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花开》尘轩玉

1、重逢

　　被莫西的电话吵醒时，雅雯正在做春梦。
　　梦里的雅雯梳着羊角辫，站在操场边看成朗打羽毛球，羽毛球打偏了，飞出场外，正巧砸在场边痴痴看羽毛球的雅雯额头上。成朗拿着羽毛球拍向自己跑来，纯白的T恤，黑色的运动裤，头发梢上的汗珠，随着奔跑，一滴滴飞舞到空中，在金色阳光照射下，每一滴都变成了七彩的宝石。雅雯被那光芒炫得气都喘不过来。成朗向自己伸出手，没有捡落在雅雯旁边的羽毛球，却抱住了她。他的头缓缓俯下来，那样一张英俊的脸在雅雯眼前缓缓放大，雅雯血上涌，心加速，就要窒息得晕过去，身子幸福地颤抖着……
　　“叮铃铃铃铃……”
　　“我没听见，我没听见，我是聋子听不见！！！”雅雯很努力地精神催眠，可是梦中的成朗显然不配合，身影消失了。
　　“就差0.1cm，0.1cm！为什么每次都差那么一点点就可以亲到他了，怎么每次都没有成功？？？”雅雯闭着眼睛运了半天的气，才没好气地摸出手机。
　　她还没“喂”，莫西已经先发制人，“你干嘛呢？半天不接电话？我还以为你掉马桶里了！快点出来，陪我去逛街，然后我们一起去洞庭水鱼吃小龙虾。”
　　“我刚醒，等我冲个澡，一小时后老地方见。”
　　雅雯放下电话，摇摇摆摆地晃进卫生间，莲蓬头下冲了几分钟后，才算彻底清醒。想着梦里的情景，忍不住仰起脖子，一声长长的哀嚎。
　　“啊！”
　　这么多年，春梦常常做，可她的狼欲从没有得逞过，总是不是这个意外，就是那个意外。每次总是在快要碰到成朗的嘴唇时，就被乱七八糟的事情打断了。
　　“下一次，我一定要在他刚抱住我的时候，就扑上去 ‘献吻’。”雅雯自言自语道。
　　雅雯刚洗完澡，还在用浴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时，五表姐雅薰高声叫着推门而入。两个人呆滞了三秒钟，三秒钟后才反应过来。雅雯忙把双手环抱在胸前，瑟瑟发抖看着她。雅薰上下打量了她一下，不屑道：“你大白天对着我演什么小黄片，还是露点的。不过你这没胸没屁股的也掰不弯我。”“拜托，是你突然闯进卫生间来的好不。我还觉得自己被视奸了呢。”雅雯翻了个白眼。放在平常，雅薰肯定会和她一番斗嘴，可今天雅薰突然停住，没再说话，雅雯心里一惊，不会有好事吧。
　　“懒得跟你斗嘴了，我有正事跟你说。你快把头发吹干，我在房间等你。”雅薰把吹风机塞给她，转身进了雅雯卧室。雅雯吹干头发，回到房间，雅薰正在她衣柜里一边翻衣服，一边往床上扔她没看中的衣服，原本整洁的小床此刻已生出了一座“衣山”。“小薰姐，你干嘛呢？”雅雯不满道。雅薰满头大汗从衣柜里探出脑袋，吐槽道：“我说你都大学毕业的人了，马上就要步入职场了。你能不要再穿这种胸前印着卡通娃娃的T恤和这种劣质蕾丝连衣裙了吗？相信我，工作后，你不会再有机会穿它们了。”“我这不是还没找到工作吗？等我找到工作再换上那些老气横秋的上班族服饰。”
　　“我没工夫跟你闲扯，你这衣柜里的衣服根本不能穿出去见人。我先去小诗那里看看有没有合适你的衣服，先对付一下等见了面再给你添置几件合适的。”雅薰说道。
　　“我这衣服怎么不能见人了，我这22年不都是这么穿过来的吗？”雅雯反驳道，突然停住了，“喂，小薰姐，你刚才说见面，见谁啊？”
　　“雯雯呀！是这样的，你天浩哥公司招了个刚从国外回来的青年才俊，也是江城人，那可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事业有成……”雅薰眼波流转，笑着说道。
　　“打住打住，姐，你说这是什么意思？”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雅雯心头。“你不会是要跟我介绍对象吧？”
　　“Bingo！”雅薰打了个响指，“你看你，大学毕业没有工作，总不能这工作没有，爱情也没有吧，两头总得顾一头。”
　　“可我才22岁啊，会不会太早了。”雅雯推辞道。
　　“当年小诗22岁的时候我就是觉得她还年轻，谈恋爱太早了，就放任她一个人。结果你看看，现在28了还没把自己嫁出去。你一定要吸取她的教训，不要重蹈覆辙。我绝不能让小诗的悲剧再在我们家上演。”雅薰慷慨激昂道。雅雯翻了个白眼，“那要不你介绍给小诗姐吧，她年纪不小了，比我更需要相亲。我还有事，先走了。”雅雯正要逃跑，被雅薰反手抓住。
　　“我问过江天浩了，那个男的88年的，比小诗小3岁，我们家跟他年龄匹配的，也只有你了。”
　　“既然他这么优秀，肯定追他的女孩子很多，怎么现在还是单身，不会是有隐疾吧。”雅雯坏笑着眨眨眼。
　　“江天浩说，他就是那种从小到大只会读书的学霸，他们学计算机的读书时学业重，没时间交女友。之前在国外也是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结果把自己终身大事给耽搁了。”
　　“你说啥，他是学计算机的？”雅雯突然来了兴趣。“是啊，好像是江天浩专门从国外挖回来的技术总监。”雅薰看雅雯对计算机感兴趣，忙趁热打铁，“去吧去吧，计算机现在可是热门，你就把他当作是学术交流好了，让他给你讲讲python或机器学习啥的。再说，我软磨硬泡才从江天浩那里争取了这个机会，看在二表姐为你操碎了心的份上，给我个面子，你就去一下吧。”雅薰眨着天使般的大眼睛，楚楚可怜地趴在雅雯肩上，凝视着她。雅雯心一软，点了点头。雅薰忙变了脸，笑嘻嘻拉着她又是打扮又是试衣服，捣鼓了好久。
　　三十分钟后，雅薰把雅雯塞进了自己的奥迪A6，亲自当司机，奔向楚河汉街。刚上车，莫西的电话立即追进来，那一串嘹亮的国骂让旁边开车的雅薰手都颤了几下“你呀能不能快点，别在那磨磨唧唧，让老娘等太久。”
　　雅雯忙挂断电话，在车上给莫西发微信，“我姐逼我去相亲，她的面子不得不给啊。”
　　莫西那边蔫蔫地回复道：“那你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去逛街。”
　　“不用！我就去坐一会，嗯……”雅雯的手指飞快地敲着手机屏幕，她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你去洗个头，或者做个美容，我们一小时后见。”
　　“好，我先去做指甲，我们美容院见。你不许放我鸽子，否则我卸了你脑袋！”
　　“是！”雅雯回复道，两个人甩出了心领神会的表情包。
　　二十分钟后，雅薰带着雅雯在楚河汉街的LADY 7和江天浩碰上头。江天浩看到平日活泼好动的雅雯此刻穿着一条非常淑女的白色连衣裙，脚上别扭地穿着一双裸色高跟鞋，好像随时有崴脚的风险。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雯雯啊，你这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姑娘。”雅薰伸手捶了他一下，“这可是本小姐亲自搭配的，不准说不好。”江天浩忙改口拍手称赞道：“太清纯了，太淑女了，咱们的小雯雯看上去真像神仙姐姐，飘飘欲仙。”
　　“你那边人呢？”雅薰问道。
　　“他在路上了，稍后到。”江天浩看着表，皱了下眉头。
　　五分钟后，离约定时间还有三十秒时，那位雅薰口中的青年才俊仍没到，雅雯睨着表想，看起来他也不积极呀！如果他迟到，我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走人了。正想着，江天浩激动地说：“到了，到了！”
　　雅雯和雅薰回过头，顺着江天浩的目光看向玻璃窗外。一个刹那，如被魔女的魔法棒点中，窗内的世界变成了黑白定格默语片，而玻璃窗外，却阳光灿烂，樱花纷飞。
　　他的身材依旧修长挺拔，他的眉目也一如雅雯梦中英俊。
　　他正徐徐穿行过阳光，穿行过14年的光阴，向她走来，在他身后纷飞的是樱花，坠落的是她的心。
　　雅雯的脑袋里电闪雷鸣、面部表情却麻木不仁，如一只提线木偶般，由着雅薰一戳一动。
　　他如何介绍的自己，他如何坐到自己对面，雅雯一概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个她暗恋了14年的人，这个雅雯从小学起就追着他上中学、考大学的人，这个她以为已经永远消失于自己生命中的人，这个她白日里永远不会去想，晚上却无数次梦到的人，竟然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
　　雅雯用了十分钟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严重怀疑仍然是自己的春梦，最后还是雅薰狠狠地掐了她大腿一把，确认她的确不是在做梦。
　　“雯雯，你在发什么呆，这样不礼貌。”雅薰在一旁小声提醒她，雅雯这才回过神来，她不敢表露出来，只能自己在心里双手叉腰，仰天大笑，哈哈哈，他居然也来相亲！单身！单身！他是单身！！！
　　包里的手机开始响，雅雯一声不吭地按掉，继续搅拌咖啡，手机又响，她又立即摁掉，手机再响，她再摁掉，正偷偷摸摸地摸索着寻找关机按钮，那个人说：“如果你有急事的话，可以提前离开。”
　　“我没有！”
　　雅雯的语气太热切，姿态太急切，让在座的三个人一愣，她想解释，可舌头如打了结，什么都说不出来。难道告诉他，虽然你对我没有丝毫印象，可我已经暗恋了你整整十四年，所以，我一见你就紧张，就不会说话，就四肢不听脑袋支配。
　　该死的手机铃声又响起，雅雯皱了皱眉头，成朗倒是表情温雅依旧，淡淡地看着自己，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雅雯只能慢吞吞地把手机从手袋里翻出来，那短短一瞬间的心情变化让她理解了走向刑场的死囚。
　　“求求你，老天，让西子性情突然大变！”雅雯心中一边默祷，一边接通了电话。电话接通的一瞬，一串清脆明亮的谩骂直接飘了出来，雅雯简直就能看见一个个具体的五线谱音符在他们的咖啡桌上幸灾乐祸地跳草裙舞，每一个的表情都和撒旦一模一样。
　　莫西在电话里大吼道：“雅雯小姐吗？你家厕所漏水了，你快回来处理一下，你再不滚回来处理，老娘就告到物业那里去。”
　　成朗是个很有修养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修养下更多了几分历经世事的气度，为了照顾她的感受，他的神色一直平和，端着咖啡杯，遥望着窗外，好像在欣赏景色。雅薰双眼瞪得巨大，成朗礼貌又客套地解围说：“雅雯小姐，如果你有事，可以先走。正巧，我也有点事。江总、雅薰小姐，我告辞了。”
　　雅雯在莫西的骂声中逃出了咖啡馆，拉开计程车门的一瞬，她对着莫西咆哮：“你如果再不闭嘴，我就把你的肠子掏出来，绕着你的脖子缠两圈，勒死你！”
　　莫西一看气氛不对，忙乖巧报出了地址。计程车“嗖”的一声飞出去，莫西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碰上奇葩了吗？你别动怒，咱回头慢慢整治他，保证让他从此再不敢在江城露面。”
　　雅雯微笑着挂断了电话，握着手机痴痴地笑。

　　雅雯和莫西血拼一天后，去了洞庭水鱼吃小龙虾，两人各点了一盆蒜蓉小龙虾、一盘咖喱虾球和一大杯啤酒，两个人吃得十指流油。“快说说，今天那相亲到底咋回事？”
　　雅雯借着微醉，把头靠在莫西肩上，“西子，你相信吗？我今天的相亲对象是成朗，是他，他回来了！”
　　“成朗？”莫西的小龙虾掉进了一次性碗里，碗里的蘸料溅到了衣服上，莫西慌忙抓起桌上的纸巾擦拭。雅雯扑哧一笑，打趣道：“喂喂，你可是名花有主的人了，还惦记着当年的白马王子呢，小心我告诉骆涛，有你好看。”
　　提到骆涛，莫西灿烂的一笑，“你放心，我已经有一生挚爱了，成朗就留给你好了。你想想一个人相亲时遇见曾经唯一的暗恋的对象，概率有多大？不过他来相亲，有两种可能，一是他自己想找女朋友，二是如同你，被家人所逼。不管哪种原因，都证明他如今单身。男未娶，女未嫁，你趁早把你那林妹妹的海棠泣血样收起来。她母亲的！如果老娘能有这等好事，笑都笑死了，你还在那惆怅？我想掐死你！”她举起酒杯，“为了咱们的雯雯能拿下白马王子，干杯！”
　　雅雯和莫西的认识很有些意思，上二年级的时候，雯雯就喜欢偷偷趴在窗户上看五年级的成朗从自己教室前走过。同班里有一个小女孩跟她有一样的爱好，两个人经常一左一右鼻子贴着玻璃看自己心中的白马王子。有一天雅雯忍不住问这个叫莫西的女孩子，是不是在看成朗，情敌的嗅觉果然很灵敏，那女孩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在看他。”
　　情敌见面除了第一次分外眼红，但后来两个人因为彼此抓住了对方的秘密，竟成了好姐妹。两个人从那以后经常一起相约偷窥成朗，分享自己暗恋的心事，而并不在乎她们暗恋的是同一人。
　　两人的暗恋从八岁到十八岁，整整十年，莫西却因为上大学被学长骆涛拿下后，慷慨激昂又表现得恋恋不舍的将成朗拱手相让给雅雯。“从今以后，成朗就只是你一个人的了，姐姐我就忍痛割爱了！”莫西说。

　　雅雯有些苦恼，喝了口酒。“成朗有可能是座冰山。”

　　莫西答，“你有焚身□□，再冷的冰山都能融化！”

　　“我有可能需要趟过火海。”

　　“你都□□焚身了，还怕什么火海？”

　　“我用了很多年的时间想去忘记他，死灰一旦复燃，我怕自己……”
　　“话说你当年为什么突然说要放弃成朗？你不是说高考后要向他表白的吗？”莫西问道。
　　雅雯叹了一口气，“因为我在表白那天才发现成朗已经有女朋友了，而且她的女朋友是雅梦！”
　　“雅梦！你表姐，就是三年前出车祸挂掉的那个？”莫西问道，嘴巴张得老大。
　　雅雯点点头。“可我听说，你表姐和那个莫少一有不正常的关系……”莫西小声说道，“那她到底是真是假啊？”
　　雅雯有些生气，“我真没想到我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表姐其实脚踏两条船，她居然欺骗成朗的感情！”
　　“难怪你那么讨厌她，从来都不和我说起过家里有这号人。真想不到我们的校花学姐居然是这样的人，真是画皮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莫西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