不少妖?”
“算是吧,怎么了?”
“你认识的妖中,有没有只修炼了两三百年左右,修为却不算低的妖?”
任天真想也不想地就摇头。
“没有,只修炼了两三百年的都是小妖,修为不可能高的。华源真君,你为什么会这么问?该不是天界有什么仙禽神兽下凡当了妖怪吧?”
只有仙禽神兽下凡为妖,修为才有可能远高于修炼年限。
毕竟它们在云间仙境被仙气滋养过,跟人间凡界的同类相比,底子更厚实力自然也就更高。
不过这种情况十分少见,在天上当仙禽神兽,远胜于在凡间苦哈哈的当妖怪。
除非是犯了大错被神仙主人赶下凡,才会不得已从仙宠沦为妖怪。
越君朴含糊其词地道:“差不多吧,如果你遇上了这样的妖,可否告知一下我?”
除了知道明光现在已经修炼成精外,他的本体是什么,人形长啥样,越君朴一点也不清楚,也无从打听。
不过今天被他遇上了任天真,这个受过他栽培之恩的莲花花妖,倒是可以拜托她帮忙留意一下。
任天真不假思索地点头道:“当然,华源真君,如果我有相关消息怎么告知你呢?”
“这张是我的传讯飞符,有劳姑娘了。”
越君朴给了任天真一张传讯飞符,她双手接过去,珍而重之地放入怀中。
“华源真君请放心,如果我发现了这样的妖,一定第一时间告知你。”
阿难毫无存在感地缩在船舱一角,听着神仙找花妖帮忙留意自己的下落,心里啼笑皆非:越君朴,其实我就在你眼前,只是你认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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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城城南,悦来客栈。
客栈三楼东廊紧挨着的两间上房,原本是阿难和任天真分别居住的客房。不过现在只有他一个人还住在这儿,任天真已经连夜离开了昌城。
越君朴随口拜托她的事,她却是十二分上心的要帮忙。
自太平岛返回昌城的船靠岸后,她没有和阿难一起登上码头,而是让船夫再把自己送往毗邻海中洲最近的陆地慈城。
“阿难哥哥,我还要替华源真君去办事,海中洲就不再呆下去了,改日你替我跟阴姐姐道一声别吧。”
“真真姑娘,华源真君随口一句话,你倒像是奉了圣旨似的,我算明白你的执念是什么了。”
任天真的脸颊微微一红,“你看出来了?”
“只有瞎子才会看不出来。”
“对,华源真君就是我的执念。我是妖,却喜欢一位仙官。是他一手种出了我的莲花本体,又是我生出灵智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命中注定会在我心里烙下痕迹。我知道仙妖有别,所以并不强求。只是想努力修炼成仙,有朝一日和他站上同样的位置。无论那时能否跟他有结果,我都努力过了,还成就了更好的自己,也不会有什么遗憾。对吧?”
任天真落落大方地坦露心迹,阿难听得深以为然,微笑着点了点头。
“对,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错的,因为想跟他站上同样的位置而努力成就更好的自己,那就更加没错了。真真,加油哦,我看好你日后飞升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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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弯明月爬上树梢时,阿难独自坐在悦来客栈二楼的房间里,就着半只油淋鸡下酒。
他正夹着一块鸡肉在酱碟里轻蘸,右腕上的虎头铃铛突然铛的一声响。
以往听到这样的预警铃声,阿难肯定是逃命要紧,现在却不慌不忙地继续专心夹着鸡肉蘸酱汁。
“小铃,你感知到了朱颜悔在附近?还好我在客房里呆着,遇不上她。就算遇上了也没事,应长恨现在肯定已经当上鬼王了,她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不敢把我怎么样的。”
应长恨回无间鬼域搞鬼王争霸赛之前,对阿难保证过一件事。
“只要我当上了鬼王,魅鬼和疫鬼就不会再成为你的威胁,我还会让他们以后见到你都客客气气。”
“你当上鬼王肯定没问题,我以后看来不用再担心遇上他俩会小命不保了。”
阿难津津有味地吃着油淋鸡时,小铃又铛的响了一下,提醒主人朱颜愧离得更近了。
他有所明了地放下筷子,走到房门前拉开一线门,恰好听到楼下大门处飘来一个声音。
“小二,还有上房吗?”
这个柔媚入骨的声音,阿难不用照面就知道来者何人——魅鬼朱颜悔,她居然也跑来这家客栈住店了。
“有的有的,姑娘楼上请,正好今儿刚空出来一间上房。”
店小二领着朱颜悔上了楼,走到阿难隔壁那间上房。
那时他早已关紧了房门,这个疯批美人疯起来连自己都打,如无必要还是别跟她打交道。
朱颜悔住进隔壁房间不到一刻钟的功夫,阿难腕间的虎头铃铛又响了。
这一回,小铃告诉他附近有仙气,有仙气就代表有仙官的存在。
阿难一开始还漫不经心,觉得或许是越君朴还没走。直到隔壁的房门被人笃笃敲响,还有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声音响起来。
“朱姑娘,是我。”
阿难听得吃了一惊:这不是郦子微的声音吗?堂堂天界仙官,怎么会跑来昌城跟朱颜悔私下见面呢?
云间仙境的弘文真君郦子微,与无间鬼域的魅鬼朱颜悔,那可是天上地下毫不搭边的两个人,他们为什么在人间凡界私下见面?
一男一女的夜晚私会,通常情况下会让人觉得有私情。但云间仙境的神仙们大都是清心寡欲的,郦子微更是个中翘楚。
这位才貌出众的郦仙郎,向来表现得对风花雪月没有丝毫兴趣,闲暇时从不约仙子看星星看月亮,总是独自一人对鸡弹琴。
——那只仙禽勃公子,永远是他唯一的听众。
隔壁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伴随着朱颜悔娇柔动听的含笑声音。
“郦仙郎,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