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不息》茅柴

1、第 1 章

　　第一章
　　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市里一家新开业的大型商场里还是很热闹，这里已经沸腾了一整天了，时节正直夏天的末尾，已经没那么热了。
　　要是时间再往前推一周，肯定没那么多人愿意挤在这里看表演，开着空调也不行。
　　现在是排在最后的一场杂技表演，请来的是一家民间杂技团。现在愿意看杂技的比较少，顺序就排的靠后。
　　白天都是请的现在时兴的模特队来表演，还有一些小乐队之类的。
　　出了商场门外面倒也不冷清，只是现在天黑着到底没有白天行人多。

　　于非着急忙慌的跑去商场旁边的一个大型地下车库 ，他喘着粗气，刚到入口处便直觉的心里毛毛的，不怎么对劲。
　　可能是因为刚刚跑太快了吧，但也顾不得多想，蓝姐还等着呢，演出服万一不在车里，得另想办法。
　　于非看向角落里那辆破旧的小桑塔纳，那是杂技团团长李浩生的车，来的时候蓝姐就是坐这辆车来的。
　　于非大步走向那辆车，冷不防的看见车旁边靠坐着一个人，把他吓了一跳。

　　这人倚坐在桑塔纳的车旁，一手捂着腹部，鲜红的血液从他的指缝里渗出来。
　　于非惊了，一声：“我去!”将将喊出口。那人看了他一眼，确认于非不具危险性后，低声说了一句：“过来！”
　　于非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顿了顿走过去，还未走近他跟前，自己的手就被另一只带血的手猛地紧攥住，他的眼睛用力盯住于非说道：“后面有人追我，带我离开这儿，别报警，不去医院，这块百达翡丽5270国内140万人民币左右。”
　　然后另一只手从背后拿出来，用匕首敲了一下手表卡扣，把自己的表撸到于非手里。
　　于非愣了，自己的手还被他牢牢抓着，手腕上松松垮垮的套着一只手表，于非看着那人另一只手里握着的匕首，心想自己现在能跑掉吗？
　　突然就有点不知所措。
　　这人也察觉到于非的目光在看向匕首，然后一抬手把匕首往于非脚下一丢。
　　于非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然后马上蹲下捡起地上的匕首。
　　稍加思索后说道：“不行，我只能帮你藏一下，再多了我不干。”
　　男人马上答应下来：“可以，怎么帮？”

　　于非盯着之前剐蹭过还没补漆的地方想了两秒，把那把匕首倒着插进牛仔裤的屁兜里。
　　然后打开后座车门，扯出原本塞在里面的被替换掉的破旧红色幕布，搀着他往里塞，过程中发现这人身高得快有一米九，整个压他身上，车子本来空间就小，给救他的于非带来极大的不便，很是费了一番力气才把人弄进车里，忍不住吐槽：“这么大块头，藏都不好藏。”
　　调整好姿势以确保他待会儿不会被自己用红幕布闷死在车里之后，又把破旧红色丝绒幕布塞进车里勉强掩盖住他，顺便在上面擦了擦手。
　　红幕布又厚又大把后座塞得满满的。
　　于非“砰！”地一声用力关上车门，刚用鞋底蹭了几下男人留下的几滴血迹，就听到停车场入口处噼里啪啦的脚步声，抬头看到停车场门口跑过来两个彪形大汉。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身手敏捷的于非同学打开车门，一手从裤兜里掏出匕首往驾驶座底下一放，一手抄起驾驶座旁边一大瓶刘姐自制老酸奶，对着自己刚刚没擦干净血的右手倒了下去，并且流到地上的酸奶还完美的覆盖住了地上那几点血迹。

　　这时那两个大汉已经走到了车旁，于非不等对方先开口，就大声叫嚷道：“哎！哎！哎！我看两位同志一脸正相，你们是不是便衣警察？是不是在抓坏人啊？”
　　那两人没回答，对视了一眼，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于是于非继续大声嚷道：“我刚刚过来的时候在入口外边看到一个捂着肚子的人，走那么急，撞上我也不说声对不起，没礼貌！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我到现在肩膀被撞的还不舒服呢！你看看，连个酸奶瓶子都拿不稳了，这撒一地多浪费。
　　我这也不知道被撞出内伤没，到时候出问题谁陪我医药费啊？”
　　俩个人被他这不带停顿的叽里咕噜一顿说，脑子都不清楚了，刚还想要往车里看的那个，这会儿注意力全放他身上了。
　　愣了下，其中一个问道“你看到那个人去哪了吗？”
　　于非演技持续高度输出：“哎呀，那人走那么快，我刚刚急着进来又没看清楚，应该是往南边去了。
　　警察同志找到坏人，可要给我赔偿啊！”这两人听后也没理于非，急忙往于非指的方向去追了。

　　看着这两位走出停车场出口，他原地站了站。
　　愣了愣神，扯着衣服抖了抖，想要晾晾后背上的冷汗。
　　他刚刚可是清清楚楚看见这俩大汉后腰上别着的尖刀了，还有那露半截的鲜艳纹身，是不是好人不知道，反正不能是警察。
　　于非这人平时最不爱管的就是别人的闲事，能答应帮忙就是都琢磨好了，匕首在他这儿，他把人藏在车里，要是追过来的是警察，他痛痛快快交人。
　　指不定还能得个见义勇为，模范公民奖，现在只能安慰自己这日行一善，是给自己积福了。

　　看了看手上残留了奶渍，于非钻进车里扯了张挡风玻璃前的抽纸胡乱擦了擦，然后一边翻找演出服一边说道：“我不锁车门，你待会觉得差不多能走了，自己走就行。”
　　于非着急回去送演出服，没等人答话，自己说完，拿上刹车旁边被刘姐拿混的演出服就下车走了，手表被撂在了抽纸盒旁边。

　　刚进后台蓝姐就急急忙忙迎了上来，于非把袋子往刘姐怀里一塞说道：“找到了，快去换上吧。旧幕布底下塞着呢，扒了好一会儿。”
　　韦英蓝也来不及想演出服装怎么去了幕布下面，一边道谢一边换衣服去了。于非悄悄地往外吐了口浊气，把腿抬到桌子上，一边压腿一边定定心神。

　　时间回到大概半小时前
　　“张姐，注意灯光！”
　　“莉莉，你右边的内个帽子给我递一下。”
　　“李哥，来财领过快来了吗？马上就该我上场了。”
　　临时搭建的简易后台里，所有人都忙的乱转。看起来情景无比混乱却又出奇的和谐有秩序。
　　杂技团团长李浩生扒开充当门帘的红布，露出他的大脑袋叫喊到：“马上莉莉上，《美女与野兽》哈！快点！快点!莉莉后面是兰姐的钢丝，快点准备好，别出差错！”
　　在后台安排完，又火急火燎跑到台前去介绍节目，再表演一些小戏法热场，等演员准备好上台。
　　在后台都可以清晰的听到他富有激情的高亢声音：“欢迎杂技演员莉莉安和他的搭档狮子来财!为我们带来精彩的节目《美女与野兽》掌声欢迎！”
　　王莉莉轻跳着上了舞台，另一边团长去推来了关着老虎的大笼子。王莉莉先是围着关有狮子的笼子跳舞、攀爬，然后打开笼子上面的锁直接跳了进去，台下惊呼不断。
　　莉莉在笼子里继续舞蹈，动作依然优美。观众更加热烈的欢呼着，不停地鼓掌。

　　而后台就像被隔离出的另一个世界，所有人像听不见前面传出的欢呼声一样，该干嘛干嘛。
　　突然有人惊呼“糟了！完了，完了，表演服拿错了，拿成上次划破的了，马上就要我上台了。这可咋办呀?”
　　韦英蓝是表演走钢丝和软功的演员，平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她今天真的就是拿了新的演出服，不知怎么就是找不到。
　　此刻她满目焦急，目光探寻的扫视身边所有人，希望能有人给个主意。
　　大家面面相觑，马上就要开始表演了，时间紧急，大家都没什么好办法。
　　团长在前面主持节目，看场。也没人知道该怎么办。
　　于非想了一下，他记得今天走的时候，放演出服的小柜子里没有韦英蓝的新演出服，她应该是带上车了，旧的一直在团长车上，她八成是拿混了。
　　于是对蓝姐说“先别慌，可能落在车上了。我去找一下，今天我最后一个上场不着急，蓝姐今天跟团长的车一起来的吧，我去停车场看看。”
　　韦英蓝迟疑了一下问：“能行吗，来不来得及啊?”
　　“没事，我跑得快。要车上找不到我就马上回来，咱再想办法。”于非一边从旁边挂着的团长外套里摸出车钥匙，一边回答韦英蓝的话，然后撩开帘子往外跑。
　　这才遇到刚刚发生的那一幕，于非现在回来还不怎么安心。只能强行把刚刚的事情暂时忘掉，待会儿他还得上台表演，他们这行最忌分心。

　　掌声起落，终于要到于非上台了。
　　他换上了自己的演出服，通体黑色带着细闪，上边缀着银色暗纹的紧身衣把于非从头到脚包裹住，服装两侧各一条两指宽的银色反光带材质的竖条。
　　看起来真的算是“一条人”了，脸上画上夸张的妆容，于非最后还对着镜子用不知道哪里淘来的荧光颜料在两侧脸颊上各画了几道。
　　“下面是我们的压轴节目，请各位看官欣赏男子单人绸吊《海的孩子》，表演者——飞鱼！”舞台上的声音传往后台。
　　舞台底下因为身高不够只能听到声，看不见人的小女孩牵着妈妈手小声道：“妈妈，他们说错了，是《海的女儿》。”

　　微暗的灯光打下来，伴随着海浪重重的背景声，舞台中央垂下一条深蓝色的绸带，一道银色的光从台下窜上来，像一条过分灵活的鱼又似一道带着火光的闪电。
　　于非上来先抓着绸带飞了一圈，后快速跳起用手抓住绸带，提身，两腿分开各自缠上一条绸带，紧接着绸带往上走，冷暗的灯光下就像一条翘尾巴的人鱼挽着一根绸带晃荡在深海。
　　松开手身体下放，又“嗖”的一声快速下落，随着动作加快又像道光一样忽来闪去。
　　台下不断响起热烈的掌声和欢呼，时间随着于非不停变换的动作和台下观众一浪高过一浪了掌声飘渺而过。
　　表演在于非一个绅士的告别礼之后正式结束。

　　李浩生上台感谢支持，又说了两句吉祥的俏皮话，整场表演正式结束。
　　观众们陆陆续续离场，大家合伙拆了设备。
　　一众杂技演员也都抱携着各自的服装和道具，互相打了招呼，聊着天，吵吵闹闹的下班，回家的回家，回宿舍的回宿舍。
　　等一行人到了地下停车场的入口，于非才终于想起被自己强行忘掉的奇怪男人，也没过去多长时间，于非现下竟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归根结底还是这事儿太不常见。
　　他想起来匕首和那块表还都在车里，于非也不知道他拿没拿走，要是没拿呢。
　　以防外一，他转头看向团长，笑着问：“团长，这个点儿路上人少，我想开一下你的车练练手行不？”
　　张晓月是李浩生妻子，她年龄大一些，看到那张白净漂亮的脸蛋撒娇卖乖，就忍不住母爱泛滥：“老李，让他开吧。驾照刚拿到手，新鲜着呢。”
　　李团长眯着自己那双小眼笑骂了一句：“臭小子，小心一点哈。”把钥匙一抛，于非扬手接住。
　　刚走没两步，李浩生想起什么似得，又转过身冲于非吼：“车里油够用，不用你给我加油！你下回直接开回团里就行。你再和上次那样，我这车就不给你练手了啊！”
　　于非笑着“诶”了声。

　　每到月底发工资的时候，李浩生都千叮万嘱让他们别乱花，他们挣钱不容易，现在趁年轻得攒着点钱。杂技团里不少年纪小的，于非今年也就刚十九。他平时花钱很省，自己过日子不乱花钱。
　　上次有事开团长的车，回来看油表剩的不多，就给加了二百块钱油。
　　团长知道了就很生气非把加油的钱还给他，“我不占你一个小孩的便宜，你把钱收了。”于非推脱说要多开几回，犟住不要。这事不了了之，团长却一直记着。
　　于非拿着钥匙上车，坐下就又是一懵：“这人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