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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前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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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掉电脑,我拉开窗帘。午夜的城市安静到极点,从窗户看出去,马路旁的两行路灯连绵蔓延成两线橘色的微光。
在小小的房间里,我端详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是如此不健康的惨淡。就这么不见天日的枯萎着。
晓战的确是我的哥哥。
当然,在现实里我们不是武侠晓战和羽灵微凉,只是一对名为苏晓和苏微的兄妹。
我们的父母都是德高望重的大学教授。他们以完美的傀儡为蓝本,为我们设计了未来。从3岁起,苏晓学古琴和围棋,我学小提琴和国际象棋。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中西合璧。
每一次考试都必须是第一名,每一次升学都必须是最好的学校,每一次表演都必须是最完美的。否则,就是永无止境的冷嘲热讽,逼迫和叱骂。
十五岁之后的苏晓渐渐养成了与父亲相似的性子,外表温文尔雅,永远游刃有余,优秀得足以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其实一颗心却比谁都冷漠坚硬。
而我却日益叛逆。逃课,砸琴,歇斯底里的掀翻棋盘,躲在角落里哭泣。母亲泪流满面,绝望的告诉父亲,我们家里竟养出这么个不成器的丢人的东西。
她说,我是不成器的丢人的,东西。
我不止一次告诉他们,我受够了歪着脖子浑身僵硬的去拉那把昂贵的小提琴,恨透了在棋盘上和人对弈,耗费心力攻城略地。
我曾经玩笑般的问折柳,你会不会下国际象棋?
他温柔的答,不会哦,怎么了?
我只是笑,说,幸好你不会。
一直以来,我想写故事,我想写小说。
可是他们厌恶的说,这是最没前途、最浪费生命的事情。
如果说,他们对我们的那么多苛求都是因为爱,那么,有关一辈子的幸福呢。
大学毕业那一年,祈颜继续读研,我由于没有报名考研又找了一份文案策划的工作,被关在家挨了几个月的骂,最终拗不过父母的意愿去了一家外企工作。
每一次相亲……对方都必须是条件最完美的男人。
我是不被允许有自己的选择的。
那些衣冠楚楚斯文有礼的男人们,张口闭口,无非是房子,车子,票子。
他们会彬彬有礼的对素面朝天的我说,能见到这么美的女子,真是荣幸之极。
他们会深情款款的对面无表情的我说,遇见你,就像遇见爱情。
睁眼说瞎话罢了。
苏晓继承了父亲的英俊,我却没有遗传母亲的美貌。平白无奇的一张容颜,算是素净安然,却绝对谈不上美丽。
他们爱的,是我父母殷实的家世,显赫的声名,桃李满天下的人际网,却惟独不是我。
完美是我大学毕业后跟着苏晓偷偷一起玩的一个游戏。我不经意间看到了他博客里的游戏截图,被那些华丽的风景和美丽的人物所吸引。
苏晓在研究生宿舍里和宿舍的同学一起玩的正大光明,住在家里的我却总是偷偷摸摸胆战心惊,怕被父母发现我在玩这被他们视作洪水猛兽的东西,我几乎没有心思在游戏里跟别人说话。
苏晓并不喜欢我的沉默和自闭,他极少在游戏里帮我,也从不对任何人说我是他妹妹。大概,他也怕我给他丢人造成麻烦。
向折柳撂下狠话的这个冬天,我24岁。离家整整一年。
我无法忍受他们这样摆布我的人生,将我当做一件冠冕堂皇的展示品。
于是我逃了。
我离家的时候,只带走了我的工资卡,里面是我在那家外企工作半年所得的两万元。
我在一个附近的城市安顿下来,租了一间小房子,找了一份网站编辑的工作,常常可以坐在家里办公。
我不喜欢阳光,总是将自己隐藏在厚重的帘幕之后。
离家之后,他们再也找不到我,只有苏晓,开始在完美里对我异乎寻常的热络,我猜他还没有胆量告诉父母他在玩网游。也许,他告诉了他们他有法子联系到我。
最初,他一直问我在哪里,问我新的手机号码。我守口如瓶。
他渐渐不再问,却在游戏里对我开始有一点关心。这是在我们二十多年的相处里缺失的东西,一直以来,我们都是父母眼中相互竞争和比较的对象。
但是他并不在游戏里与我在一起,因为我对网游一无所知只懂惹麻烦,不似微澜那样可以给他带来天大的好处。他是那种在哪里都要做第一的人。我们从小就被这样教育着。
他熬过来了,成为了如今意气风发的晓战。可我是个不成功的废品。
我叫自己微凉。
因为无数个夜晚,我的眼泪洇在枕上,微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