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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在山间的日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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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昭熙历十年东,大雪。
大昭女帝亲率大军北上平乱,女帝用兵如神,士兵们意气高涨,打得敌人节节败退,一鼓作气拿回被攻陷的城池。
是夜。北方的夜较南方严寒许多,风雪交加,冻彻人心。
宴鱼与折茗在帐中对着地图讨论,宴鱼沉思道:“拿回我们的地盘还不够,若要让那番邦再不敢来犯,须得大挫其锐气。”
“陛下果然深思熟虑,依臣看,不如在天一谷设下埋伏,待敌军一进入,就将他们一网打尽!”
“天一谷狭窄高峻,正是埋伏的好地点,可先假意败军而逃,诱敌深入。”
“陛下英明!”
“此事就交由你去布置。天气严寒,将军先回去休息罢。”
折茗抱拳:“臣告退。”
宴鱼长舒一口气,此战胜利,便可班师回朝了,十年来,她遇到过无数个如这次一样惊险的时刻,可是她都凭借着自己的胆识和智谋有惊无险地渡过了,这次,也会是如此。
几日后,大昭军队发起进攻,士兵们却精神萎靡,队形涣散,敌军见状,发起猛烈的反攻,不消几刻,便打得大昭军队四散奔逃。
女帝见势,连忙带着自己的精兵匆匆逃走,敌军紧随在后。
直到这里,一切都如宴鱼所料。
她带着精兵踏入天一谷,准备与折茗率领的军队回合。突然从天而降数只利箭,她抬头一看,两旁山坡之上,站着的,不是折茗的军队,而是密密麻麻的敌军。
大昭熙历十年冬,大雪。大昭女帝带兵诱敌深入,却反被埋伏,一千精兵惨死天一谷,女帝重伤,下落不明。
大昭军队为报此仇,在几日后对敌军发起奇袭,大破敌军,班师回朝。与此同时,之前溃败的边防也纷纷传来获胜的消息,战乱暂息。
西山王爷暂代朝政,护国大将军折茗辅佐在侧,风云巨变之后,大昭国内又恢复到歌舞升平的如初模样。
只有女帝仍然不知身在何方。
阳光,好温暖的阳光。
感受到温热洒在脸上,宴鱼努力地抬起眼皮,可是她却发现,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
她瞎了。
大昭历史上的唯一一位女帝,英明神武,杀伐果断,如今瞎了。
没听过瞎子做皇帝的。
“咳咳咳。”她扶着床沿起身,摸了摸四周的墙壁,十分粗糙破败,应是乡下人家。
“吱呀——”听到开门声,宴鱼下意识往角落缩了一缩。
“吃饭了。”那人听声音像是随处可见的农夫。
宴鱼却不敢接过,才被算计,她现在谁都不信任。
农夫见她不说话,便把馒头放在了床边,自己又出去了。
宴鱼在心里盘算,定是折茗暗算自己,若不是自己命大,加之亲兵誓死保护,又怎能逃出这生死阵,为今之计,只有等弟弟和暗卫找到自己,若是折茗先得到自己的消息,那她必死无疑。
“吃药了。”那农夫又进来了,宴鱼连忙叫住他问道:“这位大哥,请问我昏迷多久了?”
农夫想了想回答:“半个月了吧。”
那么久了?此处离天一谷应是不远,竟然没有一个人找到她吗?
“再请问,是否有人在这附近找过什么人?”
“没有,我每天只忙着种菜,没心思管这些。”
宴鱼听了这话,想从衣服里翻些值钱的东西来送给他换些消息,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倍换过,她大惊失色:“朕…我这衣服是谁帮我换的?!”
“我姐姐,那天我姐姐来找我,我们一起上街买东西,在路旁发现了你,见你浑身都是血,就把你救回来了。”
宴鱼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多谢相救,那你姐姐现在在何处?我想当面感谢一下她。”
“我一个人住,我姐姐成亲了——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事情,我只喜欢种菜。你好好休息,回去之后给我点银子就行了。”
宴鱼思忖,如今身体不足以支撑她回到宫中,外面形势如何还不清楚,眼前此人想来应是真的农夫,折茗不会无聊到演这一出戏,而今之计,还是先把身体养好,想办法与京中联系。
想罢,她应下农夫的话,一把接过他递过来的药碗,一饮而尽。
“我叫阿决,有什么事,叫我一声,我在院子里。”说罢,阿决又出去了。
宴鱼喝了药,又吃了馒头,休息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力气了,便强撑着自己下地。
她摸着东西探路,跌跌撞撞地走到了门口,却不想被门槛绊倒,差点就要整个身子扑在地上。
“小心。”阿决一把揽住快要摔倒的她,宴鱼随力向后一倒,正倒在他宽阔的胸膛之上。
她连忙起身,抱歉道:“不好意思阿决大哥,我还不太习惯看不见…”
这般谨小慎微的话,不是以往的她说得出来的,但如今虎落平阳,寄人篱下,她唯有做小伏低,不惹是生非,才能活命。
“没事,”阿决扶着她,到院中坐下,“晒晒太阳,对身体好。”
“阿决大哥,能帮我请个大夫来看看我的眼睛吗?”
阿决顿了一顿,说:“已请过了,大夫说他治不好。”
宴鱼本来也只是抱着微弱希望问出这话,如今得到想要的答案,却还是有些失望。不过她向来不是会绝望之人,回到宫中,寻天下名医,一定能治好自己的眼疾。
阿决见她沉默,递给她一根玉米:“把这个玉米粒剥下来。”
宴鱼顿了一下,这天下还没有人敢指使她,更何况,还是指使她做农活。
可她沉默了半晌,还是接过,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却不想那个玉米粒竟然十分难剥,宴鱼才剥了半个,阿决已将一篓子全剥好了。他一把拿过宴鱼手中那个,三下五除二剥完了事。
“耐心才能做好事,”阿决丢下这句话,端着玉米碗回了屋,“中午吃玉米。”
宴鱼莫名有些生气,一是自己怎么可能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二是不喜被阿决说教,不过说起来,这般与自己作对的感觉,为何这么熟悉?
明月白露,光阴往来。宴鱼在阿决处住了几日,身体渐渐好转,在阿决的教导下,她也能做一些简单的农活。
这些事情看似简单,做起来却要讲究许多细节,宴鱼以往虽然总是表现得爱民如子,一视同仁,但是内心总觉得农人驽钝,于自己大业并无帮助,现在自己亲身体验,方知万事不易。
“下午随我一起街上买点东西。”
又是这般惹人讨厌的语气,但宴鱼还是答应了。
冬去春来,气候渐暖,有阳光的日子渐渐多了。午后时分,正是一天中最温暖的时刻,阿决提着菜篮子,宴鱼拄着拐杖,拉着他的菜篮子,两个人缓缓向城里走去。
路上常有婉转鸟鸣,宴鱼问:“阿决,开花了吗?”
“有花苞了。”
“那看来不日就要开花了。”
“春天来了。”
“嗯,春天来了。”
山路上,留下两排紧挨着的脚印。
两人走了许久才来到城中,药房里人头攒动,阿决让宴鱼在门口等着,他进去拿药,宴鱼应下。
宴鱼走到一旁,随便找了个商贩问道:“大哥,请问下你可知如今朝中是谁在主持朝政?”
“不就是皇帝吗?”
宴鱼愣了一愣,又问:“皇帝不是失踪了吗?”
“失踪?我们可不知道,我们每天只是出摊收摊,只要打仗没打到我们这里就行了。好了好了,你这个瞎子别站在这里挡着我做生意。”说罢他一把把宴鱼推开。
宴鱼十分错愕,她本以为自己的子民都十分爱戴自己,却不曾想,他们根本不关心国家的局势。
“小姑娘,要买一束梅花吗?”正当宴鱼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一位大娘问道。
宴鱼又问:“大娘,你知道如今的皇帝是谁吗?”
“我不知道啊,但是不影响我卖花,所以,你要吗?”
宴鱼不信邪,她推开大娘,又沿街一个个问过去,基本上得到的都是相同的答案。
宴鱼失魂片刻,缓过神来,竟发现自己已不知身在何地。
突然有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宴鱼警醒,想抽却抽不出来。
“为什么乱跑?”那人语气焦急,声音却是十分熟悉。
是阿决。
“我.....”宴鱼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
阿决可能是反应过来自己语气有些重,便缓和道:“东西买好了,我们回去吧。”
回去路上,宴鱼低声问道:“阿决,你知道当今的皇帝是谁吗?”
阿决沉默了一会儿,说:“不知道。”
“那你觉得,是不是不管谁做皇帝,都一样?”
“我不关心谁做皇帝,我只关心我的菜是不是能丰收。不仅是我,大部分人都这样想。”
宴鱼不答,只是沉默。
“所以,谁能让我们的菜,我们的谷子丰收,谁能让我们的牲畜下崽,谁能保护我们过好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我们就会拥戴谁。至于是谁,不重要。”
久久,宴鱼轻声说:“我知道了。”
太阳渐渐落下,山路上,两人身影被拉得很长。
日子如流水般滑去,又是一个月,宴鱼还是没能和京都中亲近的大臣联系上,更别说她的皇弟。
正当她以为自己是不是就此老死山野时,有两个人在悄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