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弯弯照九州[年代]》厨子小姐

21、第 21 章

　　阿天今天很开心，夕阳西下，他的脸晒得红扑扑的。

　　倦鸟归巢的时分，阿天在树林里如愿以偿看到了两只黄莺鸟。

　　香樟树上的鸟儿成双成对，真的筑好了巢，下了蛋，在孵化呢，交颈缠绵，得成比翼，仿佛一生一世忠贞不渝。

　　天边海浪波涛、云影霞光，近处山色遥连、树影婆娑，身边潭水幽静、溪流潺潺、绿草如茵，世界如此恢宏绚烂又幽微美丽。

　　阿天站在树下仰头望着两只小生灵，好像是自己也得了无尽自由。他眼眶微微发热，轻声对阿九说：

　　“真好，我们不要打扰它们，回去吧。”

　　阿天骑着雪色如云的骏马，身边伴着一个对自己充满善意，又很可靠的人，回去的路很近，也很安静。

　　“阿杰，今天谢谢你，我很开心。你有什么想要的，我可以给你。”

　　暮色里，天光昏暗，阿杰的脸朦胧遮掩，不再那么陌生，反而生出一股熟稔，让阿天觉得自在亲近。

　　阿九想说，我什么都不要。

　　你我之间，不是什么主仆，我对你也不是什么忠心，我求的，能给的，你都给了，阿天，我知足，所以本也不需要分的这么清楚。

　　但他犹豫了一下，他想跟阿天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想有更多理由留在离阿天更近的地方。

　　阿九捏紧拳头，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要求：

　　“少爷院子里那棵橘子，是可以结果子的。我给那棵橘子浇水，在果子成熟之前，少爷愿意教我读书识字吗？”

　　阿天莫名失笑，也觉得如释重负，原本忐忑于阿杰这样的妥帖周全，所求是功名利禄，那他一个失势的少爷可给不起。

　　现如今松了口气，这样的有所求就恰好，他给的起：

　　“这算什么大事，你想要学习，这是好事，我闲着也是闲着，也能有人说说话，可以的，阿杰，我教你。”

　　阿九抿了抿唇，扯了个微不可见的笑，阿九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但他觉得日子这样慢慢悠悠的过，很好。

　　阿天教阿杰识字倒也便宜，之前做的识字图册，还能派上用场。

　　阿天和阿杰接触了些日子，慢慢熟识了之后，才发现，这人是求知若渴呢！找自己识字风雨无阻，对自己布置的读书异常上心，学的也挺快。

　　阿天怎么也不会了解，为了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阿九的两世一共付出了多少，又走了多远、多久、多难。

　　春有花，秋有月，夏有雨，冬有雪。一年四季，春种夏生、秋收冬藏。

　　阿九活了两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在意过两件事，一件是炎炎夏日不忘一早一晚给橘子树浇水，另一件是盯守着橘子树上的几颗指甲盖大的小果子，赶跑那些贪嘴啄食的小麻雀。

　　花退残红青杏小，暑热退了不少。

　　阿天趴在窗台上，朝外面探着身子，看着院子里阿九握着笤帚，对着小小鸟儿慌张严肃如临大敌的模样，就直发笑：

　　“阿杰，不用担心，你家少爷说话算话，假使那几个小酸仁儿被鸟吃掉了，我也会教你识字的！别那么紧张，哈哈哈哈……”

　　阿杰用笤帚在空中挥赶着，不忘了折身朝阿天摆手：

　　“知道了少爷，多谢少爷。日头毒，你才消了疹子，别晒着再泛起来了，快回去歇着，桌上有酸梅汤和井里新湃的西瓜。”

　　阿天不过是皮肤敏感，橘子花开的时候，花粉引的脖子里起了几粒小红疹，鼻子痒痒打喷嚏。

　　阿天都没有当回事，可把阿九紧张忙碌坏了，又是煎汤又是熬药的，跑前跑后的伺候。

　　宋家主要的生意是香料，阿天是香料的行家，他出不了门，便关在屋子里制香。

　　奇楠香，阿拉伯绿乳香，鸡舌香……他外祖父邵家有几百个香方，合香繁琐复杂，但阿天是天生的香料生意的人才，只觉得得心应手，乐此不疲。

　　他做线香，香饼，香丸。也喜欢隔火熏香，品评香气的层次。

　　闲着也是闲着，重新拾起这份事业，阿天看起来，似乎已走出了情伤，和寻常时无异了。

　　直到花谢了，结了几颗小果子，阿天的疹子和不适也不药而愈了。

　　他还调了一味新香，用了豆蔻和龙涎打底子，中调用了肉桂、茉莉、佛手柑，余韵是雪松和白檀，清幽淡雅。

　　香名也是新取的，叫做“梦里清欢”。阿九天天进进出出，身上都是这种雪松清冽的气味。

　　阿天憋坏了，几个礼拜没能出去，疹子好了之后，也许是物极必反，性子上跳脱了许多。也会跟阿杰时不时插科打诨，拌个嘴，偶尔也拿他打趣。

　　阿九却沉稳，看着越来越和煦面善，只宽厚的笑，包容着阿天的骄纵。

　　不过阿九也有带脾气的时候。

　　今天入了夜，疹子的药就该停了。以往阿天嫌弃药苦，爱吃糖花压一压。今天不吃药了，阿天却犯了嘴馋，背着阿宝管家，偷藏着吃糖花。

　　“快快，阿杰看着点，阿宝管家过来你要拦结实，不能让他看见我，不然又要唠叨。”

　　偷偷摸摸躲在屋子里，蜡烛也不敢多点，只堪堪足够照明，阿天像个仓鼠，警惕地吃着糖花。

　　阿杰一开始帮阿天掩饰着，可后来看着阿天不打算停下，实在忍无可忍的阻止了：

　　“少爷，今晚已经吃了第三个了，再吃糖，就吃不下正经饭了，也容易坏牙，你昨天还说牙疼……别吃了吧……”

　　阿天嘴里鼓鼓囊囊含着糖棍，溜圆的眼睛跟阿杰呛声：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阿宝管家迂腐古板，你年纪轻轻，怎么跟他一样管我呢。”

　　见阿杰一副忍着火气的表情，阿天知道这人外强中干，控制欲是强了一点，但对自己格外纵容。

　　打蛇随棍，阿天自然愈发放肆起来，还不忘了得寸进尺，摇头晃脑摆一摆老师的架子：

　　“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虽然比你年纪小，却是你的少爷兼老师，你得尊重我，凡事听我的才是。”

　　那副小表情，分明的言外之意是，本少爷不仅是你的少爷，少不得为师为父，还能当你的爸爸呢！

　　阿杰磨了磨后槽牙，真想把少爷捉过来打屁股。

　　看着阿天亮晶晶的眼睛，和雪白脖子里那几颗暧昧的红点痕迹，心里面又是单纯的喜欢又是隐隐丛生的爱欲，不由暗暗想着阿天和自己从前那一夕短暂的欢愉。

　　少爷这个娇气身子，他曾用手掌一寸一寸描摹丈量过，也曾在他怀中一瓣一瓣璀璨绽放过，若是老天再给机会，方让他的少爷彻底见识见识，在床上谁才是爸爸。

　　夏末秋初的南中国海风暴频发，台风尾扫过蒲台岛，携着丰沛的水汽和压抑的低气压，天地巨力撼动着海岸和树木，小岛几乎要飘摇倾覆。

　　阿天从睡梦中惊醒，大雨倾盆而下，在廊檐拉成雨幕，哗啦啦流了满地。中式庭院里积水没过脚踝，拍在青石台阶上。

　　阿天勉强推开窗子，外面电闪雷鸣、风雨如晦，雨点噼里啪啦打在廊下，风吹着阿天单薄的绸缎睡衣，裹着他高挑的身子。

　　他看见院子里，结了几颗青绿小果子的橘树，被仔细捆扎好了枝干，避免飓风吹断，也妥善做好了根部支撑，免得被连根拔起。

　　阿天想着，傍晚还没有下雨，也不见树上有捆扎，是谁这样细心，一定是冒雨做好了这些，难道是，阿杰？

　　他下意识的朝着值夜的耳房唤道：

　　“阿杰，阿杰，你在吗？”

　　那小房间的窗，黑黢黢的，显然是人不在。

　　以往都在的，阿杰总在自己目之所及，十步之内，要么是在廊下，要么是在窗前，像是一片影子，只要回身看看，总是在身边的。

　　阿天已经习惯了阿杰无处不在的守护，可这样暴风雨的深夜，阿杰去哪里了？

　　阿杰身强力壮，还会功夫，总不会丢的，除非遇到什么危险。这岛上与世隔绝，没有猛兽更没有强盗，阿杰不会遇到危险的。

　　但他轻易不会抛下自己乱跑，今天下这么大的雨，刮这么大的风，天都要倾覆了一般，阿杰不在自己身边，跑哪里去了呢？

　　阿天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担心阿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