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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仿佛有了些预兆,这天夜里,阿天又做了那个梦。

      梦里他逆着万千人潮,对抗着满世间浓稠的压人的迷雾,艰难地跑啊跑啊,直到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以往的时候,他梦见过阿九嘴角胸口都流血,睁着眼睛浑身伤痕倒下,然后死去。

      但这次不是,在一片白茫茫喘不过气中,他终于远远看见了阿九,但是阿九只朝自己笑了一下,就转身越走越远了。

      阿九。

      “不……阿九……不要走,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我很累……很孤独……你陪着我……”

      阿天抱着枕头边,紧紧闭着双眼,泪珠一颗一颗沁出滑落。他在梦魇中哭着醒来,早就满脸泪痕。

      阿九不放心的守了阿天一夜,拂晓时分听见阿天辗转反侧的睡了,他才坐在回廊下略微歇了会。

      庆幸海岛的天气四季适宜,夜间也不太冷,但他这样的透支,在所有的保镖里,也是特殊的忠心。

      也是亏了他身板好,夜间略微的休息,就可以支撑他日间的行动。

      一大早,阿天还没醒,阿宝管家就来了少爷院子,在窗根下看见了值夜的阿杰,悄悄吩咐:

      “阿杰,阿州夜里离岛了……少爷好似最不反感你的接近,今天务必做点别的事情,转移少爷的注意力,让少爷高兴一点,想不起来阿州才好……”

      天已经亮了,而阿州凌晨时分乘着一条渔民的小船,已经走了,让阿宝管家出手去拦都来不及。

      阿九怅然若失的想,阿州终究是和自己不一样,怎么舍得这样离开阿天。但阿九也担心,阿天若是知道了,会不会伤心难过。

      “不……阿九……不要离开我……”

      阿九和阿宝同时听见阿天好像在哭泣,又戛然而止。两人顾不了太多,赶紧冲进房间里,拨开帷帐,紧张地查看着。

      “阿天……”

      阿天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睁着哭的像两只桃子一样的眼睛,好像有点茫然的看着焦急的来人,条件反射的瑟缩了一下。

      他已经不哭了,只是一副脆弱又疑惑的表情,好像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哭了。

      梦在他刚醒的时候,还非常清晰,像真的一样,但梦境消失褪色的太迅速了。急景凋年,阿天突然忘记了梦的内容,只记得自己非常伤心,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否则怎么会这样难过。

      “少爷,你还好吧?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阿宝管家试探着问阿天。

      “阿宝叔,随便好了……”

      阿天低下脑袋,抽了一下红红的鼻头,手抚平腿上的被子,就连手腕都无精打采的。阿天寝食难安,对吃东西提不起太多兴趣。

      他抬头看见阿杰,却意外发现,那双眼睛充满疼痛,好像自己在这个保镖眼里,是易碎的珍惜的,他感同身受的替自己痛苦,替自己难受。

      阿天心里涌上委屈,心酸酸的,又觉得得到了一些共鸣,奇异的被安慰到了。阿天觉得可笑,他难道会跟一个陌生人心意相通?就连阿九……

      阿天眼泪又要下来,他掩饰的揉了揉眼睛,想撵走人:

      “你们先出去……不要看着我了……”

      阿天现在还衣衫不整,他深深陷在雕花拔步床的锦绣里,睡衣领口露着锁骨,薄被子盖着膝盖,露出一截裸着的脚踝,浑身都是可怜又可爱的样子。

      阿九突然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拉紧帷帐,干巴巴的道歉:

      “对不起……少爷……”

      帷帐里面寂静了片刻,只有疲惫的轻叹:

      “有什么好对不起……没什么的……阿杰……看看窗外的小鸟来了吗,先帮我喂一下吧……”

      虽然他们都瞒着阿天不想让他知道阿州的事,但早餐一个人吃,阿天哪里还不明白。

      阿天安安静静吃着东西,阿州的信,阿九犹豫了一下,还是拿来,给阿天看。

      阿宝管家吓得要命,就怕少爷发疯,没想到阿天看了信里暂别的话,倒是出奇的平静。

      【阿天,我出岛去做些事,很快回来,希望你等我,Jew。】

      阿天觉得很滑稽,以前阿九最害怕自己离开他了,即使受了那么多罪,被打、被追杀,都要哀求自己留在他身边。为什么,现在突然变了一个人,说走就毫不留恋的离开了,只留下这样一封轻飘飘的信。

      也许是报应。

      阿天吃了一惊,为什么会觉得是报应?好像当初自己,也写过分手的信……写过吗?还是只在梦境中梦到?阿天觉得头有点疼,又想不起来了。

      他的不解,他的疑惑,无人能解答。他的精神,随着阿州的离岛,明显有些恹恹的。

      很快阿天又糟糕的发现,一直陪伴他的仲卿和兰芝两只小鸟,也不见了。

      往常这两只小鸟就睡在海棠树上,后来有了橘子树,小鸟也开始睡在橘子树的枝叶里。现在,树上空空的,院子里静的像是一片落花都能听到声音。

      它们会去哪呢?会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了吗?

      阿天手里捏着鸟食罐子,出神地呆呆地看着院子里的橘子树,夏初了,海棠和梨花都落尽了,叶片满布枝桠,郁郁葱葱亭亭如盖。越是繁盛越是寂寞。

      朱颜辞镜花辞树,最是人间留不住。没有人会在意春归无觅处、落花何处去,如同不会有人在意两只叽叽喳喳的小鸟,也不会有人在意自己心里有多么难过,好像告别了什么……

      阿宝管家看着痴痴的阿天,少爷一个姿态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个时辰了。阿宝急坏了:

      “少爷,我找书给你看行吗……你要不要画画……少爷不是喜欢画画吗……或者你有什么想玩的东西吗……”

      阿天眼睛里是悲伤,只是轻轻摇头,像是失去了一切的兴趣。但又一言不发,让人无从猜测他的心意。

      阿宝管家又提出来其他的事情,而阿天揉揉眉心,只觉得阿宝很聒噪:

      “阿宝叔,忙你的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阿宝管家停住了嘴,一片无声的寂静里,阿九突然说:

      “阿天少爷,我大概知道那两只小鸟去了哪里……我带你去看看吧……”

      阿天被一个低沉温柔的声音叫回了神,他反应了片刻,解透了话里的意思,更加有些惊讶。

      他迟疑着看着阿九:

      “阿杰……你是……怎么知道……我想什么?难道我刚刚,自言自语了吗?”

      阿宝管家说了那么多,阿天都不感兴趣,只捏着那只鸟食罐子,阿九照着他心软的方向猜,自然猜的到,阿天担心小鸟了。

      阿九最近喂鸟喂的熟了,他生活在乡野,懂得春季过去,最迟最迟,鸟儿也该筑巢下蛋抚育后代了。院子里人来人往,小鸟觉得不安全,自然要去野外筑巢。

      即使阿宝管家不吩咐,阿九也想带阿天出去转一转,出去玩一玩,散散心。

      “少爷没有自言自语,是我猜的……”

      阿九认真的看着阿天,那有点凶悍的狼的脸,一副温驯的犬的神态,很奇异的让人放下畏惧,觉得又强大又安心。

      “我不想去,有点累……”

      阿天虽然担心小鸟,可兴致不太高,有些疲惫。

      “少爷可以骑马去,云雪也需要经常遛一下,否则它会憋坏的……”

      阿天想起那匹和自己一样禁锢在岛上的骏马,感同身受的被说服了,他看着阿九,点点头,又对跃跃欲试的阿宝管家吩咐:

      “阿宝叔,你别跟着,我不要别人,让阿杰陪着我就好,我真的想静静……”

      阿九从马厩里牵出来云雪,马儿很听阿九的话,是很高大但温顺忠诚的生物。

      阿天看着马儿,突然觉得阿杰和它有点相似,不会说话,有点吓人,但其实是好的。

      “少爷,可以先摸摸它,熟悉一下……”

      阿天赌过很多次赛马,但是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马。

      他以往的生命里,都是在母亲的期盼里,忙于学习生意上的事,几乎没有玩乐的时间。偶尔的一些愉快,是那时教阿九识字……

      阿天摸着云雪的鬃毛,又走神了,直到马儿喷了一个响鼻才醒来。

      “少爷,上马吧……”

      阿九一边说着,一边矮身俯首单膝下跪,利落干脆的像一个骑士。阿天被唬得半退了步:

      “做什么……”

      阿九却仰望着他,认真的说:

      “马镫高,少爷,踩着我上马吧……”

      阿天不习惯用身份地位欺压别人,不愿意用脚底的泥土践踏他人,哪怕是一个保镖,一个下人,他拉了阿杰一把:

      “起来吧,我不用……”

      阿杰是卑微的,但又是包容的,他朝着阿天程式化微笑。但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注视仰望的眼睛里,是全身心的宠溺温柔与贪恋不舍:

      “很稳当,少爷试试,没关系的……为少爷效劳,是我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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