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得其宜》夜酒未苏

24、第 24 章

　　往年这个时间，秋老虎已近强弩之末，汛期更是已经早早过去，但今年格外反常，接连半个月小雨不断，偶尔还会下一两场大暴雨。水利局的人几乎每天都到海边巡河，临近河流入海口的海石镇更不用说，排好了科级干部值班表，每天夜里都守着消息，一旦有决堤趋势，马上行动起来。
　　前天晚上姜琼雅工作加班，昨天晚上防汛值班，今天终于可以回家，正开车在路上，就收到镇政府办公室的电话，说河水可能要决堤。姜琼雅马上转头往回开，一边向爸妈报备这边的情况，一边敲打着方向盘祈祷千万不要决堤。
　　到现场一看，水位果然已经很高了，但还是可控的，河流末端入海口处风高浪急，海水很有可能要倒灌。大家都在说如果保持这个趋势应该没什么问题，这时黄千龙和栾河北坐同一辆车到了，栾河北宣布：刚接到县委书记和县长的电话，上游的县区水库要开闸放水，我们这边做好泄洪准备。
　　一时间，议论的声音沸沸扬扬，气氛有些紧张。
　　“真要泄洪？谁知道上游的水会不会按照我们给规划的跑，万一把群众的房子淹了怎么办？”
　　“有没有别的办法？泄洪可不是小事，到时候湖市可不会给咱们补贴。”
　　栾河北也没好气：“还能怎么办，这是上级下的政治任务，不想干也得干。别废话了，赶紧组织你们的人去帮企业和群众转移，再去河堤上把消浪石和防汛石都挪下来。”
　　大家纷纷行动起来，姜琼雅给住得最近的李春生打电话，对方说马上到，姜琼雅按照黄千龙要求先去附近产业园区疏散企业。李春生能这么爽快答应，还得归功于姜琼雅上次过度劳累晕倒。
　　那天姜琼雅晕倒然后回海石镇后，申请在办公室休息一天，黄千龙自然答应。李春生上午鬼鬼祟祟来大楼上转了一圈，见姜琼雅趴在桌子上休息，正准备溜之大吉，突然被姜琼雅叫住。
　　“李科长，你过来一下。”
　　李春生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进门后担忧地问：“你没事儿吧，听说昨天晕倒了，把我们都吓一跳。你说你今天还硬撑着来上班干嘛，回家休息休息吧。”
　　姜琼雅笑笑：“谢谢关心，你这是要回家吗？”
　　李春生提高了嗓门：“怎么会？！还在上班时间我回什么家，这开着门外面人多嘴杂，你可不能乱说。”
　　姜琼雅朝外面看一眼，几个年轻人马上把头低下去。
　　“您别激动，人多嘴杂正好，你解释一下大家都明白了。昨天我不是晕倒了嘛，黄书记上午见过你，问起你来，想让你背我下楼，结果找了一圈没找着你的人。”
　　李春生张了张嘴，想辩驳什么。
　　姜琼雅继续说：“今天早上领导特意跟我说起这个事儿，我帮你解释，你不在岗肯定是有其他重要的事情啊。领导问，什么事情，让他在县领导面前丢脸，好像手下人没几个能用的一样，都不在。我想了想，最近也没给你安排什么工作，憋了好一会儿都没想出什么合适的理由，只好说你和小王去企业陪同应急局的人查看安全生产工作了。黄书记信不信我不知道，反正我可是帮你兜底了。”
　　李春生一个老人，姜琼雅让他和小年轻去陪着一个县直部门的人检查有些大材小用，他盯着姜琼雅不说话，嗫嚅了一会儿才说：“家里有点事。”
　　姜琼雅点点头：“有事就快去办吧，下次出去跟我说一声，不然领导问起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自那天之后，李春生着实老实了很多，不敢再在姜琼雅面前偷懒太过分。
　　说回防汛，姜琼雅正在组织企业搬家，断电赶人，又接到栾河北的通知，让回到河流入海口集合。她安排人继续帮企业搬家，赶回去发现包括叶擎在内的县领导都到了。同时，消防、公安、水利、应急、气象部门的人也在。
　　叶擎穿着雨衣看了狼狈的姜琼雅一眼，她的身上都湿透了，雨水还在顺着头发往下滴。姜琼雅可没空和她继续“眉来眼去”，她看着水面说了句：“海水倒灌面积比刚才大了不少。”
　　刚好，李增善也带来了一个坏消息中的好消息：考虑到花溪存在海水倒灌、从海上引发洪水的可能，决定不在花溪进行泄洪，上游洪水尽可能通过其他水系分散到周边县区共同分担。
　　太好了，这样一来花溪的压力减小不少，但海石镇河水的水位已经明显越过29.3米的红线标识，县委县政府已经上报湖市，准备发布红色预警。
　　女孩子力气相对较小，所有的女同志都被安排到附近村庄帮助村民搬东西，用沙包和石头把房屋围起来，至少不至于被水直接冲走。而男同事则在河边直接帮忙筑高堤坝。
　　叶擎留在现场和其他县领导一起帮忙，她看着姜琼雅离开，本来想让姜琼雅直接回家，毕竟她前几天还晕倒了，身体状况不算好，万一在防汛过程中出现意外怎么办？但姜琼雅只匆匆看了她一眼，就跟着大部队一起走了。
　　雨越下越大，河水果不其然漫上来。姜琼雅指挥几个女同志带头，到不同的村里去救灾，她自己留在最靠近入海口的村庄，把村支书叫起来，挨家挨户通知村民，在村口和家门口垒起简单的防水坡，然后所有人都往西撤。
　　害怕的早早收拾东西离开，年纪大的、行动不便的也早被安排走，只有在村里有个体经营设备的和养殖户不走，非要收拾好所有值钱的东西再搬。姜琼雅和村支书好说歹说把大部分人劝走，但有几户就是不离开。刚刚在入海口的男同志赶过来不少，河水暴涨已经拦不住了，他们往回撤退看看村里的情况。
　　姜琼雅口干舌燥，但对方还在收拾东西。
　　“别拿了，赶紧走，到时候洪水过来你怀里这些也白拿了！”
　　“我常年住在海边，我知道，海水倒灌哪有那么快。我这些字画都是古董，湿了就不值几个钱了。”边说还边哆哆嗦嗦收拾。那人见姜琼雅和村支书要上来拉他，连忙说：“我这宝贝可值钱，要是真淹了你们俩赔我？！”
　　这时村里剩下的最后一批人冲进来，几个壮汉把这人拉走了，这人边走边喊：“你们人多，快帮我拿上这些东西，快点！”
　　有的村民走了又回来，帮姜琼雅、李春生还有其他女同志一起劝说搬得慢的人。多亏这些人，不然村里清不了这么快。还有很多年轻力壮的男人帮忙搬运救援物资，齐声喊号子垒土堤，此刻所有的声音都化作了一种声音。
　　姜琼雅松口气，出门后看到叶擎站在村口。她远远打声招呼，然后又冲进一户还没搬走的人家。叶擎赶上来拉住她：“你也快走，洪水很快就过来了，断后工作留给专业救援人员。”
　　姜琼雅看着四处捡东西的村民，摇摇头：“我不走，我还没完成任务。你在这干什么？这里不需要这么多人，你快往西去。”
　　姜琼雅在黑夜和细雨中瑟瑟发抖，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叶擎内心不知被什么戳了一下。“我们现在要去产业园那边，你跟我一起去吧。”
　　姜琼雅刚要开口，就有一个阿姨过来递给她一套雨衣，抹一把脸上的雨水扬扬手，示意姜琼雅穿上。姜琼雅大声说了句“谢谢”！然后接过阿姨手里的雨衣，穿好后阿姨还给她擦了擦脸上的雨水。
　　“小丫头，快走吧，我看你们镇上来了好几个男人，人肯定够了。你快到暖和地方歇歇，看你，嘴唇都冻白了。”
　　姜琼雅笑着摇头：“我没事，等会儿大家一起走！”她马上回头对叶擎说：“你有你的工作职责，快去吧。这是我的家乡，我的地盘，我的责任，我肯定要坚守到最后一刻。”
　　这是自己的家乡，这里的人都是质朴的善良的老百姓，困难面前大家都愿意相信政府，愿意贡献力量让生活变得更好，自己是花溪人，更是被群众寄予希望的人，怎么能辜负大家的信任呢。
　　叶擎目光如炬，拇指滑过她的脸庞，不轻不重在姜琼雅嘴唇上按了按：“注意安全。看好脚下，别摔倒，别殿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