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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延续的旅程(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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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下着蒙蒙的细雨,两束明亮的车灯里清晰地映着簌簌而落的雨丝。月,分明很亮,却被云遮了住,只余下一线青光。
她没有带伞,将一只手举在头顶,一溜小跑地冲到凌宇昊车前。他,也正站在雨中。
“这么晚你来找我干什么,不回家吗?”
他微仰着头,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回着她的问话:“今天的夜色,很美。”
沈阳阳被他没头没脑的一句慨叹弄得发怔,也仰起头看去,清泠的月色,碎碎的飞雨。是很美。她不自觉地拿出手机,扬着脸,对着这浓重而又清淡的夜色拍着。闪光灯晃过,咔的一声脆响,还有她陡然加速的心跳,怦怦的细响在她听来竟是那样震耳欲聋。
他在她身后抱住了她,他将头垂着,埋在她的肩窝,她甚至感到那一抹抹并不均匀的呼吸像滚烫的热流吹入她的衣领。她竟一动也不敢动。
他微醺,轻轻扳过她的身体,那样看着她:“阳阳……”
他竟然那样叫她,三个月,他第一次那样叫她。
他真的是有些醉了,浓浓的酒气呵上她眉梢,热热的,还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她看着他努力张大的眼,夜色中竟是那样的亮。他就那样俯头看着自己,那么近,近得她可以听清他的每一句呐呐的自语。
“不对,你是欧延泽的女人,他的东西,我不碰,不碰……”他轻轻摇着头,松开她,有些踉跄地向后退去,可没多久,却又停住了步子,快速踱了回来。那样的他,她从未见过,醉眼如星,眸黑若墨,即便是这深沉的夜,她依旧看得分明。
她不会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
资产市场瞬息万变,本是打算星期六五个兄弟再好好聚一聚,结果,凌家千和苏敬南两个人同时飞去了美国,计划被打乱了。
她不会知道咖啡厅里汤思诚和凌宇昊说了些什么。或者,即便是凌宇昊,也不明白自己究竟说了什么。
星期六下午开始天便一直阴沉沉的,两个人坐在咖啡厅里。一直到瓢泼的大雨倏然而至,咖啡厅落地窗上大雨好似水幕般铺洒而下,汩汩流淌。
汤思诚将手中的香烟有一搭没一搭地在烟灰缸缸壁上磕着:“老五,你和那丫头在一起多久了?”
“三个月。”凌宇昊心不在焉地应着,闲适地呷着咖啡。
“三个月?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你居然三个月都没碰过她?”汤思诚紧紧盯着他问道。
“我碰她干什么?”他放下咖啡杯反问。
“老五,别自欺欺人,你要是对那丫头上心了就……”
“大哥你别消遣我了,这里面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抬起头,隐约带着嘲弄的笑。
“你认为这些重要吗,有关系吗?”
“你就别开我玩笑了,我自己说过的话就一定要做到,她是欧延泽的女人。”哗哗的雨声被挡在玻璃窗外,却依旧清晰可闻。
“欧延泽的女人怎么了,欧延泽的女人不是女人吗?”
凌宇昊蹙着眉,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咖啡杯的杯口。他有些头痛,脑海中乱开一片想不清楚,也不想想清楚。
现在,在这清冷的夜风里,他仍是混乱的,眼前好像被雨晕开了一般,雾蒙蒙一片。就连他长长的睫毛上也挂着水滴,他应该在这里很久了,雨水汇成一弯自他脸侧留下,沿着他尖锐的下颏滴落。
酒精的作用让他越来越晕沉,身子有些不稳,在夜风中摇晃着。有两只手轻轻环过他腰间,带着细细的呢喃:“你没事吧?”
沈阳阳只当他是醉了,有些担心地看着他,双手扶着他的腰,胳膊有些僵直的举着。她的刘海被雨水打湿了,顺成了一络一络的,贴在脸侧。仰着头,乱雨直吹入她的双眼,她只得微微的眯着:“你喝了多少?喂,喂?”她抬手拍着他滚着雨水的脸颊。
他仍只是低头看着她。
沈阳阳踮起脚,尽量近地去看他的双眼:“你没事吧,怎么醉成这样了,不是很能喝吗?”
凌宇昊突兀地握住了她拍在他脸侧的手,微一用力。沈阳阳踮着双脚站的不稳,被他突如其来的力道拽着,一个趔趄向他怀间扑去:“喂,你……”
她还没有叫出声来,他已紧紧将她吻住。
她的双瞳在那一瞬陡然放大,细细的雨丝直冲入眼,脑海中一片空白,甚至忘记了挣扎。他脸上蜿蜒而下的雨水缓缓流过唇边,竟也变得温热。他全身散发着灼热的气息,炙烤着她每一寸肌肤。
凌宇昊双臂越缩越紧,简直要将她揉碎一般,她被迫踮着脚。唇际那温柔的触感好似丝绒滑过,带着高于体温的炽热,慢慢延伸。她连呼吸都不会了。胸口被堵得发闷,终于让她恢复了意识。猛地从他腰间抽回双手,推在他肩上,身子颤抖地向后缩去。
他放开了她的身子,却用双手捧住了她的脸,纤长微凉的十指插入她鬓角的发丝,固执而贪恋地亲吻着她。
她急得跺脚,双手死命抵在身前,口中发出含含糊糊地低喊:“凌宇昊!”
雨,兀自下着,没有变大也没有转小,就那样啪嗒啪嗒地滴在这个空荡荡的世界里,带着宁静得不真实的回音。满世界细杂纷乱的飞雨,满世界灼热窒息的气息。
三个月里他从没有这样对过她,她只当他是醉了,醉得那样不可理喻,醉得简直一塌糊涂。她仍旧踮着双脚,足尖浸泡在地面淤积的雨水中,冰冷得麻木,细雨冲刷得她全身无法抑制地颤抖,连牙齿都在打颤。
终于,她的鼻间感觉到了一抹沁凉的空气,她的唇已热得发烫。他缓缓放开了她,向后退了两步,双眼疲倦地眯起。
沈阳阳早已分不清脸上滚动的液体是泪还是雨,她有些害怕地看着他,她本想大声地呵斥他,却只见他扶着那辆银灰色的车子,身子不稳地摇晃了几下,竟那样软软地瘫倒下去。
“凌宇昊!”她吓得一声惊呼,冲了上去,架着他的双臂沿着车身将他吃力地托起靠在车头前。两束车灯自身侧直直射过,他的脸上满是雨水,单薄的衣衫早已湿透,刚刚那热得几乎将她融化的双唇此刻竟是惨白的。她心中满溢的惊惧与恼怒顷刻间云开雾散,只余下仓皇的担忧,她指尖胡乱地掐着他的人中,“喂,喂,凌宇昊!”
已经很晚了,四周除了孤单的路灯看不见一星仍在闪烁的东西,一个人也没有,公寓楼的窗子也是漆黑一片,这样的夜面对这样的人,她怎么办?
“凌宇昊你这个混蛋,你有毛病啊,喝醉了酒不回家往我这跑什么,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办啊,你知不知道你很麻烦哎,我想回去睡觉都不行!”她几乎是带着哭腔地对着昏迷不醒的凌宇昊抱怨。
蓦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双手将他身上的每一个口袋都摸遍,没有。她又冲进车里,驾驶位上,车边的杂物篮,终于在副驾驶位的安全带下找到了他的手机。车外扑通一声,沈阳阳惊觉地抬起头,凌宇昊又倒在了雨中,她只得握着手机冲了出来,一手费力地将他身子摆正,一手不停翻找着他手机里的号码簿。
雨水溅满了屏幕,她用袖子胡乱的一抹,没多久却又被雨水模糊。她咬着牙一点点辨认着不再清晰的字迹,寻找着熟悉的名字。几个字突兀地蹦入眼帘,让她眸光一紧,却又不得不继续向下寻去。
“汤思诚!”
她眼前一亮,仿佛抓到了救命的稻草,时间已经很晚了,她也顾不了许多,迅速拨通了电话。
“老五?”汤思诚很快便接了电话。
“不是,他晕在这了!”沈阳阳冲口而出,“我没办法,所以……”
“弟妹?”汤思诚马上反应了过来,“别急,你们在哪?”
“就在东释南面的公寓群!”
“你先照顾他一下,我马上就到!”
“恩,好!”她挂断电话,将手机揣在口袋里,双手扯着他的衣襟拼劲全力地将他向车门拽去,他却依然靠在车头处一动不动。
沈阳阳没有办法,只得蹲下身,将外套脱下挡在他头顶:“凌宇昊,你麻不麻烦?你这样折腾我!你快点起来,我想回去睡觉,我不想在这里淋雨!”她曳着自己的袖口把他脸上的雨水擦干,一直在雨中这样半哭半骂地叫着他,“凌宇昊,你怎么这么讨厌!”
她不知道在那里蹲了多久才隐约地听到远处传来的引擎声,她茫然地张开双眼,雨水已完全遮蔽了她的视线,她两条腿麻得发软,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一直蹲在那里看着两束明亮的车灯向自己一寸寸逼近。
汤思诚举着雨伞冲出车门。她努力抬着眼,紧绷地心弦一瞬松开,她微微瑟缩了一下,看着他干涩地勾了勾唇角:“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