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也》点点白沙

28、你的离开

　　送完江临远，叶端成就离开了。
　　那人也才45岁，明明平常都是大大咧咧，邋里邋遢，今天难得穿上西装和衬衫，背挺得笔直，走的走的周正。
　　走前那人还陪江临远逛了逛周围的商场，不过那个价格也真是震惊到叶端成几十年，虽然以前工作的地方也买过这种东西，但是现在看来，这价格确实不适合小老百姓。
　　江临远在隔壁普通商店买了需要用的东西，拿回寝室，开始打扫卫生，铺床准备。
　　开学分两天，他的室友华锦衣，是在第二天快要截至报道才来的。那人匆匆忙忙进了宿舍，感觉他什么都没准备似的，就来了。
　　第一晚，这家伙还是跟江临远挤了一张床。那人话多的江临远懒得接，刚才见面的人，华锦衣就能把家里的事情，全都抛出来讲。
　　什么他妈不允许他去乐队，他爸让他复读，他在开学前就跟一个学姐在一起了......江临远只能简简单单的说一句“嗯”“这样啊”“恭喜你”。
　　就这一晚过后，第二天他的行李就被运了过来。华锦衣光收拾东西就用了一上午的时间，江临远在宿舍里发着呆，没事干，打发着时间，刷着题。
　　开学后，叶端成在他的卡里打了一千五让他吃好点，多的钱就存着，之后万一要用。
　　到了饭点，江临远直接就走了，也没想和这个室友有过多的交流。因为这人话真的超级多，江临远觉得说话累。
　　没过几天，他们就开始军训了，按专业打乱班级，江临远和华锦衣被分到了不同的阵营。对江临远来说，反正都是做正事，没必要多说话。对华锦衣来说，在哪都能打成一片，和大家多交流是好事。
　　一开始，这两人就属于不同的阵营。
　　半个月的军训时间不放假，江临远只能等入学教育结束后才能回经开区，图书馆暂时对他们这种，暂时没有录入系统的学生不开放。江临远每天都是寝室，教学楼，食堂，三点一线式的生活。
　　这几天他也有思考江秋实会不会来找他。找他他又该如何应对？先自己处理？还是直接跟叶端成他们说？
　　事情过了两个月，江秋实并没有来找过江临远。
　　江临远也是庆幸这人没来找他，不过不知怎得又有一丝心酸。
　　每周放假，江临远都会坐地铁回面馆。生意越做越好，江临远走后，店里就少了个帮手，叶端成请来一位小哥帮忙。
　　店里，家里，什么都没变。只是叶端成看上去越来越憔悴。
　　记得是12月23号的时候，叶端成面拉着拉着，突然就倒下了。那会他只是无力支撑，江临远叫他去看医生，但那人却倔得慌，他坚决不去医院。
　　无奈之下，江临远只好把他扶上楼去休息。
　　傍晚饭店，江临远端着饭给叶端成送过来。他跟叶端成说，这几天也差不多结课了，他想留下来在店里帮忙。
　　叶端成却坚决不让，“你去上学，店里我和小张可以。还有你竞赛不是也快了吗，安心去比赛，结束后我会去接你。”
　　“嗯。”江临远俯首点头，听了叶端成的话。因为竞赛第一名可以拿到一万的奖学金，至少够一年的学费了。
　　“打起精神来，江临远。”叶端成认真的吃着饭。
　　叶端成这是不想让江临远那么沮丧，其实他那会就已经知道自己得了癌症，那时，他还不能告诉江临远这件事情。
　　那会，江秋实没有来找江临远，但是他派人找了叶端成。
　　一次两次的来找叶端成，叶端成觉得那人只是想要接江临远回去。到了后来，那人经常来找他，还给他打了钱，说是给江临远的生活费，叶端成逐见感受到了那人的态度。
　　但是在叶端成离开之前，他还想尽力再保护江临远一段时间，他担心自己的那个感觉是幻觉，江秋实只是在找手段接江临远回去。
　　所以在这一年结束，叶端成都没有跟江临远说起，江秋实来找过他。
　　大一寒假的时候，店里来了一对年轻的情侣，华锦衣和肖林。
　　听他们说，他们是来经开区玩的，中午饿了，刚好遇到了这家面馆就进来了。进来后，华锦衣就看见江临远在馆里端碗。
　　他很热情的跟江临远打招呼，但江临远只是冷不丁的回了一句“你好”就回了后厨。那时的肖林并不熟悉江临远，只知道是华锦衣的一个帅哥兼学霸室友，其他一无所知。
　　那时第一次见江临远，肖林觉得这弟弟好冷好凶。老板站在前厨，拉着面，和那两人说了些什么。华锦衣都笑着跟叶端成说着“放心吧”“没事的”“不客气”什么的，像是在做出什么承诺。
　　之后回了学校，华锦衣跟江临远的关系一如既往的，是简单的同学兼室友关系。只是这家伙“骚扰”江临远的次数变多了，嘴也越来越瓢了，跟江临远说着他本性当中的‘怪异’的话。
　　日子久了，那两人也成为了朋友。
　　5月14日，江临远过生日。华锦衣收到了江临远的邀请，说是叶端成给他搞了生日派对叫华锦衣一起去。江临远特别提醒，到时候别被吓一跳。那华锦衣天不怕地不怕的，顺口就答应了。
　　到了店里，一看那满屋的刺青大汉，华锦衣才知道，江临远说的吓一跳是指的什么。不过，那些人知道华锦衣是小江的朋友，跟这人客气爽快。没过多久，华锦衣就跟人打成了一片。
　　大一下的那段时间，江临远成绩好，在学校里拿了好多的奖学金，交到了朋友。这对他来说是一段很满足的时光。
　　但是厄运终将降临。
　　5月17号，早上十点十分。
　　江临远刚刚上课，却接到那帮伙计打来的电话，电话那头已经是哭声一片，江临远不由也感到紧张焦虑。
　　他安抚着那边的情绪，问他们出了什么事。那边安静了十几秒，最后才开口。
　　“大哥他，快要不行了。”
　　那会，江临远什么都没想，只希望现在能快点赶到医院，在叶端成离开之间，他们还能见上一面。
　　他跑啊，跑啊，冲出了校园。跑啊，跑啊，穿过了人海。跑啊，跑啊，终于坐上了地铁到了医院门口。
　　不停的跑，不停的喘着粗气。他感觉不到心脏在跳动，他看不到周围存在的人群，一心只想着，马上到病房。
　　进去后，大家走在门口蹲着，没人进去。
　　“大哥不让我们进去。小江也不行。”
　　江临远才不管那么多，他*的命都不保了还不让人担心了。
　　他开了门就进了病房。
　　ICU的病房里，只有叶端成一个人，他躺在床上，看着外面，像是知道江临远一定会进来一样，平淡的跟他说，坐他旁边来。
　　江临远关了门，走过去。叶端成看着他，江临远一脸的忧愁，不解，甚至是生气。手指夹着夹子，伸手，他摸着江临远的头。
　　“对不起，叶叔没跟你说。”叶端成苦笑着，跟江临远道着谦。
　　听到这话，江临远那时的生气全都消散，忍不住的在那人的手心里哭了起来。
　　“叶叔不是想瞒着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本来想着，六月份，等你余叔叔过了生日，我就把这事跟你说了。可没想到，没能撑到那么久。”
　　江临远一言不发，双眼模糊，睁不开。
　　“孩子，人生就是这样。就像是一场旅途，走过这座高山巨峰，迎来的可能是汪洋大海。叶叔文化不高，你别笑话。”
　　摇着头，江临远永远都不会嘲笑叶端成。
　　“我想，我已经度过了我的汪洋大海了。后面，叶叔也没有路了。”他现在仍然笑着，跟江临远讲述。
　　“等叶叔走了，好好跟你爸爸谈谈，好吗？”
　　江秋实！江临远一惊，为什么会扯到江秋实：“他来找你了？”
　　叶端成点点头，说：“你的卡里，每个月都有他打来的钱。他说他不敢来见你，就把钱给了我，我转了进去。”
　　江临远皱着眉头，他不理解江秋实这是要搞哪一出。
　　“他说他很抱歉，这么多年以来都那样对你。其实他一直都很爱你。他打你，骂你，都是想要你成为一个强大的人。可到后来，你走了，他为了带你回去，到处咨询，才知道，那是病态扭曲的爱。”
　　好讽刺，江临远刚找回活下去的念头，江秋实又出现了。
　　“孩子，你别去恨任何人。那人或许伤害了你，但是你别去恨他。仇恨是一把枷锁，它拴住了你的双脚，让你在原地停滞。像我之前说的，保护好自己，剩下的就交给命运。总有那么一天，那个伤害你的人会意识到自己所作的一切，是继续，还是反思，那都是他的命题，走你自己的路，不要去仇恨。”
　　双唇颤抖，指尖无力，江临远想要再一次和这人拥抱，可那人已经无法坐起。明明这一刻，是该自己去安慰那个人，却反倒成了那人来安慰自己。
　　“最后啊，若我离开了这里。拜托，不要在我的忌日那天哭泣。”
　　你这个要求真的太难了，太难了。
　　下着大雨，下午五点四十，随着一声刺耳的电子巨响，叶端成，走了。
　　那天结束后，伙计老李把叶端成这么多年在面馆的积蓄全部转给江临远，把那些在‘黑市’里赚的钱全部捐给了社会。
　　他们带走了叶端成的遗物，因为叶端成说，不要给江临远一直看着他伤心。
　　就这样，那些伙计也和江临远断了联系。可是在某个角落里，那些人依然守护着江临远。
　　江临远不再去面馆，不再去经开区。他把自己封闭了起来，不去和外界联系，那张银行卡里，他只拿出了自己赚的奖学金。
　　既然江秋实已经发现了自己，也不害怕暴露的问题，他给自己注册了一张属于自己的银行卡。
　　那时，江临远回到了以前那个阴郁的状态。华锦衣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他想起以前叶端成跟他说过的话，担心这个伤心的人会做出什么傻事。华锦衣有没有时间都跟江临远呆在一起，他带着江临远一起上课，带着江临远一起吃饭，就是出去玩，也带着江临远一起。
　　但是事情很久了都没有好转，华锦衣也快没了办法。他跟肖林讲，自己也快抑郁了。肖林就带着这两个“伤心”的娃，继续探索。
　　终于，在某一天，江临远，全部说了出口。
　　那两人的反应并非遗憾，而是庆幸。他们说，江临远有着和普通人不一样的人生，就不能表现像普通人一样，遇事则悲。他们赞成叶端成的看法，鼓励着江临远继续面对挑战。
　　“再说！你哪里是一个人！不是还有我们陪你吗！”
　　对啊，只是江临远没有发现，身边其实还有人陪着他啊。

　　浑浊的空气，大雾弥漫。
　　如魔童降世，天空霹雳万惊。出生的那天，就照示着难安的未来。居住的地方，是看不见手指的雾都。走在其中，看不见前，摸不着后。男孩只是不安的行走，孤独的寻找，他无声探索着。
　　路过一泽险滩，跨过一滩泥泞，他找到了一个短暂居住的小窝。只是暴雨袭来，将其吹倒。少年的心中多了无奈，他继续前行，发誓不再随意安身。
　　走啊走啊，少年越长越高，只是周围的路，变得更加难行。
　　大雾越来越浓，他难以呼吸，拖着沉重的身体，他就要窒息了。可他没有放弃，继续走了起来。
　　继续往前，离开了雾都。
　　他看见了一间树屋，那棵树，高大雄壮，看上去叫人安心。他看了看天空，不安的走了过去。
　　来的不再是风雨，是烈日。
　　他觉得自己是不幸，再次离开。
　　兜兜转转，走走停停，又遇到了那颗树屋。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要真的住进去，只见那树屋活了一般，把他抱起，放进来进去。
　　这一次，他认真的观察了这里的一切，树屋‘告诉了’他一切，让他安心的居住了下来。他给大树浇水，施肥，让大树长得更茁壮。
　　可，春天终将到来，大树生了病。
　　一切变得枯萎，萧条。男孩没有办法，只能在原地哭泣。哭声痛苦万分，引来了周围居住的小精灵。他们知道了这个孩子的经历，带着他离开了那片不安的森林，到了他们居住的河滩。
　　他们给了他一瓶药剂，说喝了过后，他就会看见前面更广阔的天地。
　　饮尽，大雾消散，喜光破云而出。
　　他看见了......

　　下一章理理江临远的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