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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下篇)part2· 全文完结 ...

  •   第拾壹节 光芒

      “皮特,给我一个接受你的理由。”宁柠安然坐在沙发上,如尊半眯眼的女佛,不动声色地质问对面那个站在地上、捂着双手还微微鞠躬的后生。
      “我现在斗胆提出想跳槽到您公司的心愿,自然不是求您垂帘,我会向你证明我的价值。”
      “眼下,我这不缺职业经理人。更何况,你只是坐办公室的,该如何向我证明你的专业价值?”宁柠悠闲地昂着头,仔细观察着皮特的面部微表情,而皮特眼睛的余光却根本捉摸不到她此时此刻的情绪。
      “宁董,您当然不缺专业人士。虽然我是做行政人力出身的,在某些方面难免要强于那些业务操盘手。”
      “嗯,你也在H公司呆了快10年了,一直尽职尽责,干得不错,是时候考虑换个环境了。…这样吧,你去查一下白客的信息,包括他过往所有的人际关系,越详尽越好。话先说开,我不是挖墙脚,就算挖,也是优先考虑给你机会。”
      “查他?这个好说,他原本就是我手下,并不难办。”皮特一口应了下来。并不需要多久的时间,他已一页页地梳理全了白客的基本信息,但仍然达不到宁柠的要求,可就算内心再狐疑,皮特也不得不自己出钱,开始雇佣起私家侦探跟踪他。
      入夜的秋雨,阴郁,寒湿透骨。
      柏油路涂上了一层黑色的镜,迷幻地倒映着整个城市深灰色的夜空;微缩的圆镜,也隐匿地掩藏在幽黑的角落里,一分一秒地闪烁着红色的眼睛。
      宁理的江边公寓里,白客正与他吃西式晚餐。
      “可以从物理上做掉宁冯,但是要想撼动宁冯的产业,还需要连同宁柠和宁钦一起扳倒,或者同样地做掉。”宁理说,只要一想到复仇,他的嘴角就忍不住向上翘了起来。
      白客喜欢看着父亲笑,因为他笑起来,很性感。
      “嗯。爸爸,最近我总有种被人盯梢的体感。而且,我原来的上司皮特,本来已调离人力有段时间,却总是有意无意靠近我。很奇怪,原来共事的时候,他对我几乎没什么好脸色,现在却挺愿意跟我说笑起来了。”
      “皮特都说些什么了?”
      “聊起来,左不过是打探我大学之前的事,都是些细微的琐事,但显然他是很感兴趣的,总是追问我的过去。还有,他总是能莫名其妙地问我一些活动的动态,竟然有几次都能猜对。”
      “下次再遇到他,索性就开玩笑地反问他,看看他有什么异常的反应。”
      白客点头。
      “绝对是宁柠,以我对姊姊的了解,也只有她能干得出来。”宁理又斟了一次白葡萄酒。
      宁理很清楚,他和宁家人之间的战争,自他踏上30多年未曾返回过的故土之上的那一刻,就已拉开。
      哪怕他在国内用的已是改名换姓的化名,在公众场合从不被人叫做“宁理”,亦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可他的那张脸,宁家人又怎么会不认得?
      很快地,宁理与白客里应外合地配合,顺藤摸瓜地揪住了那个笨手笨脚的侦探,逼着侦探吐露真相,从侦探口中隐约探出了皮特的真实目的。
      “说,你跟踪他到底是什么目的?谁收买的你?” 宁理把侦探五花大绑在布满毛刺的原木椅子上,将他揣在半空中;由于侦探的脖子上套着粗麻绳索,只要宁理将他悬空放倒,丧命倒不至于,但能将侦探折磨得半死不活,让对方一辈子笼罩在窒息挣扎的阴影下还是没问题的。
      口中被拔开布条的侦探,早已两股战战、瑟瑟发抖了,更何况宁理还刚刚给他灌了一大桶冰水,作为见面礼和审讯前的洗礼。
      白客则坐在侦探前面不远的地方,手肘撑在膝盖上,静静看着面前的父亲为自己出头,心里没有任何难过不适,只有难以言说的感动。
      那是稀里哗啦的感动,是他感谢上苍,终于在此生,有幸拥有了维护与疼爱自己的父亲。
      “你到底说不说?你不说,我就把这个按在你的头发里。一、二……”宁理手里的烟头在昏沉惨蓝的库房里闪闪发亮,闪着橘红色的微光。
      “说说说,我说!就是赚个辛苦钱而已,求求你们放过我……”
      宁理也就是吓唬吓唬对方,对于利益不相关的局外人,他很懂得掌握分寸的同时还把对方吓得屁滚尿流。
      就这样,侦探被宁理反向收买了。按照宁理的要求,后来侦探交给皮特的,都是些三分真七分假的料。
      当年那个用自己拳头一拳拳打向虚空的命运,独自背负所有去充当小大人的孩子,终于完全拥有做他靠山的父亲了。
      那一晚,白客几乎是笑着,哭了出来。
      “我终于不是当年那个无助的小孩了,我有你可以依靠了,爸爸。”紧闭的房间里,白客抽噎地说着。
      他停靠在宁理的肩上,滚出的热泪,一颗颗地烫得宁理心疼。
      而宁理不由地将白客的头搂紧在怀里,动情地贴着白客毛绒绒的后脑勺:“儿子,我会永远是你的倚靠。”
      幽微的黑夜之下,他们从未破碎,只将彼此照亮,成为对方的光。
      “以前,我从未奢求过有爱你的机会,更不敢奢求永远。”
      白客靠在宁理无比温暖的胸口上,内里是父亲那强大的心脏,他听着头顶与父亲骨肉相接的地方,震动着传导而来一声又一声坚定有力的心跳声。
      白客又想起了成长路上那些倔强又难熬的日夜,独自面对磕磕绊绊的委屈和不公,只有默默然地承受,那时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他对命运的追问与索求,深深地掩埋在心底,只敢活在养母对他的期待里。
      “孩子,你别耿耿于怀我比你长了19岁,??????也别怪我迟迟未出现,没能见证你的过往、参与你的生活,还只能在这个年纪才跟你见面。但我还是要说——只要我活着,我爱你就是永远。”
      宁理万分庆幸白客此时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痴痴地在黑暗中,红着眼,轻轻地拍着他,念着。
      “是永远?”
      “永远。”
      白客渐渐停止了抽噎。哪怕有再多的千言万语,此刻都化作无尽的沉默。
      万籁俱寂。

      第拾贰节 沉没

      宁理同白客联手做局,父子连心,其利断金。
      宁冯意外在旅游度假时死在法国;宁钦因被竞争公司证据确凿的举报落狱;而宁柠被爆出一系列涉及到H公司的丑闻,尤其是,她作为外企的独立董事违法操作,严重损害境外大股东的利益,还差点引发一场难以收拾的外交风波,而她那位勾连的内奸正是白客原来的顶头上司——皮特。
      宁理作为外部投资人,迅速介入摇摇欲坠的泉润集团的破产重整工作。
      泉润集团原来的三位当家人先后陨落,宁理作为背后神秘投资人对其进行“腾笼换鸟,改弦更张”的新闻,立刻成了财经版块连续几天的重磅消息,头版头条。
      宁理一开始着手泉润集团的时候,杨夫人就叮嘱儿子千万要谨慎处理。
      “宁理,一些八卦小报为了蹭热度,在报道的专业性上无法匹敌各路财经大媒,就很可能会从你这个投资人本身的花边和绯闻,作为挖料的焦点切入。”
      杨夫人一边搅动着茶勺,一边悠悠地说。
      “我会注意的。这两天,我会谨言慎行,假料也早就准备好了。”宁理说。
      “嗯,适当的时候,放出去转移公众的注意力也好。”杨夫人说。
      “母亲,宁冯那边怎么样了?”
      “他的遗体不打算运回国内,就在当地火化。毕竟,儿子你也不想再跟他有什么牵扯了吧?如果让宁冯回到国内,咱们一家人将来都去了阴曹地府,照样会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让阎王无法裁判收场。一辈子是仇人,那就不管生死、黄泉陌路,就都是仇人了。”
      杨夫人一边幽默地说着,一边轻轻捏起一棵夹在法语书里,阴干了的普罗旺斯薰衣草,凝望着它。
      “母亲真是说笑了,还是您想得周到。”宁理这么些年来的夙愿达成,刻骨铭心的艰辛和隐忍,一朝得报,幸福比他设想的,来得要多。
      那幸福,主要是因为,他有了白客。
      “儿子,我的孙儿,现在怎么样?”
      “他——,他很好。”
      宁理眼神回避地说,瞅着地面,也不看向杨夫人。
      杨夫人洞若观火,她故意如此问他的。
      母豹子虽老了,可她既然能倾尽全力跟儿子孙子打配合,自然,有些事情发生了不应该的变异,其中有些蹊跷的端倪,还是逃不过这个历经世事老太太毒辣的眼睛的。
      “姜还是老的辣。母亲,没有您,我们绝不可能把泉润拿到手。”
      “我可不会跟你一样,把话说得这么绝对,急着半场开香槟。”杨夫人笑了,继而优雅地端起茶杯,啜饮了一口。
      “怎么会。现在我只恨不得全世界都不要报道泉润这件事。现在我们还在漩涡的中心,太危险了。”宁理说。
      杨夫人赞赏地点了点头,继而放下茶杯,起身,忽然柔情又慈爱地伸手,挽住了宁理衬衫的领口。
      “儿子,我现在很认真地跟你说,如果你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不管是你,或者是白客张口,我都会义不容辞地去帮,不光是为了你,也有白客的未来。??????有些事,你们既然已经做了,就只能烂在心里,直至带入坟墓。就像谁是做掉宁冯的真凶那样,真相,只能入土为安,永远都无法见天。”
      杨夫人这番意味深长的话,着实让宁理暗惊。
      她这是在暗示他:她早已得知父子两人隐藏的真相,宁理何其聪敏,已瞬间听懂了。
      “母亲,你放心。白客跟我,都会一直在,陪着您,会一直忠心地侍奉您和父亲。绝不会让您晚年寂寞,孤零无人。”
      “宁理,一直以来,有一个秘密,我始终都想告诉你。奈何以前我觉得提起这件事,时机都未达到。现在你既然刚刚主动提起了你的父亲,我就正经告诉你:侍奉你的父亲,他就完全不必了。”
      “母亲,这是什么意思?”
      “宁理,其实你,并不是宁老的亲生儿子。”杨夫人继续抚着宁理的肩头,慢条斯理地说。
      她很少对宁理做出这种温情脉脉的举动,只因她一直都有比较严重的洁癖,不愿意别人太过亲近。
      她与白客相认时,能主动亲密地握住他的手,就意味着,这是她能表现出来的最大的爱。
      “母亲,您现在告诉我这个,难道还指望会有什么五雷轰顶的效果了吗?”
      宁理只是瞳孔地震了3秒钟,就风轻云淡地笑出了声。
      “我现在也胡子发白,年过半百的人。母亲您可真能耐得住性子,不跟我说,我要是你,绝对坚持不了这么久的时间。”
      宁理自嘲地苦笑着,继续说。
      “其实,在我年纪很小的早年间,我就时常怀疑过:那时候,我还在上小学,跟大哥他们成了年的混子们在一起玩的时候,宁冯和他那一帮走狗经常胡言乱语、打闹闲扯。有一次,他们就非得让年幼的我跟宁冯对排站,他们一一指点,在那里对比我跟宁冯的长相,判断我们是否相像。最后他们五六个人,经过七嘴八舌的讨论,一致得出结论,是说我长得跟宁冯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到了后来,我在美国非法居留的时期,那时我还在中餐馆打工,收集过一段时间的中国商报。有一回,报道上出现了父亲和刚刚在泉润创业阶段的宁冯的合影,看到是父亲和大哥的合影上报了。母亲,你一定不知道吧?那一天,我先是因为看到了新闻报道,见到了报纸上的亲人而开心,后来又感到无比愤怒,继而阴暗地想起了自己已陷入困境的难堪,这时,小学时候的回忆才又重新出现,跳出来袭击了我。所以,我后来就阴沉着脸,把报纸举到中餐馆后门那个一米见方的厕所前斑驳的小镜子里,仔细对照瞧了半天,根本就没发现,自己跟父亲和大哥在容貌上有一丝一毫的共同点。”
      “应该就是从那时候起,宁冯动了要把我们置于死地的念头,他应该早在那时,心里就被埋下了种子。”杨夫人说。
      “也怪我年轻的时候过得太顺心、太傻,就在我犯事逃跑之前,压根就没有一次回忆过童年时期那一次无意间对比和玩笑的事。而在我到了美国后,那个童年的经历,才开始反反复复地在我脑海里回放。我估计,宁冯他很可能在这件事发生之后的若干年里反复咀嚼、回想,饱受折磨无数遍了,简直要为了我这个争夺家产的野种坐立不安、辗转反侧,一定要除掉我这个六亲无关的人,他才可以安下心来,才可以放开手脚干他的事业。——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宁理一边剖白,一边回忆着过去。他不是恨极了大哥,而是恨极了这吊诡的命运。
      “宁冯他就是10年时期长大的,那场韵冻,深深地塑造扭曲了他的三观。只可惜,后来那个他最得意、最风光的时期结束了。最幸运的是,儿子你晚生了好多年,他当时也错过了可以动手的机会了。”
      杨夫人欣慰地说,眼睛里流露出了对宁理难得一见的化雪柔光:“儿子,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的父亲若不是宁老,会是谁么?”
      “我不关心。知道了又如何,母亲你年轻时候,也是忍耐了许久了吧?为了满足那个老禽兽的铯欲,你不得不当起了上层圈子的老鸨,到处给他物色年轻漂亮的姑娘,监督着那个老禽兽玩弄她们,还要整日整夜地担惊受怕,害怕那个流氓成性的死老头会对你不满,害怕他会对我发落。而你那样做,不仅仅是为了保住你自己的地位,也是为了保住我,是不是如此?母亲,是不是???????你忍辱负重这么些年。就是为了现在的复仇,是不是?”
      “儿子,你,竟然都知道??????”
      杨夫人兀地松开了宁理,慢慢背过身去,面朝窗外,不再言语。
      “来自父母的冤孽前债,怎么会瞒得过后代。小孩子虽看着蠢笨,但孩子的内心才是最清澈的,因而能如实地照见一切,这当然包括他自己的父母。”
      宁理说。
      “母亲,在心里,我从来没有责备过你。只是,我以前,从来,没感受到来自你身上半点的温情。”
      杨夫人被儿子说得哽咽了,“??????宁理,你怎么忍心,你现在就是在责备我!”
      这是宁理平生以来,第一次见坚强如冰的母亲,在他的面前如同极地融化崩塌的冰山一样,不顾一切地,不加掩饰地、放声地痛哭。
      像是把压抑了几十年的痛苦,都从泪水里冲刷了出来,杨夫人的面容,已经从最初的哽咽哭到狰狞,五官都非常不优雅地扭曲了。
      宁理让一向体面的母亲靠在自己的肩上,静静地站着,让她痛快地哭了个够,让她的眼泪不停地擦拭在自己的衣服上。
      “母亲,人生何其短,接下来,我们还有崭新的日子要过。一切都还来得及。”
      宁理轻声安慰着杨夫人。
      “你,你跟白客一定要好好的,我只有你们了。”
      宁理就那么站着,点头应允,眼眶一直偷偷红着。
      待母亲和儿子终于打开心扉,各自平复心绪,恢复往日的从容与风度,回到岁月安好,天色已暮了。

      ——————————————————
      深秋之后,又一个冬天到了。
      泉润集团如今已经彻底归属于宁理,可他却无论如何都开心不起来。
      “复仇,到如今,已经彻底完成了么?”宁理想,走在这个雪花飘飞的季节里。
      复仇的流程不是一蹴而就,而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现在一切都已尘埃落定,逼近了结尾,让宁理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人所渴望的一旦完成,难免会跟随一阵恍惚的空虚,而复仇的完成,也没有他想象中那般意气风发和如释重负。
      宁理明白,他现在肩上要扛的东西,反而更多了。
      因为,他现在不再是独自一人面对一切了。
      今年的寒潮格外凶猛,北风呼呼地刮在脸上,比往年凛冽刺骨。
      宁理伸手,掖紧了脖子里的爱尔兰山羊绒围巾。
      想到白客还在江边公寓等着他,宁理加快了脚步,皮鞋在脚底下,咯吱咯吱地响。
      今天是平安夜,很快就元旦了。
      街边的商铺窗棂都装饰地非常有过新年的节日氛围,橱窗里透出的灯光温馨明亮,映照着宁理虽已上了年岁,沧桑,却打理得整洁干净的红润面容。
      宁理瞅着夜空中,往日里,他真是难得有这样的清闲,是步行回家。
      四周都安静地很。
      全世界,只剩下了雪花盘旋降落路灯和在偶尔驶过的汽车上的声音,悠扬动听。
      仔细分辨,那些扑簌簌地声音,纷纷扬扬,像是一片片雪花精灵的舞蹈派对。
      那些雪花因为上帝恩准自己降落在人间,所以都尽情伪装成银色星光洒下天际,放声欢笑。
      雪花笑得欢畅,落在宁理的耳畔,也是儿子咯咯的笑声。
      快走到家里了,宁理前所未有地安宁。
      55岁的人生里,他的内心从来未曾像现在,这样安稳平静。
      狂暴的风浪都已过去。
      他已拥有了白客,也拥有了两种这世上本不该合并在一起的最真切、最热烈的感情——一种禁忌的、违背伦常的来自亲情和爱情的双重至爱,他已不敢向命运之神要求太多。
      只要有他,宁理才觉得这一切的复仇,都是有意义的。
      上楼,电梯门“叮”得开了。
      往常这个时候,白客早就会迎出来,深深地投入宁理的怀里,继而抱住父亲左右摇晃着身体,还会开心地将他那些说不清道不明到底是什么含义的热吻,不分三七二十一地、胡乱又到处地印在宁理的脸上。
      就像拿起蜡笔的孩子,天真地画满眼前的纸,宁理不仅是他的父亲,也是他的偶像。是他愿意模仿的对方,也想成为的人。
      “儿子,我回来了。”
      他推门进入。
      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屋里安静地可怕。
      卧室内,落地台灯歪了,颓倒在地上。
      地上,一条被拖拽在地的血迹,沉重地蜿蜒,慢慢地延伸,从卧室弯弯绕绕、或深或浅地延伸,延伸到卫生间虚虚掩开的入口。
      宁理缓缓步入卫生间,只看见白客左胸处被反复捅得豁大而骇人的血窟窿。
      他的孩子,闭着眼睛,表情安详,已超脱了世间的痛苦。
      浴缸的底部,淌满了他心爱的孩子体内已经全部流尽的血液。
      白客身下的血泊已半干,凝成半透明的膏,盛放着白客苍白的身体。
      杀手用浴缸做成最心爱儿子的精致画框,在这画布的背景下,正是这世界上最好看的红玫瑰汁,所铺就的血床。
      天旋,地转。
      宁理无声地走回卧室,将舒伯特的黑胶唱片放好。
      然后拧开水龙头,堵住下水口,将自己沉入浴缸内,紧紧地抱起,已了无生息的孩子。
      被热水冲开的血水,如同晕染开来的红色墨水,越涨越高,慢慢地没上来。
      抱着已沉沉睡去的孩子,宁理从始至终都没哭,而是笑了。
      他只是轻轻抚摸着白客的头顶,笑着说:“不怕,有我呢。”
      浴缸外,大都市的光影,依然绚丽繁华如故,灯光星星点点,闪闪烁烁。
      这个城市一直在江边飘荡浮沉,直到整个世界,都已沉没。

      唱片中,缓缓地再一次飘出舒伯特的《魔王》,只听那忧郁又深情的德语歌词悠扬地唱到——
      |“这时是谁在黑夜和风中奔驰?
      是那位父亲带着他的孩子
      他把孩子抱在他的怀里
      他把他搂紧,给他保持暖气。
      ……
      爸爸,爸爸,他现在抓我来了!
      魔王抓得我疼痛难熬!
      父亲心惊胆战,迅速策马奔驰,
      他把□□的孩子紧抱在怀里,
      好容易赶到了他家里,
      他怀里的孩子已经断气。”

      “是永远么?”
      “永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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