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行走保命指南》95271

9、第九章

　　我浑身抖了一下，急忙转过头去。对面的一家三口毫无异常，男孩仍然把脸深深地埋在母亲怀里熟睡着。叶潾刚忙完手头的活，看我脸色都变了，就低头问我怎么了。
　　我看了看对面的一家三口，示意叶潾到后面的空位说话，等她也坐下后便把我刚才看到的情况跟她讲了一遍。等我说完后，整个车厢顿时恢复成一片寂静，叶潾也反常地陷入沉默，只有火车行过隧道时发出了一阵沉闷的轰鸣声。在诡异的安静中，我隐约感觉到一阵不安，就像是在黑暗的角落中，有个人正在背后偷偷注视我那样。我猜叶潾肯定也有同样的感觉，但至于那令人不安的源头则让人无处查起。于是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能求着火车快点到站了。
　　就在这时，突然从我们身后很远的座位上，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我和叶潾循声看去，发现是位坐在车厢连接处的中年男人忽然发出的，咳了几声后他身子一歪，从座位上翻倒在地，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面色憋的青紫，发出窒息般的抽气声，引得车厢里其他几名乘客纷纷抬头，有几人跃跃欲试地朝着出事方向小跑过来。
　　我离他比较近，一眼看到地上打翻了碗热气腾腾的方便面，心想是被噎到了吗？扯着嗓子喊了两声乘务员，却是无人应答。叶潾动作很快，早已迈出座位，快步走向倒地不起的男人。我怕她再惹出什么事端，于是也连忙跟上来到男人面前，打开手电给她照亮。
　　“你要干嘛？你会海姆立克急救法啊？”
　　叶潾并未搭话，而是蹲在男人身旁歪着头，似乎观察着什么。那男人意识竟然还算清醒，见到叶潾过来后拼命摇起头，同时用左手拼命指着自己的嘴巴，无法合拢的口中似乎在急切地念着什么。
　　“快…快！要进去了…要进去了！”
　　在断断续续的干呕声中，他不断重复着这几句话，面容扭曲，神色极为惊恐。我见他说出这话不由得一愣，瞧他的样子是喉咙里被东西堵塞，因此才难以呼吸，但那句“进去了”，却又像是嘴里的东西正主动伸进他的口中，才导致他卡着脖子防止那东西继续深入。与此同时，在男人的嘴角似乎闪过一条细长黑影，真的有个活物在他嘴里面！
　　我吓了一跳，心说难道是泡面里进了什么东西，在黑暗的环境下被他吃了进去，可密封的包装里怎么会有活物呢？同时我仔细回忆起刚刚在男人口中瞥见的长条黑影，猛然想起在那黑影的尾端，似乎坠着一串大小不一的肉瘤。紧接着我看向地上那滩红色的泡面汤汁，瞬间便联系上了所有事情。
　　这个男人是在开水房接的热水来煮泡面，而开水房对面就是卫生间！结合我刚刚洗手出来后，手上沾着的红水变成肉瘤，我几乎可以断定是饮水机被卫生间的红水污染，而男人刚好把被污染的开水接到了自己碗里，在将食物送进嘴里的时候，污水刚好发育成肉瘤小怪物钻进他的食管。若不是叶潾刚刚帮我处理，恐怕我的下场也就和他一样了。
　　我又是着急又是后怕，刚想喊几个人来帮忙救治，只见叶潾闪电般出手，忽然一拳打在男人的肚子上，男人猝不及防，发出一阵干呕，眼见着坠满肉瘤的黑色长尾被挤出口外几分，叶潾找准机会伸出二指直插进男人嘴里，将他嘴里的活物连根拔出。
　　我定睛看去，叶潾手里提着的赫然就是她之前用纸巾在我手上抓到的无毛怪物。只是比起那团未成形的粉色肉球相比，男人嘴里的这个则大得多，能有一只手掌大小，那身肉粉色的皮肤也隐约有了发黑的迹象，身上还挂着口水与食物残渣的混合物，坠满肉瘤的粗壮长尾被叶潾紧紧抓在手里。男人呼吸终于通畅，抱着肚子在地上□□不断，估计是叶潾刚刚打的太狠了点。
　　叶潾拎着怪物的尾巴往地上狠狠一摔，只听见吱的一声，那东西就被掼的七窍流血死掉了。见事情解决，我不由得稍稍松了口气，同时又想到之前的推断，便回头朝着车厢里其他人大声喊道：“还有谁的水是从开水房接的？那个水脏，先不要再喝了！”我们这趟车里有不少都是民工打扮的，为了省钱肯定不愿花两块买瓶装水。
　　但与此同时，地上的怪物尸体忽然以一种不规则的频率剧烈抖动起来，就好像重新复活一般。我不由得看了一眼叶潾，见她也是一脸惊讶。
　　“你没摔死它吗？”
　　“不可能！”叶潾矢口否认：“绝对死的透透…的？”话说到一半便打住了，因为我俩都看见，地上躺着的怪物抖了一会，突然间就像一个熟透的果子那样自己爆炸了。它肚子里满是红水，随着皮囊的爆裂溅的到处都是，甚至沾到了一旁的窗子上，顺着光滑的玻璃缓缓地流下来。这股爆炸规模虽小，威力却极大，整个车厢里顿时弥漫起一阵浓烈的骚臭。我的眼睛刚一接触到这股浊气，似乎瞬间就烧了起来，于是连忙捂住了脸，再一摸脸上已经被熏的满是眼泪。一片朦胧中我感觉到叶潾正拼命拉着我的胳膊，往远离怪物尸体的方向跑去，稍稍拉开距离后才停了下来。
　　叶潾把我摁在座位上，抽了张纸让我擦脸。我拿着纸巾胡乱抹了两把，等缓过神来才听清前方传来了惨烈的哀嚎，正是地上的那个男人发出的，我勉强睁开眼睛，就见不远处的男人正双手撑地，拼命拖着下半身朝着我们爬行过来，嘴里高喊着救命。在他的脸上，两只眼睛都已消失不见，空荡荡的眼窝如同两个被灼烧后的黑洞一般向外流着黑色的液体，场面极其可怖。随着他的靠近，那股恶臭也随之蔓延到后方的车厢，在他爬行过的两侧已经有几名乘客感到了不适，纷纷开始用手捂住双眼。
　　害怕归害怕，但此情此景我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于是快速搜索着脑中的记忆，然后定格在坐在我对面那个男孩身上。顾不了叶潾的喊声，我迅速起身向后奔去，避开了几名惊慌失措到处乱跑的乘客，回到了我们原本的座位上。
　　座位上的母亲还在原位，而她怀里的男孩竟然已不知去向，我怔了一下，正环顾四处搜索时，忽然感觉头顶的行李置物架上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从我头顶突然毫无征兆地掉下一个沉重的东西，险些直砸到我头上，我赶紧后撤一步，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我那个刚被叶潾放上去的旅行背包，此刻已拉链大开，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红色的污水正缓缓从中流出。
　　那个盲眼男孩竟然不何时跑到了置物架上，并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倒挂下来，他身量很小，因此我刚刚并未察觉到他，但就在我再次抬头的瞬间刚好与男孩撞了个对面，男孩整个人倒仰着，下半身缩在行李架的深处。在黑暗之中，他那张失去双眼的苍白小脸显得更加阴森可怖，嘴角还挂着一抹诡异的弧度。紧接着男孩便砰的一声，从高处摔在了地上，正好压在我那一堆散乱的行李中间。紧接着男孩做出了一个令人更加匪夷所思的举动：他把整个脑袋伸入我的背包里面，开始不停地嗅闻。
　　见此情景我察觉到不对，顿时猛然想起来从宿管那里收缴的木牌正压在最下面，这男孩明显是被什么东西附身，在到处寻找那块木牌。他没有眼睛，只能采用这种方式辨别物品。但我见里面的物品都已被尽数倒出，背包也瘪了下去，却并没有木牌的踪迹。
　　男孩将包里的东西全部闻了一遍，见没有翻到木牌，便踞伏在背包上昂起头，闻着四周的空气，不时发出很大的吸气声。忽然，男孩的动作一顿，将头朝着我的方向慢慢转了过来。
　　男孩脸上两只空洞的眼窝里一片漆黑，但却显示出一种来者不善的凶恶。我意识到事情不妙，连忙转头撒腿就跑。但在我刚刚退后的一瞬间，怪物男孩忽然昂首发出一声尖利的嚎叫，座位上垂着头的母亲突然触电般剧烈痉挛起来，脸上身上的每处孔洞都冒出源源不断，腥臭难闻的红水，滴到地面见风就长，马上就变成拇指般大小的无毛老鼠。女人身体里的水像一眼泉水一样不断喷涌，很快便蔓延到我脚边。我自然不会站以待毙，拔腿就向后跑去，可还没跑出几步就被那股灼烧般的腥臭味逼的倒退回来，这下是真的进退两难了。
　　正在这时，在我侧面忽然响起一声玻璃碎裂的清脆声响，随后便是一阵狂风，高速行驶的火车掀起的巨大气流将我整个人都向后吹的倒退几步，紧紧抓住座位才稳住身体，而那股腥臭的妖风被灌进车厢的新鲜空气一吹，顿时便一点不剩了。
　　车厢里的□□声渐弱，我与那些没被迷眼的乘客一起艰难抬头，随之便目瞪口呆。站在窗边的正是叶潾，她一头金色长发被风卷起，有如旗帜一般。一只手扶着座位稳定身形，另一只手透过玻璃上拳头大小的圆洞，伸在窗外那片深不见底的黑色中，而在她窗外那只手里的正是我背包里的木牌！
　　车厢里的几百只小鼠齐齐昂起头，一齐发出了无比尖利的刺耳叫声。
　　我不由捂住耳朵，叶潾却稳稳站在原地岿然不动，在狂风中扬着笑容冷笑一声：“想要？那就自己过来拿吧！”紧接着她将手一松，那枚木牌便被窗外呼啸大风裹挟着倒飞出去。与此同时鼠怪尖叫一声，化为一滩红水从男孩的口鼻中喷出，连带着车厢里的大批小鼠扑向窗户。
　　叶潾在它扑来的瞬间轻巧撤开，眼看着红色的污臭水流像条龙卷一样从洞中穿过，顷刻间便消失在一片黑暗中。随即窗外的黑暗逐渐退去，天光笼罩，火车行驶的轰鸣声也愈发清晰。我再也稳不住身形，腿一软直接跪坐在椅子上。叶潾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直接走过来挤在我身旁的座位上笑嘻嘻道：
　　“叫你刚才不理我，怎么样，吃苦头了吧？”
　　我适才还在担心她的安慰，但见她又这样贱兮兮地与我搭话，此刻那一点同情都化为乌有了。我喘了两口才缓过神来，没好气道：“你最好还是别说话了，刚才闭嘴的时候挺帅的，一开口全毁了！”
　　叶潾眼神一亮，不由得伸手理了理满头乱发，不得不说美女就是美女，即使邋遢成这样也有种野性美：“真的吗！哎呀太可惜啦！刚才我应该拍个照的，不行，忘了现在我拍不了…”
　　这人激动起来就忘了环境了。我没理会她的碎碎念，朝着我们的座位回头看去，只听得一阵细弱的哭声，盲眼男孩正跪在座椅上低低哭泣，眼泪从空空的眼窝里大颗大颗地滑落，小手推搡着躺倒在窗边毫无知觉的妇女。
　　：“妈妈，妈妈你醒醒！爸爸呢？爸爸去哪了…谁来救救妈妈！”
　　此时车厢的拉门忽然被人从外打开，推着餐车的列车员惊讶地瞪大双眼看着满地狼藉。
　　我从座位上猛地站起：
　　“乘务员吗？快去找人急救！我们车厢有人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