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寝室异闻录》李疏狂

6、Chapter 6

　　澄江还是跟着张修锦去了王傲天所在的酒店，王傲天正在大厅里喝着咖啡等张修锦，一看见澄江，她有些意外。
　　“这位是？”
　　“我舍友澄江，我带她来的。”
　　“你好啊，我叫王周嘉。”
　　王傲天疲惫地一笑，努力摆出友善的表情。她听说了最近发生的事，也没奇怪，她放心张修锦不会把不该说的说出去。
　　她招了招手，让服务生再多添杯咖啡过来。
　　王傲天这几天肯定是没睡好，眼皮水肿，嘴上也起了好几个水泡。
　　澄江好奇地看着王傲天和张修锦，只见张修锦淡定地喝着面前的橙汁，很是悠然，倒是王傲天的神色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也好，我们多个人也放心一些。”王傲天端起杯子，摩挲了一下杯壁，复又放下。
　　王傲天让酒店门童拿了三把胶伞，澄江在手机上约了出租车直达马芳涵妈妈所在的酒店，三个人出酒店大门的时候雨已经下得很大了，张修锦拿手机看了看天气预报，发现今天是暴雨橙色预警。
　　“我妈跟她妈打了个电话，她妈妈说在2103。”
　　三个人坐在出租车上，你一言我一语的搭着话，澄江本来就是性格很活泼的人，王傲天也不差，两个人很容易就玩到了一块，车上渐渐只剩下了两个人的说话声，张修锦有些晕车，她靠着窗闭上了眼睛。
　　结果等出租车停在那，三个人才发现这根本不是酒店，就是个很破旧的小旅馆。刚一进门，前台服务的一个女孩就拦住了她们。
　　“美女们住房的吗？”她盯着电脑屏幕，拢了拢头发，没有看她们的意思，“大床房，双人间，单人间都有。”
　　“不是，我们来找2103的人，我们约好了事情要谈。”张修锦朝她笑笑。
　　女孩这才抬头看了她们一眼，递给她们黑笔和一本册子，说：“那就登记吧。”
　　王傲天刚要拿起笔来写，张修锦就拦住了她，扩大了笑容，说：“登记可以，但想借您前台电话一用，给楼上的人打个电话，我们出来谈。”
　　澄江疑惑地推了推她的手肘，王傲天也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女孩不太乐意，但看这三个大学生模样的小孩也不像是来要债找麻烦的，也就微微颔首，勉强同意了。
　　要等了一会儿，张修锦和她们俩说来的时候没买东西，空着手见人不太好。王傲天觉得无所谓，但还是跟张修锦去了一趟路对面的小卖部花六十买了箱猪肘子礼盒，澄江挑了一包跳跳糖揣兜里。
　　三个人回去的时候马芳涵的妈妈终于下了楼，可是却左右不见马芳涵的爸爸。
　　马芳涵的妈妈坐在澄江她们对面的椅子上。
　　马芳涵的妈妈姓刘，张修锦她们就叫她刘姨，刘姨看起来年纪不小了，估计有五十岁上下，皮肤蜡黄，眼袋下垂，头发花白，脸上长了很多斑，手上的老茧和创可贴见证了她终生劳累的命运。
　　王傲天起身把礼盒送给刘姨，刘姨说不要，王傲天缺乏社交经验，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还好澄江又跟着把礼盒往刘姨那里推了推，让刘姨千万别客气，还说她们都是马芳涵的朋友，这是心意，她们也很难过，最后刘姨推脱不得才收下。
　　张修锦在那边看了看澄江，然后无声笑了笑，她还不知道澄江脑袋瓜还挺活泛，她喜欢聪明人。
　　澄江也悄悄侧过头朝她露出一排大白牙。
　　刘姨两眼红肿明显是哭过很久了，但还是问了问几个孩子吃没吃饭，作势要起身去对面小卖部给三个姑娘买个东西吃。
　　澄江和张修锦赶紧拦住了她，说她们已经吃过了。
　　刘姨应了声好，坐下又抹了抹眼泪。
　　王傲天从刚开始就在观察，看刘姨这样，她现在也终于是体会到了实质的难过，默默低下了头。
　　刘姨的衣服款式很旧，裤子上还有一些已经凝固的泥点子，张修锦忽然想起来王傲天之前说过马芳涵和她起矛盾的原因，是因为她感觉马芳涵心胸很狭隘。
　　“课堂测验一出成绩她就到处问别人，别人考得低她就高兴，别人要是考的比她高她就不乐意了，每天都蹲在图书馆里埋头苦学，不到点不回。平时宿舍里的公共开销要平摊时她也掏的很吃力，每次都要催她才愿意给。”
　　“也不知道她整天攥着手里几块几毛钱是想干嘛。”当时王傲天很不解。
　　最终她俩彻底掰的导火索就是，王傲天那天新买了一本复习资料，在课桌上做题，马芳涵正好这时候从图书馆回来，一看王傲天在学习，就偷偷从后面看王傲天在看什么，可能是因为看不清，或者以为王傲天不会发现，她越凑越近。她这样做过不止一次，之前王傲天忍了，恰巧那天她心情不好就直接和马芳涵摔东西吵了起来，结果就是两个人彻底决裂了。
　　张修锦看着对面无言流泪的刘姨，垂下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剩下的时间其实都是张修锦在主导这场对话，因为王傲天心情此刻已跌入谷底，一直低着头看桌子上已经包浆的茶碗，她不意外。但出人意料的是，澄江倒是和她配合的很好，张修锦负责提问，澄江就负责露出大白牙安抚阿姨的情绪。
　　像澄江这样活泼的女孩最受中老年家长的欢迎了。
　　刘姨说她一直没接到过认尸通知，只是去测了DNA，澄江她们面面相觑，毕竟她们也能理解，只剩一层皮了，实在没有再认尸的必要了。
　　刘姨唇色灰白。
　　“我从一开始就觉得这就是不干净的东西害了我闺女，警察都不信，他们要我等。”
　　刘姨撇过头去像是不忍再说，张修锦心里也不好受，她理解公安做法，但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所有她能找到的线索。
　　她知道她作为一个外人的安慰很虚伪，但她内心还是希望能稍稍使刘姨好受些，哪怕一点也行。
　　“嗯，我知道我知道，我们，我们也很希望快点找到凶手，公安已经在学校摸排了很久了，警察他们的确很努力完成工作和责任，我们全校师生都替您看着。公安现在肯定也很急，他们也是为了让芳涵的案子快点破，想掌握点他们能调查的线索，这些东西没见过的人都不信，咱也能理解不是？咱都想芳涵好，没人想芳涵差不是？我可以冒昧问问，您为什么觉得，不是有人？而是......”张修锦仔细斟酌用词，尽量不刺激她的情绪。
　　“那你信吗？”刘姨红着鼻子抬头，张修锦没想到刘姨会回问她，但她还是马上给出了肯定答案。
　　“信，我肯定信，不然我们也不会来找您是吧。”
　　这不说还好，一说刘姨霎时泪如雨下，越说越激动，看起来这段时间真是让她身心俱疲。
　　“我都知道，但我就，我急啊，我能空口无凭说话吗？我和他们说了啊，没人信，就说他们去查，让我等，我知道他们是好心，可我等不下去了，我必须要找到原因。你们不清楚，我和涵涵她爸爸在她十四岁那年就离婚了，我得了胃癌，那些年跟着那个涵涵她爸爸，那个该死的东西一起做生意，我风里来雨里去陪他上工地，回家照顾涵涵，自己吃饭就糊弄两口，有时候不吃，还想着给他做着饭让他吃热乎的，然后我就胃癌了，要花钱了。”
　　“那个该死的，那时候生意刚有了起色，没有我的功劳？他一看我有病了，就要跟我离婚，我就在老家分了套房子，离了婚之后涵涵跟着他，他答应我会好好看涵涵，结果转头把涵涵送回河北老家了，扔给她爷奶了，自己上广东找了个老婆。她爷奶自己腿脚都不方便了，怎么能看涵涵，我虽然病着，但我还是坚持把涵涵接到我那儿，那是我闺女，我不管谁管？上学干什么都要花钱，那个死东西一开始说给抚养费，给了几个月就不给了，说公司赔了，人家追他债，几年前跑去南洋，现在还挂在失信名单上，害得涵涵再也考不了公务员了。我自己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但我想着在涵涵大学毕业之前我不能死，我不去医院，我就在外面找活干，什么活我也干，房子也卖了给涵涵上学。”除了张修锦之外的其他两个人已经听得呆住了，张修锦只是叹了口气。
　　澄江反应过来赶紧给刘姨擦眼泪，刘姨收住了眼泪，抬头看向天花板，吸了口气，通红的眼盯着张修锦。
　　“可是，那天涵涵给我打电话，她说，她知道怎么救我了。”
　　张修锦舌尖顶着上颚，沉默地捏了捏指骨，她知道重点要来了。
　　“我问她，怎么回事？她不说，就一个劲的高兴，说她一定会救我，就把电话挂了。我联系了好几次涵涵的导员，让她关注一下涵涵。我知道涵涵从小就懂事，也好强，以前我没得病的时候家里还过过几年好日子，我从以前就很愧疚，我不希望涵涵再出什么岔子，我就想她能平安快乐地过一辈子。”
　　“哈！”刘姨突然解脱似的笑了声，“是啊，在这种家里有什么未来可言呢？老天爷就是杂种！只欺负穷贱的人！富的愈富，偏叫穷的愈穷，贱的愈贱！”她太痛苦了，连语气中都透露出了不甘和狰狞。
　　“我后来好几次问涵涵，她不肯说，只是很有信心的说很快，我就想到了茅山术，我老家祖上从江苏迁过来的，有不少人会茅山术，还留下过书，我不懂就随便堆在箱子里，我想不会是涵涵看过那些吧，我害怕就去找，我记得数，一查，结果真的少了几本，我心一下子就凉了，那个东西学不好折阳寿的，我不想让她碰那些。”
　　“她一定是招出东西来了。”
　　刘姨又要哭。
　　张修锦想，道教茅山术，倒是和姑奶奶说的一样。
　　“我们来就是想见一见芳涵的一个本子，上边大致就记了差不多这些内容，您可以借我们看看吗？我们拍个照，但不带走，拍完就还您，我有个亲戚懂这个，我托她问问。”
　　“好好好，你是叫张修锦不是？你叫王周嘉，你叫澄江，”刘姨挨个认了她们每个人的名字，“好好好，公安把东西给我了，东西太多了，你们和我一起上楼找找有没有，我放心你们，阿姨就求你们了，有消息一定要告诉姨。”
　　刘姨的眼泪再一次涌出，顺着脸上苍老的沟壑流下。
　　她们一起上楼找笔记，前台的小姑娘认出了她们，也没管，就让她们说完快点下来。
　　小姑娘朝她们喊：“现在公安查的严的嘞。”
　　王傲天只好回头和她打着哈哈，“好好好，待会马上下来。”
　　小姑娘看她们走了，翻了个白眼，继续嗑瓜子了。
　　翻出来那本本子后，张修锦用准备的相机每页都仔细拍了照，完成了一切，也是时候该走了。
　　她们朝刘姨道了谢，并答应刘姨还会来看她，就走了。
　　“沿着这条路往上走走再打车吧，现在这个路口没停车的地方。”
　　不知不觉已经下午了，风雨越来越大，此地不宜久留，她们打算沿着旅馆门口的路往上走走再打车。
　　走了几步到下一个十字路口，一辆出租车从她们身边的路口冒出，王傲天刚想招手让司机停车，可是那辆车没有停的打算，直接朝旅馆方向走了，张修锦见怪不怪，抬脚要走，却发现澄江和王傲天极为恐惧地凝固在了原地。
　　“怎……”
　　她不明所以地盯着那辆出租车，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看见那辆车猛地加速直直冲向旅馆门口，恰好一个人从旅馆飞奔出来要跑向路对面。
　　“不要啊！”
　　“涵……”
　　“砰！”
　　张修锦她们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尖叫起来，却为时已晚，出租车已经将飞奔出来地刘姨一下撞飞到六米之外。
　　刘姨头上全是血，周围的商户听了声音都冒着雨跑出来看。
　　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