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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如果,只是回忆(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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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沈阳阳一个人趴在松软的大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凌宇昊的父亲在英格兰出差,家里就只有凌宇昊,老管家和她三个人,偌大的别墅里静得几乎可以听见细微的电流声,窸窸窣窣的。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那一线清淡的月色透过沙质的窗帘穿了进来,岑寂而淡雅。夜风撩动,那单薄的帷幔像极了舞者的群,轻盈地浮动着。
床头的檀木桌上,亮起一片幽蓝的淡光,一闪一闪的,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分外清晰。沈阳阳伸出一只手在桌面上摸索着,轻轻捞起那里的手机,拿到面前看着。
屏幕上是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她皱了皱眉,按下了接听键。
那一瞬,仿若惊雷破空,令她全身一震。他可以换成陌生的号码,可他不能改变他的声音。那低沉的音色她这辈子也无法忘记,那个曾经在无数个夏夜在她耳边呢喃低语,那个曾在太平洋彼岸通过电磁波的形式哄着寂寞的她安然入睡的声音,此时此刻再一次撞入耳畔,竟让她如此手足无措。
黑暗中,她压低了嗓音,轻轻唤了声:“延泽。”
他沉默,她亦如是。
手机压在耳侧已微微发热,她艰难地翻了个身,换了一侧接听。就在今天早晨,她刚刚删除了有关他的一切准备重新来过,没想到他又来了,如此死死地纠缠着她脆弱的神经,她闭上双眼,泪又不自觉得从脸侧滑落。
“阳阳,我知道你还怪我。”他的声音干涩。
她喉咙发紧,紧紧抿着双唇,一言不发。
“我没有办法。”
是啊,他没有办法,她与华亚他只能选一个,而那个答案,就是华亚。
黑暗与无助紧紧逼仄着她,她胸口发闷,手上无力,手机自耳侧顺着脸颊滑落,她已然听不清那一端的声响。幽蓝的光渐渐淡去,一切又归为黑暗。她直直地看着眼前发黑的屏幕,直到双眼酸涩得又一次溢出泪水。她拉过身下的被,盖过头顶,将自己藏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呜咽着。
过了许久,她终于再一次从那个闷得让人窒息的被窝中探出头来,房间里太静了,连风声也隐去了。她心里难过,赤着双脚跑到门边。天色已经很晚了,别墅二楼的长廊里壁灯息了大半。这里太大了,大到她根本不知道凌宇昊在哪里。
她蹑手蹑脚地在长廊里徘徊,每一扇门都紧闭着,她只得回到自己的房间,重新摸出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
嘟嘟的声音响了很久电话才被接听,沈阳阳刚想开口,那边嘈杂的声响却如一团乱麻瞬间塞入耳中,她张了张口,呆怔了片刻。
电话里嗡嗡作响,她却完全听不清楚,许久,那一端突然安静了,她才听清凌宇昊沉而低的问话:“你找我?”
“你在外面?”
“恩,什么事?”
“我……”
电话那一端又响起了戏谑地嬉闹声:“老五,你怎么跑出来了,这是怎么了?嫌那几个不漂亮啊,三哥再给你找啊!”
“你他妈闭嘴,进去,别在我旁边罗嗦!”他的喊话从电话另一侧传来,清晰可闻。
“哟,弟妹的电话吧,得,三哥不妨碍你!”沈阳阳听着,尹季庭最后还对着话筒低低喊了声,“弟妹别误会,昊子老实着呢!”
沈阳阳吸了口气,努力压制着她哽咽的语调,小声说道:“你去玩吧,我没事。”挂断了电话,关掉了手机,她双膝一软,整个人伏在床上柔软的被中。竟然不哭了,她心里忽而像清泓般明澈了,男人,都一个样。
她又睡过去了,昏昏沉沉的,脑子里混沌一片。门外传来细小的叩门声,她没有理会,转了个方向,继续睡着。耳侧哄闹的嗡鸣不知从何而来,扰得她心里一片烦乱,在床上滚了许久终于还是坐起了身。
侧耳听去,门外已经没有了声响。她下了床,踩着拖鞋蹭到门边,斜靠在门板上,指尖在旋手上点着。夜风自门缝间吹入,撩在她裸露的脚面上,凉凉的,很是舒服。她腕部稍一用力,旋手里的弹簧便哐啷一声旋开,门被开启了一条细长的小缝。
有烟草的味道随着夜风飘过鼻间,沈阳阳踮着脚从门缝间看过去,长廊里已经漆黑一片。她索性将门板全部拉开,穿堂而过的风呼啦啦地鼓入,吹得她耳侧的细发浮动,遮住了双眼。
“你找我什么事?”黑暗中一句淡淡的话语传来,沈阳阳这才注意到墙边那星抖动的火光。凌宇昊最后吐出一口烟,将烟蒂丢在地面上用脚碾灭了,屈着指尖弹了弹身前的烟灰,转过身看着她,那双冷淡的眸在暗夜中闪烁如星,被夜色修饰得更加幽深了。
她一时间竟不知要如何开口,垂着眼帘站在原地不敢抬眸去看他。
他似乎有些不耐烦,耐着性子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绒绒的细发:“去睡吧,有事明天再说。”说着,擦着她的肩向长廊另一侧走去。
“等一下!”沈阳阳猛地抬头,在他身后叫住他,“我想去唱歌。”
“现在?”凌宇昊回身目光有些错愕。
她用力点了点头,重复道:“现在。”
S600驶出别墅区,沿着护城河绕过。河畔的夜色迷离而绚烂,五光十色的霓虹铺洒在静静的河面上,像缤纷的花束,明亮的探照灯不时扫过头顶,衬着那夜,白昼般耀眼。沈阳阳第一次如此仔细清晰地看到这个城市的夜景,竟带着几丝颓靡的奢华。
车子在中心区驶过一圈,包厢大都满员。凌宇昊五指敲着方向盘,脚下不停地加力:“这什么日子,人还不少?”
沈阳阳望着窗外一波波闪过的灯光,沉默着。
凌宇昊拨通了车载电话,嘟嘟两声后便被接通:“什么事?”
“四哥,你去总台那边帮我要间小包,我马上到。”
“你直接上五楼吧,左拐尽头5307那间,大哥常年包场,密码5678。”
“好。”
车子转过几个十字路口,在一幢光影婆娑的玻璃建筑前停下,硕大的亮红色字迹赫然悬在眼前,在群灯璀璨的环境中仍旧显得格外夺目。
“NEW CENTURY,新世纪?”沈阳阳仰着头念道。
“进去吧。”
服务生将二人一路引到五楼,凌宇昊迅速地输入了密码,他的手指很长,在门锁处小巧的键盘上飞速扫过,甚至让人无法辨清他的动作。
推开5307的大门,沈阳阳几乎怔住,那件宽敞的包厢至少可以容纳二十几个人。一旁服务生换上新的麦克,又端来了酒水才退出了房间。沈阳阳坐在软软的真皮沙发里,侧头看着凌宇昊:“你要下去找他们吗?我一个人在这里就行。”
“你需要我回避吗?”凌宇昊反问。
沈阳阳不再答话,她在电脑中一口气输入了十多首歌曲。包厢内,亮蓝色的光点转动着,映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她双手握着麦克放在胸前,目光凝视着屏幕上闪烁的字体——
她住进你了你心里,
我的爱无家可归。
旧情歌恋恋的余味,
断续在多梦的夜。
就这么过了好久时间,
为什么还偷偷想念。
情书和相片已蒙一层灰,
怪我们任性断了爱的机会。
当我又为你流眼泪。
若你又为歉意失眠。
绝望也许是最美的体会,
让我们记得曾爱过谁。
你的选择也许是对,
她才是你的依归。
曾属于我们的一切,
就让你一笔作废。
这是我为你流的泪。
当我们已渐行渐远。
我知道回忆是一种愚昧,
这一生只容我笨一回。
沈阳阳的音色很好听,满溢着苍凉的味道。大学时她是合唱团的主唱,本就懂得如何拿捏一首歌的情感,加之她此刻的心情,一曲唱罢,眼角竟晃出了泪花,在流转的灯光中盈盈闪闪地颤抖着,顺着面颊缓缓滴落。
“绝望也许是最美的体会,让我们记得曾爱过谁。我知道回忆是一种愚昧,这一生只容我笨一回。”她无法猜测笔者是在怎样的心境下写出这样苍凉的词句,她不相信,那是一种无病呻吟。
歌曲一首一首地唱过,眼角的泪一直在流,如果一切都仅仅是一场回忆,如果一切都可以借此宣泄。
只是,所有的一切,都因为那纸协议,一笔作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