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花开》尘轩玉

3、江氏企业

　　半个小时后，楼里的员工已经都走光时，雅雯看到成朗从大厦出来，烟灰色的西服，剪裁简单，可他穿得份外熨贴舒服，看上去，既有少年人的清爽干净，又有着成熟男子的冷静内敛，两种极端不协调的气质在他身上融为一体，散发着很独特的感觉。
　　他身旁随行的两个人一直在和他说话，他微笑着，时不时点一下头。相亲那日的他，和雅雯记忆中的少年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可今日的他，却是陌生的。他消失在街角，雅雯凝望着川流不息的车与人群，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十四年了！他们之间已经分开了十四年，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她和他的距离仍然只能是遥远地凝视？
　　雅雯打车回到家里，第一件事情就是上网查询江氏企业的招聘消息。她一边啃着面包，一边浏览网页，面包还没啃完，一个疯狂念头已经彻底盘踞她的整个大脑。十分钟后，她敲开了雅薰的房门。
　　雅薰正在居家办公，她一边清理文件一边揶揄道，“怎么，没有工作的日子是不是很无聊？还是玩够了终于决定好好工作了？”雅雯点点头说道，“是的，我想工作了。”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给你在艺雅安排一个什么岗位。你是刚毕业的新人，一进来只能从底层做起。你是想跟着倩倩跑市场还是跟着你小诗姐先熟悉下行政管理。自己有没有想法？”雅薰噼里啪啦问道。
　　“我想去江氏企业作总经理助理。所以想请你跟朵儿姐姐说声，请她去跟天浩哥哥说一声把我招进去。”雅薰的目光狐疑不解，雅雯咬着唇，半晌后，终于红着脸，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我要去追一个男生。”
　　雅薰似乎没听懂雅雯在说什么，呆呆地看着她，突然间开始大笑，笑得整个人花枝乱颤，眼泪都要笑出来。雅雯羞恼成怒，一贯的莽劲又冒了出来，不满地嚷：“有什么好笑的?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女生追男生有什么大不了的?”
　　雅薰还在笑，“女追男不稀奇，不过你不会不知道，江天瀚结婚多年，江天浩上个月刚结婚，江氏的绝代双骄都已经名草有主，你现在去追已经晚了。再说有份体面的事业远比有一个男人更可靠!你都毕业了，又不是刚上大学十八九岁的小姑娘，还玩这为爱痴狂的游戏?现在的竞争有多激烈?大把大学生等着上岗，等你后悔回头时，早已经是百年身了。你要不再去外面玩一圈，费用我来出，回来后，收拾好心情好好在艺雅工作。”
　　雅雯很认真地说：“小薰姐，不是江氏兄弟。可我已经决定了，也许最后的结果是我一无所有，没有爱情，也没有事业，可是不试一下，我一辈子会不停地遗憾。”
　　“那追男人为什么一定要去江氏？你知道你空降成为江天浩的助理会引起不小的波澜。再说江氏也未必答应你去作他们总经理的助理。”
　　“我已经暗恋他很久，如果我不走到他的面前，他永远不会看到我，还有比同事更近的接触方式吗?所以我才希望你去替我找朵儿姐姐，如果是朵儿姐姐出面，我想天浩哥哥一定会答应她的要求的。”
　　现在的社会，人们真正朝夕相处的对象是同事，而不是父母朋友，所以办公室恋情才大行其道。雅薰沉默地盯了她一会儿，面无表情地低下了头，很冷淡地说：“好，我同意。但是我不确保你雅朵姐会同意。你也不要指望我会为你说话。就算你可以因为艺雅的关系进江氏，当上总经理助理，但能不能坐得稳这个位置就全凭你自己的本事了。”雅雯激动地抱住了雅薰，撒娇道，“我就知道小薰姐对我最好。”
　　江天浩接到雅雯的电话时，差点没从老板椅上摔下来。雅雯在电话里那声甜甜的、嗲嗲的天浩哥哥让江天浩鸡皮疙瘩没掉一地。条件反射，他大概知道雅雯无事不登三宝殿，于是叹了口气，直接进入主题。“说吧，要哥哥帮你什么忙？”
　　雅雯最欣赏江天浩这种直率的人，说话也不拐弯抹角。“天浩哥哥，我想来你们公司工作。”
　　“来江氏工作？”江天浩又重复了一遍，“你没有开玩笑吧？你姐姐不是有艺雅吗？你要想工作，直接让你姐姐给你在艺雅安排个职位就行了。干嘛还舍近求远来我这破庙要工作？”
　　“天浩哥哥。”雅雯在电话里开始撒娇。“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姐姐的性格，她那个臭脾气铁面无私，要求又高，连下属都有些怕她。我要在她手下干活，还不被她骂死。天浩哥哥，就当你可怜可怜我，把我收在你的门下，只要你让我进江氏，我就是当个清洁工也愿意。”
　　“得了得了，你少来。”江天浩打断了她，问道：“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H大化学系。”雅雯忙报上自己的简历。
　　“化学？这是什么专业？哦，对了，我们旗下投资了个化肥厂，要不我跟那个厂的厂长打声招呼，你去那里当个小工，专业对口嘛。”江天浩笑着说道。
　　那边的声音明显大了十个分贝，“江天浩，信不信我去告诉你的小娇妻，你当年是怎么追求我四表姐的。我看你回去会不会跪搓衣板。”
　　“这个小祖宗，真拿她没办法。”江天浩小声嘀咕了一句，陪着笑说：“哥哥跟你开玩笑呢。这样吧，你下周一来公司报到，我给你安排岗位。”
　　“耶！”那边兴奋地叫了一声，随后沉默了一阵，雅雯怯怯问道：“你不会真给我安排清洁工的工作吧？”
　　“得了吧，我可不想回去跪搓衣板。我现在正好缺一个助理，你来作我的总经理助理，这个不会亏待你了吧。”
　　“哎呀，天浩哥哥，你真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我四表姐当初没嫁给你，真是她没眼光。”雅雯拍起马屁来，江天浩特别受用。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你毕竟专业不对口。自己私下里还是要多加把劲，把文秘的相关知识补充一点。你要做得不好，别怪我到时候训你，让你下不了台。”
　　“你放心，天浩哥哥。我姐现在就在给我四表姐作助理。我会好好向她请教的。那天浩哥哥，咱们周一见啦。”雅雯说完，兴奋地挂了电话。江天浩也摇着头无奈地挂了电话，暗骂道：“这小丫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什么？你要去江氏集团工作？”当雅雯把这个消息告诉雅家其他姐妹后，她亲姐姐雅倩嘴巴张大得可以塞下一个苹果。
　　“是啊。”雅雯无所谓地点点头。
　　“喂，小祖宗。你脑袋被门夹了啊？我们雅家有自己的公司，你不呆在自己的公司帮我们，还要胳膊肘往外拐去别的公司工作。你对得起你大姐留下的基业吗？”雅倩训斥道，戳了一下雅雯的额头。
　　“哎呀，姐姐。”雅雯边揉额头边解释道：“江氏又不是我们的敌人，我这也是为了巩固我们与合作伙伴之间的关系嘛。再说，公司里有四表姐这个女强人坐镇，五表姐辅佐她。姐姐你和六表姐也在公司担任重要职位。艺雅在你们四个的治理下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我呢，就去帮你们搞搞外交什么的。”
　　“那你也可以进艺雅的公关部啊。”雅倩说道，“作个外交难道还要去别的公司作奴才啊？”
　　“哎呀，姐姐，你说话别这么难听啊。”雅雯摇着雅倩的胳膊说道，“天浩哥哥现在是江氏的总经理，他从小就老疼我的。我进了他的公司怎么会被当作奴才呢？他会对我好的。”
　　“雯雯，你就老实交代，你干嘛非要去江氏工作啊？”雅薰端着茶具过来，一边沏茶，一边问道。
　　“我呀，就是想去别的公司先锻炼锻炼，等磨炼几年后，再回来帮你们。”雅雯笑着说道。
　　“你要磨炼，还选择江天浩的公司。分明就是想偷懒，攀江天浩的关系。”雅倩一语道破，说着转头看着雅朵说：“四表姐，没准这小妮子又拿你去逼江天浩呢。”说着，几个姐妹都不自觉地掩口笑。
　　雅朵毕竟是经过大风浪的人，她面不改色地喝完杯中的茶，放下杯子说：“我会去和江天浩通个电话，告诉他，要对你严格要求，不准徇私。”说完，向房间走去。
　　“诶，四表姐。”雅雯急得跳脚，大声说道：“你这么晚给天浩哥哥打电话，他的老婆会有意见的。”房间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其他几个姐妹窝在沙发里笑得前俯后仰。雅雯气得拿靠垫砸雅倩，“都是你，多嘴。”
　　周一早上，雅雯准时来到江氏报到。江天浩看着雅雯像模像样地穿着一套剪裁合适的西服，头发梳成一个马尾很干练地站在自己面前时，不禁内心偷笑了一下。“这小姑娘，表面工作做得还不错。”
　　江天浩简单得向雅雯交代了一下工作任务，无非是帮总经理安排会议和饭局、收发文件、接待访客等杂事。雅雯点点头，她的办公室就在总经理办公室的外间，一张不算大的办公桌，雅雯这摸摸那摸摸激动极了。她手握小拳头笑嘻嘻地对江天浩说：“我雅雯今天终于从学生蜕变成上班族了。”江天浩绷着脸，白了她一眼说：“穿这身衣服做这个动作真不合适，快上班吧。”雅雯吐了吐舌头，忙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刚工作几天，雅雯还不太熟悉，总是会做错事。有时忘了给访客倒水；有时接电话忘了记录下来访客时间；有时会议和会谈时间会被她搞重复。对于这个，江天浩先只是提醒几句，后来干脆瞪圆眼睛怒目她。不过她是个聪明的姑娘，这些小事只熟悉了短短一周，便也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颇得江天浩赞许。只是每次雅雯探着脑袋向总经理办公室的走廊望去时，却总见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成朗应该也来这间公司上班了吗？为什么一直见不到他？
　　午饭时间，江天浩因为处理工作上的事，让雅雯给他直接带了工作餐。两人就坐在雅雯办公桌旁的沙发上一起吃午饭。雅雯盘算着怎样委婉打听成朗，可以既从江天浩嘴里套出讯息又不会暴露自己的小九九。倒是江天浩早已看出雅雯的心不在焉。
　　“说吧，跟你天浩哥哥，有什么好隐瞒的？”他笑着问道。
　　“对了，怎么最近老不见咱们的董事长呢？”雅雯只好随便扯了个理由搪塞。
　　“喂，我哥哥可是有家室的人，你少打他主意。”江天浩开玩笑道。
　　“你胡说什么？我只是好奇嘛。”雅雯恨不得想扑上去打江天浩，要不是现在他是自己的上司，雅雯还没这个胆。
　　“唉。”江天浩放下手中的盒饭，叹了口气道：“我哥去新加坡出差了。这次和莫氏又在争抢一个大客户。莫氏是铁了心要跟我们抢到底了。”听他语气，估计情况很不乐观。
　　“你怎么不陪你哥哥一起？你们兄弟联手，还不其利断金？”雅雯试图将气氛变得轻松活泼点。
　　“我要技术总监成朗代替我和我哥一块去。他之前和那个大客户的一个手下私交还不错，看能不能起点作用？我就留在这里镇守领地啦。”
　　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难怪这一周都没见过成朗，原来他是陪董事长去新加坡出差了。雅雯乐呵呵的，看来果然人脉王的消息就是准，成朗果然在这间公司工作。
　　“喂，你想什么呢？”江天浩把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雅雯这才回过神来，又问道：“你说的那个成朗，是你们新挖来的那个人才吗？我听同事们说他是海归，研究生又是名校毕业。”“果然是单身汉有吸引力啊。就知道我们公司的小姑娘肯定会打他的主意。”江天浩笑着说道，雅雯内心又暗暗激动，原来成朗还是单身。
　　“你问他干嘛？你不会也对他？”江天浩笑着打趣道。
　　“少来。”雅雯假装一本正经地说：“我只是随口问问。因为我发现那个成朗好像和我是一个大学的，校友嘛，总是习惯多问上两句。”
　　“对哦。”江天浩一拍大腿，“我记得成朗跟我提过，他是H大毕业的，你也是H大毕业的。你们俩还是师兄妹呢。这关系可不一般。等成朗从新加坡出差回来，我安排你们见个面，让他今后在工作上多照顾照顾你这个小师妹。”
　　雅雯都要对江天浩磕头谢恩了，句句话说到雅雯的心坎里。她下了班，走出江氏集团的大楼，感觉今天的天空都格外的蓝。

　　虽然近距离接触无望，不过，在雅雯上碧落下黄泉的搜索精神下，发动无数人肉搜索引擎，终于“百度”出了他大学时代的一个□□帐号，立即加上，几乎二十四小时刷屏，他的头像却永远是灰色的，雅雯开始怀疑这个帐号还能用吗?
　　工作空闲的时候，雅雯假象了无数种两人相遇的方式：
　　比如，某天，某个午饭时间。餐厅很挤，只有自己身旁有空位，成朗和她坐到一起，两人至少可以有半个小时面对面的交谈，交谈中，成朗发现雅雯是个很有内在美的人，留意到了她。多幸福的相遇!
　　或者，某天，某个下班时间。下着大雨，他若带伞了，自己就没带伞，他若没带伞，自己就带伞了，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雅雯要和他共用一把伞。下雨天等计程车总是很困难，所以他们就在哗啦啦的雨声中，共撑小伞聊天。多浪漫的相遇!
　　今天加班，离开的时候，等电梯的人只有雅雯一个。她身体很疲惫，思想却很狂野。幻想着也许他仍在加班，两人可以电梯偶遇，虽然没有下雨，不过电梯可以出故障的，最好困在里面一整夜，什么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可以发生。雅雯满脑袋的美梦，眼睛幸福地闪耀着哇咔咔的桃心。
　　洗完澡，躺在床上，心里还是不踏实，翻来翻去半晌，又打开了电脑，没有登录微信，登录了□□。成朗的头像竟然是亮的，雅雯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敢相信这个事实。真的是亮的，不是她的幻觉！心跳加速，头发晕，手发抖，颤颤巍巍打了个“你好”，觉得很怪，删除，想了想，又打了个“你好”，再删除，最后发了一个笑脸过去。
　　屏住呼吸等待，没想到对方立即给了回复：“你好，很久没有登录，很多人光看账号和昵称已经记不起真名，请问，你是……”

　　“啊！”

　　雅雯从椅子上跳起，举着双手，一边大叫，一边绕着屋子狂奔一圈兴奋大呼万岁。雅倩突然推开门，敷着面膜，数落道，“大晚上惊昂鬼叫什么。”雅雯赶紧捂住嘴，现在不是激动的时刻，又立即坐回桌前，深吸了口气，颤抖着手打字，好半天才终于敲出一句完整的话：“师兄你好，我大学也是华中科大的，高中华尔的，比你低三届。”
　　雅雯盯着这个笑脸的符号，研究了好一会儿，看不出这个符号背后的含义，不过，他应该不排斥和自己说话吧？
　　雅雯脑袋里搜索着信息库，他会对什么话题有兴趣？想过无数话题，却怕万一说错了的后果，前后犹豫着，不知不觉就半个小时没说话了。沉默时间越长，越说不出来话，雅雯痛苦地用头去撞显示器，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这么蠢？
　　突然，“滴滴”几声响，一句问话跳上屏幕。
　　“你对江城熟悉吗？知道什么地方的餐馆味道比较好？”
　　吃喝玩乐可是雅雯和莫西的特长，雅雯立即一口气介绍了一串味道好的饭馆，具体哪道菜做得好，什么时间去最好，都详细地告诉了他。“谢谢！江城这几年变化很大，一切还在适应中。”
　　“不客气，很乐于为师兄效劳。”雅雯赶紧趁机拉近关系。成朗那边又回应了一个“?”。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笑脸符号让雅雯想起了他的笑容，灿烂阳光，温暖积极。他在篮球场上投进了球时，会这样笑；和朋友打招呼时，会这样笑；走进课堂时，会这样笑；上台领奖时，也总会这样笑。雅雯的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好一会儿后，才字斟句酌地问：“我能找你聊天吗？”发出去后，又赶紧补上一句话，“我有很多计算机方面的问题想请教。”还是不妥，再补充，“我知道你很忙，不会占用你太多的时间。”
　　只觉得自己的心紧张得“扑通扑通”直跳，正觉得喘不过气来时，他的回复到了：“当然可以，不过请教不敢当，彼此讨论吧。其实，我并不忙，除了工作，其余时间都空闲。”

　　“怎么会？江城应该还有不少同学和老朋友吧？”
　　成朗微微一笑，“是的，不过他们大多数都忙着相亲谈恋爱结婚，而我又不想当电灯泡。”这一句话把雅雯逗乐了。“那你呢，为什么不加入他们？”她打字道。
　　那边突然沉默了好久，好半天都没有回复。雅雯怕冷场，忙说，“我知道了，师兄一定是想以事业为重！”这句解围的话，让成朗如释重负。“怪我问了不该问的，改天请师兄吃饭，赔罪！”那头回复了她一个微笑，让雅雯捉摸不透。他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