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inarol》锦非木

3、林中鹤

　　对小林鹤天真烂漫到可笑的愿望，追鹿懒得发表任何看法。

　　人能蠢到这个地步也是需要天赋的，怪不得就连清城风雨这么心大的人都会私下联系自己。

　　这样千叮咛万嘱咐，合着是因为这新人是个百年难遇的蠢材——还真是除了有钱一无是处的大小姐。

　　追鹿没当回事，正准备随口敷衍过去，就听到一向不在乎队友的猫开口:“论坛内S级的任务都是从不露面的坛主发布的，没人知道他是从哪儿找来的因果。”

　　“虽然因果线这东西普通人用法器也能看到，但只有论坛里的管理员知道怎么从那些单纯的线上解读出信息。他们能解读出姻缘、事业之类的命数，但最重要的还是看生死线——它能解读出牵涉其中的人的死态。”

　　“论坛里的任务会按牵涉的生死线数量分级发布。而清城风雨这人是唯一不会解读因果线的管理员，所以她托人找了个最简单的给你。‘蝶闹’牵涉的生死线刚好踩上S级标准线，只有一百条人命。”

　　“正常的S级任务介绍，一般都会详细写明死态。但‘蝶闹’就只有个名字，这不是因为这个任务有多艰难又不寻常，而是直到现在，蝶闹还没有真正的受害人。”

　　追鹿被打断了话，静静听完猫的长篇大论。等到空气沉默了片刻，他就咧开嘴笑了:“兔子，你要是这么做，我就搞不明白了——你就非要把这不谙世事的天真大小姐也卷进来吗。忽视管理员的要求一意孤行，你这是看上她的钱了？那出完任务我去给你求个阴财神，就放你工位上怎么样？”

　　猫老师没理他，随手将那块沾了腐肉的黄布轻飘飘丢出去。这行为就像昭示了什么，追鹿哈哈一笑，那从他手里搓出来的黄布就逆重力倒飞，沉刀一般砍上了猫的左臂。

　　这么柔软的东西，竟然能直接深深嵌在骨头里，只差一点就会彻底断裂。

　　深红血液沿着手臂迅速流淌。

　　猫无动于衷，只晃了晃手腕甩出黄布。如此狰狞的伤口便以肉眼可见地速度愈合——他还顺手将衣袖上的血甩了追鹿一身。

　　小林鹤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就引起了如此严重的队伍内讧，迷茫地愣在了原地。

　　“她不是你女儿，你没资格对她的选择指指点点。”猫冷冷回到。

　　身上血迹斑斑的追鹿反倒笑了，他看向小林鹤，意有所指讽刺说:“兔子，你的联想能力真强，下次不许想了。”说完这句话，他扭头就走，径自离开401，看上去就像是被戳到了痛处，翻脸准备中途退出了 。

　　目瞪口呆的小林鹤看看猫老师，又扭头看了看脚步十分坚定的追鹿，一时间想不到该先哄谁。

　　“不用管他，都接完任务了他跑不掉的，让他自己行动去。”猫赏了小林鹤一个眼神，随意解释,“他之前捡了个女儿，当个宝贝心肝一样疼。但这人他修的功法诡异，到了某些时候几乎跟畜生没什么区别，发起疯来六亲不认。”

　　“虽说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那小孩长得乖巧白净，但脾气又臭又硬得如同茅坑一石。她不服又发狠，忍不了他就直接动手了。这疯狗被血刺激到，没忍住，就把女儿杀了。”

　　“小姑娘命太硬，撑到身上的骨头都快碎完才咽了气。她脖子断成几截，但眼还瞪着他，牙都咬碎了——惨到当时复述现场的人都说不下去。后来他就再也不带新人了。”

　　一阵恶寒爬上小林鹤的脸，她有点难以想象这种事，又觉得十分抵触。

　　对现代都市长大的大小姐来说，这种惊悚又没什么来由的真实故事比恐怖故事还要骇人。

　　毕竟现实又不需要逻辑。

　　然而猫也不打算多说什么，他忽视了地上的尸体，开始在房间内翻翻找找。小林鹤对此只暗自纠结了片刻，随后就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盯着猫的调查动作。

　　如果不看地上的尸体，那么这个居所倒显得十分温馨。门口的绿植已然干枯到半死不活，和自己精心照料的仙人掌一个鸟样。桌面上摆了各式各样的水杯，其中大都有一层水底，在光下浮出各种各样浑浊的色彩。

　　也不知道在这么冷的屋内，这细菌是怎么疯长的。

　　猫抬腿错开地上一堆杂物，拉开了阳台的门。小林鹤探头凑过去，隔着门框看到一只死掉的白猫。

　　这只白猫是饿死的，阳台在光下照着没那么冷，比屋里更臭气熏天。猫砂盆也斜扭着摆在一旁，地面散落着块状猫砂，看上去起码有一周没有收拾。

　　喂食器被砸得歪斜倒在一旁，早就停止了工作。小林鹤抬眼望去，仿佛能看到瘦骨嶙峋的白猫一下一下撞着机器。

　　墙上是白红相间的血印，是什么在等死的情况下挣扎着留下的，不言而喻。

　　这下小林鹤是真的想哭了——她对小动物的喜爱远胜于人类。这份悲伤是更情真意切的。

　　虽然论坛名字是猫，但猫老师对“同族”的感情淡薄，神态一丝不变。阳台东西不多，他扫视一周，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扭头就离开了。

　　小林鹤强忍悲痛追在后面跑，再观察自己能想到的事物寻找线索。虽然猫老师对带新人没什么抵抗之心，但也并不能指望他教人怎么进行任务前期调查。

　　——猫老师不喜欢傻子。小林鹤想起论坛对他的评价。

　　目前看来，这个评价多少有恶意诋毁之嫌。就凭自己的行为，现在猫老师还不撵人，就足以证明他很有耐心。

　　很有自知之明的小林鹤如此确定。

　　屋内的情况确认得差不多，猫差不多对这个家有了判断:女性独居，内务潦草，而且应该不擅长做饭。

　　茶几上放着瓶永生花——玻璃已经被尘灰覆盖，看不出原本的色彩。猫老师顿了顿，说:“有人把她的东西带走了。”

　　“手机、随身钱包和门钥匙都不在，但首饰和其他电子产品却没丢。东西没有被翻找错位的情况，门窗也完好无损。”

　　小林鹤提出设想:“难道是她熟悉的人来过？”

　　“这不可能。”猫老师回答，“进门的时候我用匕首划破了场，那是只有牵涉到低阶神明才会产生的东西。它会阻碍任何活物进入其中，普通人可没那本事进去。”

　　“‘场’又是什么，它是哪里来的，有什么作用？”小林鹤一句三问。

　　猫老师反问，颇有些难以置信的意思:“这种常识你也不知道？”

　　小林鹤招财猫一样虚弱地抬爪，神态十分安详。

　　“……打个比方，就像人和鬼之间有生与死的界限，围绕人身边产生的生气会让鬼不能随便靠近人。这生气阻碍就是一种场。”猫老师解释得很详细。

　　“而这里的场是神和人的界限。不同于生死的界限——即便在某种时候场被破坏，但在人逃出生天后也会重新出现——这里的场一但经历毁坏，是不会再生的。所以也能排除有非论坛用户的同行来过。”

　　“这一次性东西的存在对论坛的用户来说，唯一的用处是来识别任务目标的种族，以便逃跑。但还有一点很奇怪，这个房间里没有拜过神的痕迹。”

　　说完，猫老师走到角落的书柜，从里面翻出一本《巴甫洛夫的狗》。

　　小林鹤摸过去，在下面看到了一匝类似《这才是心理学》的书籍。她沉默片刻，以自己潦草的推理，得出了这位女士应该是个无神主义者的结果。

　　书页上面工工整整写满了笔记，都是些天马行空的设想。小林鹤有一瞬间失神——她看到一个女人窝在角落，咬着笔看书。她的神情慵懒，眼瞳在暮光下是流光溢彩的琥珀色。她的唇一张一合，舌尖红得像血。

　　意识到什么的小林鹤猝然回头，看向那个女尸——虽然已经被破坏到这个地步，但她们之间的相似程度已经足以判断这是一个人。

　　“怎么了？”猫老师眼见小林鹤反应那么大，疑惑地偏头。

　　“没事，我的能力是看到物品上的记忆。从那本书上，我能看到屋里的女主人在写记录。”小林鹤慢吞吞解释。

　　猫老师却关注点奇特:“死物也有记忆？”

　　“不知道，不过既然我能看到，那应该就是有吧。”小林鹤老神在在地回答。她毕竟到了今天才第一次接触这种事，想心里有个准信也是没可能的。

　　“那你记得去问问怜幽，她对这些东西很有研究。”猫老师知道这人是真的什么都不懂，也不为难她。他脚步一转，准备出门:“走吧，场被破坏之后，气味应该漫延到楼下了。”

　　小林鹤下意识问:“那猫老师你身上的血……”话没说完，她又顿住了。猫没回头，因为哪怕这血液还没干涸，他身上都没有一点血味儿。

　　就好像他不是受伤流血，而是撒出了瓶装深红液体饮料。

　　——原来穿黑衣服是这个用处，小林鹤若有所思地想。

　　猫没回答她，径自下了楼。小林鹤在最后，有道德且好心地把门关上，最后看了一眼女尸——她的咒印还是很恐怖，但也没有真的振翅欲飞。

　　小林鹤回身匆匆下了楼。

　　—阳光小区4号楼外—

　　猫老师说得没错，追鹿果然没走远。他两手插兜，满身的血活像刚杀完人。平和的心态没能让他幸免于怀疑，他正在和一个大妈认真争执到底应不应该报警。

　　追鹿远远就察觉到两位队友下楼，声线猛地抬高，说:“都说了这是我儿子泼在我身上的红水，我哪儿知道他找的什么颜料？你看，明明一点味儿都没有。”

　　猫老师脚步一顿，扭头就换了个方向。

　　可惜追鹿这狗东西有备而来，两三阔步跑来，单手就把猫压在了原地。他生拉硬拽着猫老师去跟大妈解释，还完完全全诠释了什么叫身高优势——猫老师不算矮，只是看着年轻。一般时候没人把他当小孩看，但追鹿这人目测起码185以上，地上一杵跟个承重柱一样。

　　这么一对比看，他俩还真的像父子。

　　被单手钳制的猫老师的神情几变，最终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看得小林鹤倒吸一口凉气。

　　要是在这种时候出事，倒霉的多半是自己——毕竟这两人完全不像不会迁怒的样子。小林鹤深有自知之明，头一埋，假装自己不存在。

　　当傻子也好哑巴也罢，现在谁都不能让她卷入无妄之灾。

　　大妈气势汹汹袭来，仿佛有一阵硝烟味儿弥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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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猫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