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上位手札》珠响

38、千杯落1

　　“天高皇帝远，我怕他做甚！”萧景滕回身道。

　　说着他猛得抬起右脚踩在长凳上，萧景滕并不高，身子肥胖而非壮实，如此猛烈一动，隔着那单薄湖蓝色衣衫似能看到鼓起肚皮上肥肉颤动。

　　他以为自己这样很威风，其实有些滑稽。
　　杨溪心中暗想，这人真的装。

　　很想好好惩治惩治这人，可当下又不能亮明身份。

　　两位随行之人连声应和着，口中无非是起哄让朱展五人行胯下之辱。

　　江霁看向杨溪，轻声道了句“退后些”。
　　他是出于本能对她好的，心底只想着杨溪对他有大用处。
　　而丝毫未问过自己的心是否沉沦，也不敢问。

　　杨溪抬眸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未退后反倒越过他，心底起了主意。

　　她走至最前面，看向萧景滕，嘴角淡淡勾笑道：“萧掌柜果真豪迈，不知…可愿赏脸与我切磋一二，若是我赢了，高抬贵手放我们几个一马。并且亲自向七月姑娘道歉，日后放过她，敬她尊她，不可为难与她。”

　　江霁闻言紧了紧眉。
　　她又要做什么？

　　萧景滕冷哼一声，道：“切磋什么？若是你输了呢？”

　　输？
　　杨溪可从未想过她会输。

　　不等她回，萧景滕又没好笑道：“小美人儿你倒说说如何切磋罢，我自然是奉陪。可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输了，可要随爷回府做个侍妾啊！到时候好好伺候伺候爷…”

　　想想便美，说完他淫.笑起来。
　　一旁的江霁满脸黑线，如果眼神能杀人，萧景滕恐怕已经死了千万次。

　　杨溪仿若没听到那些腌臜话，她镇静道：“投壶。”

　　放眼整个兖朝，商人好投壶成风。
　　萧景滕是个生意人，自然也没有不会投壶的道理。

　　此话一出，萧景滕两位随从纷纷放声大笑起来，甚至笑疼了肚子弓起了腰。

　　萧景滕坏笑着将凳上右腿收回，向杨溪又走近了些，伸手欲勾她下巴，却被她闪躲了去。

　　老牛还想吃嫩草，呸！

　　“小美人儿，你可知爷我最擅投壶，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想想！可别落人话柄，说我欺负小姑娘。”他色眯眯看向杨溪道。

　　“不必，就投壶。”杨溪也不瞧他，看向远处道。

　　尚品茶庄虽没落一段时日，可杨溪祖上世代都是做茶的，曾经也风光无限。幼时跟随杨严走南闯北，茶会、商展、山庄没少去，投壶更是她擅长的事。

　　“好！”萧景滕一拍桌子道。

　　喜娘在一旁缓了口气，如此有商有量的，既是在她的场合闹事，她总归是为难的。如此一来，倒不必舞刀弄枪的，闹得太过难看。

　　茶楼一时寻不来投壶，便找了个上窄下宽的青白釉席间酒壶替代。因是在室内，投壶的箭应约二尺长，故而将搅拌煮茶的茶棍削尖了头当“箭”用。

　　趁着喜娘吩咐人准备“投壶”与“箭”的空挡，杨溪安抚了下四人，信誓旦旦向朱展表明她有把握。

　　朱敏忠瞧着那搬上来的酒壶，也起了兴致，打趣杨溪道他也想玩，不如让他来。

　　杨溪一时有些为难，她是不信朱敏忠的技艺的，怎么看怎么不像投壶高手。可又不敢逾矩顶撞皇子。

　　直到江霁低声在他耳边道：“人，要认清自己。”

　　朱敏忠：“滚。”

　　再瞧顾端，他跟七月不知在絮叨些什么，瞧着像是在哄姑娘开心。七月一脸羞涩低着头不语。

　　魏剑：“借过。”
　　他从二人中间穿梭而过，去搬一侧的木制暗红色纹几，好为朱展放置茶盏。

　　几人很是放松，显然是未把此比试放在眼里的，赢了皆大欢喜，输了嘛，也有回旋余地。

　　总归，他们不会亏。
　　小姑娘愿意赌，索性便让她玩玩。

　　只有杨溪和江霁，杨溪是确确实实认真对待的。至于江霁，他也是放在心上了，毕竟萧景滕口中的赌注是杨溪这个活生生的人。

　　因事出突然，更顾不得什么“算”和“马”计数如此专业的玩法，即定一人十支箭，轮流投射，投中多者即获胜。

　　待备好一切，索性清了戏台，将比试地定在了戏台上，杨溪与萧景滕二人对坐，每人手执两箭，轮流投射。

　　朱展分坐杨溪右手侧，他左边站了朱敏忠，右边站了魏剑。

　　看热闹的人将戏台周遭围了个满，起哄声叠起彼伏。唯最东靠角落一处长桌旁，一黑衣男子一面品着茶，一面透过人群缝隙瞧向戏台上的杨溪。

　　先发者为杨溪，许是手生，并未投进。
　　引来唏嘘一片。

　　“先前夸下海口投壶，我看这是太过自负罢，也不过如此…”
　　“谁说不是呢！还真以为这姑娘有几把刷子呢…”

　　……

　　江霁只是看了那几人一眼，几人倏地闭上了嘴。

　　萧景滕狂笑着，满是玩味的看向杨溪，道：“莫怪爷不懂怜香惜玉，咱这投射技艺实在是炉火纯青，让不得你。”

　　“箭”未久拿，亦未快丢，话语间，他抬手，“箭”便缓缓归入壶中。

　　于是周遭的起哄声又起了来。

　　此刻杨溪仍是镇静的，她耐着性子瞄准壶口斟酌下抬了手。

　　顾端高声道了句“加油”。

　　仍是未进。

　　可萧景滕那边又投进了。
　　俩随从冲着杨溪喝起倒彩。

　　若说不慌，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对面还有俩神经病冲她做鬼脸！让她本是紧张的心放松了些许。
　　因为实在…太好笑了！

　　杨溪尽力忍着笑，抿了抿嘴。
　　在对面那俩随从看来，却变成了挑衅的撇嘴。

　　或许是得以放松，杨溪第三下投了个漂亮的双龙入海，两只箭双双入了壶。第四下又投中了去。

　　萧景滕那边太过狂妄，第三、四下并未投中。
　　他投时，俩随从还未见投中呢，便提前喝彩。结果，惹得萧景滕一顿臭骂，还踹了两人一人一脚。

　　上半场便以杨溪三，萧景滕二告终。

　　中场休息。

　　朱敏忠亲自为杨溪端了盏茶，笑道：“想不到啊，你竟真有如此功夫，许是我小巧了你，倒以为你是装腔作势呢。”

　　杨溪起身恭了恭腰，道：“不敢劳烦您给我斟茶。既然我说了要比，那自然是有九分把握的。”

　　“好！”朱展起了身，他好久未遇到这样的新鲜事，也好久未与众多年轻人一同说笑玩闹。

　　眼下这女子，不仅精通品茶，机灵的同时又沉着擅思，着实另他刮目相待。

　　“若今日你赢了，朕…”朱展不由得压低声音，出门在外，还是要隐藏身份的。
　　见无人在意，他才清了清嗓子，道：“必有重赏！”

　　杨溪躬身作揖，道了声“当尽力而为”。

　　歇了片刻，伴着喜娘用力一敲，铜锣声响，投壶开始了下半场。

　　在杨溪连失两箭后又落了下风，她三，萧景滕四。

　　江霁伸手欲拍拍她的肩，却又缩了回去。只是轻声道：“无事。”

　　杨溪淡淡笑了下。
　　无事…你当然是无事，压力在她那啊。

　　她深呼吸了下，第三箭仍未中，索性萧景滕也未中。

　　这与她往日的水平并不相符，不说十投十中九中，起码也是八中，或是许久未碰，生疏了些。

　　于是压力便到了她这，接下来这两箭，务必都中才可赢下比赛。

　　杨溪手心里渗出了汗珠，她以手帕拭了拭。

　　并非尘埃落定，一切仍有回旋余地之时，不可轻言放弃，也不可妄自菲薄。任何时候，都要自己瞧得起自己。

　　她瞄准轻轻一掷，江霁几人的视线随箭尾弧度飘移，稳稳落到了壶里。

　　还好，萧景滕这箭未投中。
　　两人打平。

　　最后一箭，谁中谁赢。

　　萧景滕那俩随从也不再咋呼，霎时安静下来，两人面面相觑，没了话。

　　只剩四下的鼓掌声与欢呼声，喜娘安抚众人，道：“大家伙儿安静！稍后第十箭决胜负。支持杨姑娘的请站至我手左侧，支持萧掌柜的请站至右侧！”

　　不愧是茶楼掌柜，果真是能带动氛围的…

　　不出意料，大部分人甚至未做过多思考便站至右侧。

　　且不论杨溪几人是哪里来的，萧景滕在当地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般人哪里得罪的起，不过是见风使舵，若能在他面前混个眼熟，来日指不定能得好处。

　　杨溪来了灵感，她发现只要她以右眼，箭尾，壶口对齐成一直线，便可大大增加投中几率。且手劲要缓，不可过大过小，难便难在如何把握度上面。

　　她沉下心来，将周围这些人纷纷当成了大白菜，眼下仅她自己。

　　三秒后，箭缓缓驶出。

　　中了！

　　杨溪兴奋回头，恰对上江霁载满笑意的目光。
　　一切尽在不言中。

　　看热闹的众人本来你一嘴我一嘴说个不停，未料到杨溪会中。见杨溪投中了，这下安静了来。

　　当真是小瞧了这姑娘。
　　众人不语，纷纷看向萧景滕。

　　压力便到了萧景滕这，若是他投中，两人打至平手。

　　若是未中，他自然便输给了这位他口中的小丫头。
　　到时不止他颜面扫地，低声下气亲自给个卖唱的戏子道歉，此事闹得大，他们萧家恐也要沦为苏州府笑柄。

　　思及此，他顿了片刻瞄准后，才抬手用力将箭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