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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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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电子钟发出跨过零点的响声时,云遥正伏在电脑桌前写新书大纲,纤长的手指飞速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书房里没开灯,静悄悄的一片漆黑,只时不时传来机械键盘敲打的噼啪声,显得有些孤寂。
呈“L”型的长书桌上,乱糟糟的全是电子设备和纸张文件。其中最多的还是书——上到典藏版的烫金封皮的中外名著,下到在街角报刊亭里淘到的一块五小册子,洋洋洒洒的靠着墙面垒成一座小山。
听见电子钟的整点播报,她才意识到自己又在电脑桌前坐了一整天。
她用手捏着眉心,好让自己清醒些,黑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满是遮不住的疲态。
面前的电脑是这屋子里唯一的光源,密密麻麻的文字占满屏幕,左上方显示着文档名字:第37版|新书大纲。
电脑下方的聊天软件不断冒着小红点,她视而不见,手继续滑动鼠标上下翻看文档,退出,再次点开,再退出。
她啧了一声,将面前的键盘一推,带起乒乓一阵响,又连续按鼠标右键,全选文档,占据大半个屏幕的文档都被拖进回收站。
垃圾。
全是垃圾。
云遥抓了几下头发,发丝胡乱的盖在脸上,看不清神色。
她起身,来到客厅的冰箱前,打开柜门,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洋酒。
冰箱灯照亮了那张冷艳但过分惨白的脸,五官精致,挑不出一丝瑕疵,那是一张能让人过目不忘的脸,而此刻因烦躁略显狰狞。
云遥动作熟练地从冰箱里拎出来瓶威士忌,拧开后直接往嘴里大口灌着。
喉咙滚动,透明的酒液从嘴角滑落,从雪白的天鹅颈一直划过锁骨,略过丝绸睡裙细细的肩带,最后滴进胸口浑圆的深沟里。
书房,电脑屏幕下方的聊天软件还在不断冒着小红点。夜晚极静,消息提示音突兀的像是催命符,穿梭在空旷的房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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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2
——【李思安(编):半城大大,你已经断更快一年了,新书什么时候开啊?】
23:28
——【李思安(编):书粉们都嗷嗷待哺的等着你呢,半城大大,你倒是给回个话啊,不回我也行,可你总得在网站或者微博上请个假吧?】
23:39
——【李思安(编):半城,祖宗,我真求你了。说好的5月17号回归呢?还有半个多小时今天都过去了,我连半个字都没看见,好歹让我看见个人影也行啊……】
00:05
——【李思安(编):……半城大大?】
00:13
——【李思安(编):我先在官博替您解释一下,就说您最近身体抱恙,暂时开不了新书。要是您什么时候有消息了,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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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7天。
已经整整217天,她写不出让自己满意的稿子了。
瓶颈?灵感枯竭?
对于一个作家而言,笔下的文字不再鲜活,甚至比生老病死更让人感到惶恐。
女人举着酒瓶子的手不停,‘啪’的关上冰箱门,边大步迈向书房边大口灌着。
云遥拎着酒瓶子坐回电脑桌前,微醺感让她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她极有耐心,将信息一个个叉掉。
现在都已经五月了?
酒劲上头,云遥视线有些晃,她慢悠悠地寻找被挤掉地上的日历,上面日期还停在三月那一页。
褚医生说,这种病最好及时调整状态,不然时间久了会出现健忘、对时间无感、甚至变得狂躁。
健忘是有点,但狂躁……?
她轻笑一声,拿起酒瓶又灌了一口。
她多冷静啊。
电话忽然响了,是褚医生。
“云遥?”
隔了好一会,云遥才嗯了一声。
“今天是5月17号,你已经17天没来我这里了。”
云遥面颊上浮出两坨被酒精熏染的红晕,有点热。她按了免提,走到露台,把房间所有的窗户都打开了,凌晨的风泛着凉意,贯穿了整个房间。
“我知道。”
“……我听见了风声。你现在在哪?”
“家里。”这是实话。
只不过在家里的只有上半身而已。
她坐到了露台的围栏上,双腿晃荡在23楼的空中,丝绸睡裙被风掀起,露出了藕段似的小腿,在深紫色的夜里白到晃眼。
一阵风起,哗啦啦吹在云遥雪白光洁的双臂和小腿上,凉丝丝的,又有那么点痒。
树叶随风哗动,天边飞过不知名的鸟雀,正舒展羽翼,自由又肆意地在夜空中翱翔。
云遥突然也想体验下这种感觉。
她用腿卡住栏杆,双臂展开,发丝随风舞动,气流从指缝间穿过。
看起来就像在拥抱风。
风声逐渐大了。
电话那头的忽然安静了一瞬,下一秒褚医生急吼吼的声音就从书房里传来:“云遥?云遥!云遥你在干什么?!回话云遥!再不回话我就要报警了,云遥——!”
声音大的有些刺耳,云遥收回手臂,从露台栏杆上跳下来,走回书房,不耐烦地对听筒大声喊回去:“我在!”
“你刚刚…在干什么?”
褚医生声音明显颤动,云遥却讽刺一笑。
“我刚刚在晾衣服。”
“哦,这样。”褚医生干巴巴的回着,但他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题,“这么晚了还在洗衣服?”
“嗯。”云遥面不改色的扯谎。
“最近症状怎么样?”
“挺好的。”假话。
“又喝酒了?”
云遥拎着酒瓶子的手一顿,将嘴里的液体咽了下去,“没啊。喝水,凉白开。”
“那你最近都干了什么,还在写小说吗?”
“褚大医生,这也是医患之间必须交流的内容么?”
那头沉默几秒,“算是。”
“嗯,挺好的。”她继续撒谎。
“那看来你这一个月过得还不错,对你的症状来说也算是有所改善。”
手机震动,有人给她发消息。
——【林莓:今晚新到几瓶酒,我给你留了一瓶。来尝尝鲜?】
云遥秒回:【来。】
“你最近……联系家里了吗?”
“没有。”这是真话。
云遥是个对情感很淡漠的人,用她现在的症状来描述,叫双相情感障碍。她十六那年母亲病逝,她父亲云明城第二年就给她找了个后妈,也就是褚医生,褚凡的亲生母亲。
褚凡算是她继兄,云遥从小跟母亲一直生活在江城,跟远在海市的云家人接触不深,尤其是和褚凡。
他老是以这种探查她隐私的方式来关心她,让云遥很不适应,两人关系一般,不远也不近,顶多算是不太陌生的路人。
云遥没理褚凡的自说自话,她换完衣服,又带着手机去浴室洗了把脸。
褚凡了解完她的病情后就开始了日常唠叨,明明才比她大两岁,却总爱用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说教她:
“小六,最近爸的身体不太好,血压一直降不下来……你有空要多去看看他。还有,我听说你认识了个朋友,林莓,她…是海市的交际花,不是什么好人。不知道你是怎么跟她扯上关系的,但最好不要和她有深接触,毕竟——”
云遥穿戴完毕,不打算再听他磨叽。
“褚凡,我困了。”
“嗯,你确实该早些休息。明天记得来我这,再做个检查,不然爸又该担心——”
没等褚凡说完,云遥就挂断电话,拎着帆布包出门了。
*
午夜的海市,霓虹灯将夜空染成五彩斑斓,波光粼粼的海面与之交相辉映,仿佛整个世界都沉溺在这绚烂中。
all night是海市还算小有名气的一家酒吧,地段好,位处闹市区,酒吧里装修环境风格都很符合现代年轻人的喜好,酒的种类也多。会员制,消费高,但私密性也很好。
云瑶是这家酒吧的常客,门口一身黑西装的保镖干脆略过让她出示会员卡这一步骤,直接放行了。
*
酒吧里,华丽的水晶吊灯如璀璨的繁星。
这里的人们或穿着华丽,或穿着时尚。调酒师们手法熟练的调配着造型各异的新酒,动作优雅流畅,节奏感的音乐在空气中流淌,混合着微醺的气息和酒精的香气,营造出一种纸醉金迷的氛围。
在这里,时间仿佛变得毫无意义,人们都在这里放纵着感官,享受着无尽。
云遥轻车熟路的来到吧台,在她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的同时,林莓也发现了她。
卷发女人眼神一亮,转头对那边客人低声说了什么,而后客人识相的离开,林莓则是拎着一瓶威士忌和一只装着冰块的广口杯走向她。
“嗨sweet hreat~想死你了!”
云遥淡笑着摇头:“想我的钱吧?”
卷发女人名叫林莓,长了一张六分漂亮的脸,配上那一手化的绝妙的妆就成了十分的漂亮。女人非常懂得放大自身优势,一身抹胸A字裙,胸口丰满的快要崩出来,把酒杯推向云遥时,浑圆险些擦到她的手。
“都想啦,”林莓丝毫不在意她的疏离,像早习惯一般,只忽闪着勾了眼线的大眼睛望向那个清冷美艳的女人:“快尝尝,新来的雅伯,怎么样?5年份的呢。”
略带植物甜味的烟雾气息,还夹杂着香草和熟苹果的清香。入口咸甜交织,伴随着明显的浆果酸,油润的口感不干涩。
云遥咂了下嘴:“好酒。”
云遥和林莓是两年前在一家小餐馆认识的,恰巧碰见了同样是老酒鬼的林莓。两人因酒结缘,相聊甚欢。
她对林莓的印象极其深刻,对方长了一副可爱甜美的软妹长相,以为还在上高中,没想到竟是海市知名酒吧的老板。不过二十四五,就身价超过千万,谈吐间更是通透直率,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精明的主。
林莓也同样对云遥印象深刻。
她有着一张魅惑却冷漠的脸,像雪山白狐,不易忘记。尤其是她的一双上扬的丹凤眼,眼窝深邃,黑色的眸子呈现下三白样式,无形之中给人带来压迫感。
当她的目光看向你,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透过你在看广阔天地,一片无垠的草原。
两人相识一年多,尽管云遥性子冷淡,可不难看得出她人很不错,不主动搭话,却能做到句句回应。
是个内敛且难能可贵的真诚的人。
*
大半瓶威士忌进肚,云遥才稍有醉意。
四肢逐渐感到温热,她觉得浑身都被点燃了,不久前因烦躁而变得迟钝的头脑也清明了些。
她起身,刚想说回去了,下一秒就被人一把揪住衣袖。
林莓夸张地用拇指和食指捻起她的卫衣衣袖:“人家来酒吧,恨不得光着来,穿最清凉的衣服。你倒好,卫衣配长裤,绑个丸子头,还拎个帆布包?你买菜来的吗,大姐?”
云遥没觉得哪不妥,淡淡道:“舒服就行。”
林莓不赞同的连连摇头:“你跟我过来。”说着从吧台里出来,推着她走向二楼休息室。
二十分钟后,云遥从二楼走下来。
女人脚踩黑色高跟鞋,腿长腰细,一身黑色修身鱼尾裙,大方又高贵,后背镂空设计完美呈现了漂亮的蝴蝶骨。
珍珠首饰点缀在颈间和耳垂,将她身上的清冷绝尘的气质诠释绝然。
楼下不少人都将目光投向两人,一个清冷,一个热辣,疏离冷艳的御姐和娇俏热辣的甜妹,两人各有各的美,同时出现简直不要太吸睛。
有几个大胆的小男生过来搭讪,林莓从容应付,云遥立在一边只有无尽沉默,眼神冰冷,像是在看空气。
其中有个中分头把女人的冷眼权当没看见,心底觉她是欲擒故纵,继续追着云遥不放。
“小姐姐,真的不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我保证,加你之后觉不打扰。”
“不了。”
林莓也认识云遥有段时间了,看身侧女人脸色越来越差,知道她这是有些生气。
见状,林莓立刻亮出自己的二维码,抢前一步,笑着:“我闺蜜名花有主了,不大方便。不如加我呗,我是这儿的老板,有空让我请帅哥喝两杯。”
中分头见状也顺着台阶下,没再缠过来。
人走了,云遥的神情依旧微妙。
方才林莓手机里消息提示一闪而过,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头像。
林莓开玩笑道:“怎么了,那几个刚被我忽悠走,你别说你舍不得了啊?”
却没想云遥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句:“你认识褚凡?”
听这个名字女人明显一愣:“不太…熟,就,认识半个月左右。你知道我的,我俩只在床上交流,私下倒没怎么说过话。话说,你们俩认识?”
云遥不作声,继续喝酒。
见云遥不作声,林莓脸上表情竟是一闪而过的戒备,又连着说了一大堆:
“不过,这人在海市圈子里玩的挺花的,在你床上的时候哄得是天花乱坠,下了床就不认人。
我还听说,他貌似喜欢他那个异父异母的妹妹,这个狗东西。有次他喝多了,居然在我的床上喊他妹妹的名字,好像是叫什么‘小六’。要我说男人就没一个好玩意……哎云遥,你去哪啊?”
*
云遥出了酒吧,顺着公路在都市里走了好几个小时,漫无目的,像是不知道该去哪。
深夜的风涌动,荒凉,冰冷。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
褚凡电话里说的话;林莓对她谈起褚凡时戒备的语气;编辑不断催稿发来的信息,以及电脑里那些失去生命力的文字……
她又有些急躁了。
她烦透了人与人之间那些弯弯绕绕的情绪纠缠,明的,暗的,真诚的,虚伪的,甚至畸形的。
不知道她走到了哪,远方黑夜里似有一抹淡淡的金光,像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
走进才看清,那是块宣传牌。
碧蓝的天,胡杨林,白雪山,荒草地,黄土原,成群的藏羚羊在奔跑,狂野,孤寂,又有着透着能冲破灵魂的自由。
一道遒劲有力的毛笔字贯穿照片:西北——青海。
发疯冬季,我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chapter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