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颜兮__茗夕

1、壹

　　北京时间，下午五点半。

　　这个时间正是学生们放学，上班族下班的高峰期，一时间，马路上人潮涌动，行人和车辆都挤在一起，交通几乎瘫痪，车辆走走停停，前进的速度几乎只比蜗牛快上那么一点点，不时有车主不耐烦地按着喇叭，刺耳的声音连成了一片，让人忍不住皱眉，心烦气躁。

　　“凌老师再见。”
　　“嗯，再见。”

　　“凌老师，谢谢你这么照顾我们家孩子，一直以来麻烦你了。”
　　“哪里，你们家孩子很乖的，一点都不麻烦。”

　　“……”

　　等到最后一个孩子被家长接走，凌梓涵那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攸地垮了下来，无力地抬起手臂，轻轻地捶了捶因为忙了一天而有些酸痛的肩膀，回到办公室，坐下休息了一会儿，脱下脚上穿着的高跟鞋，把脚舒服地放在擦得非常干净的地板上，看也不看地拿起桌子旁边的那杯水，一口气灌了下去。

　　这个时间点，其他的老师都已经离开了，只有包括凌梓涵在内的少数几个老师还留在校内，又磨蹭了一会儿之后，凌梓涵才慢慢吞吞地把桌子上的课本以及教学道具收拾好并且放到该放的地方，拿起放在一旁柜子里的皮包，关上日光灯把办公室的门反锁后离开。

　　“凌老师，又是这么晚才走啊，你一个女孩子，回家的路上记得要注意安全。”
　　原本在修剪花草的园丁师傅看见凌梓涵，放下手中拿着的大剪刀，站起身亲切地向她挥挥手打招呼，通常园丁师傅都是最后一个才走的，所以每天都能在这个时候看到凌梓涵。

　　“是，谢谢您，我会注意的。”
　　因为凌梓涵所带的班上有两个孩子的家长特别忙，所以来接孩子的时候都已经很晚了，园丁师傅也是知道这一点，才没有问她为什么这么晚才离开，而是让她注意安全。

　　向园丁师傅道过再见，凌梓涵走出幼稚园的大门，别的老师离开的时候都是三五成群的，只有她一直都是一个人离开，并不是说她的人缘不好，而是因为那两个孩子离开得特别晚，这个时候别的老师差不多都已经走完了，而且她喜欢也习惯地一个人走，上一天的班带那些精力充足的小孩子们已经够累了，不想身边有个人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一个人走还比较安静。

　　离开了幼稚园的凌梓涵并没有直接回家，往前走了半个小时左右，来到了一家小店的前面，小店从外观上看起来并不是很大，对着外面的那扇落地窗是褐色的，将店内外的景象隔绝起来，只有里面的人能看得见外面，外面的人却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小店的招牌是纯黑色的，招牌上面有两个潦草的大字——恶魔，不知道这里的人都非常奇怪这家店的名字，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这里是一家蛋糕店，专门卖各色的美味蛋糕的，当然还有点心、饼干、花茶、咖啡等，而招牌上的恶魔便是这家蛋糕店的招牌蛋糕，每天都是限量供应的，供应的份数以及时间不定，能不能买得到就完全要看你的运气了。

　　推开蛋糕店的大门，门梁上挂着的铃铛发出悦耳的撞击声，提醒着服务生有客人上门了。
　　“欢迎光临恶魔，请问您需要些什么？”
　　服务生喊了光临之后抬起头，发现站在门口的不是客人而是凌梓涵，礼貌地朝她点点头，凌梓涵摆摆手示意她不用管自己，熟练地穿过人群，来到特地为她们这些朋友保留的座位坐下。
　　“凌小姐，老板她在后面，请您等一等，她就快出来了。”
　　随后服务生端来了她爱喝的花茶，就忙着招呼其他的客人去了。

　　优雅地把茶壶里的花茶倒进杯子里，凌梓涵倒也不急着马上就要见这里的老板，端起装有花茶的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仔细地打量起这家小店的装饰。

　　这家店真的没有多大，加上后面的厨房也才一百多平米而已，说是小店一点也不为过，一进门首先看到的就是收银台，收银台的旁边是透明的冰柜，后方就是厨房，厨房的旁边有一个楼梯，那个楼梯直接通往二楼，二楼是店主平时居住的地方，从来没有客人上去过，当然那些客人不包括她们这几个好友。

　　小店的一楼以温暖的鹅黄色为主色调，每张桌子上都铺着米色的桌布，并且放上了一个乳白色的花瓶，花瓶里每天都会插上一支鲜艳的红玫瑰，再加上这里有着美味的蛋糕点心饼干以及好喝的咖啡花茶，所以吸引了很多的人潮。

　　直到茶壶里的花茶只剩下半壶，店主才撩起厨房门口的布帘走了出来，用身上的围裙擦着手上的水珠，朝凌梓涵的方向看了一眼，到收银台旁边的透明冰柜里拿出一份招牌蛋糕恶魔，又拿了一些刚出炉的手工小饼干，端了一杯咖啡来到凌梓涵坐在的位置。

　　“我等你半天了，大忙人。”
　　凌梓涵状似玩笑般地抱怨着，看着向自己走近的夏梓渊，晃了晃茶壶里最后剩下的小半壶花茶，示意自己等了很长时间了。夏梓渊就是恶魔蛋糕店的店主，一个年龄和凌梓涵差不多的女孩子。

　　“抱歉，我在后面盯着烤炉走不开。”
　　夏梓渊在凌梓涵的对面坐下，放下手中的托盘，把招牌蛋糕恶魔放到凌梓涵的面前，她知道她喜欢吃这个，再把饼干放到桌子中间，拿起咖啡浅浅地啜了一口。

　　有恶魔蛋糕在手，凌梓涵哪里还有时间理会夏梓渊的解释，开心地拿起托盘中的银汤匙，挖了一小口蛋糕放进嘴里，感受着蛋糕在嘴里慢慢融化的滋味，眼睛也幸福地眯了起来。

　　“你下班后怎么不回家，反而跑到我这里来了？”
　　夏梓渊和了一口咖啡，看着凌梓涵享受的样子，淡淡地问着，眼睛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那抹光芒在她眼里一闪而逝，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所以凌梓涵并没有发现。

　　“……”
　　无言地放下了手里的银汤匙，此时凌梓涵再也没有胃口享受恶魔的滋味了，看着夏梓渊平静的眼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反正回去了也是一个人，还不如在你这里呆一会儿，正好可以陪陪你。”
　　是的，回去了也是一个人，和不回去也没有什么两样，一个人呆在家里，寂寞的气息如影随形，似是会把自己吞没一样地压抑。

　　夏梓渊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喝着咖啡，凌梓涵也失去了品尝蛋糕的兴致，有一下没一下地用银汤匙戳着恶魔蛋糕，没一会儿恶魔蛋糕就被她戳得七零八落，就像她此时突然变得非常凌乱的心情一样。

　　凌梓涵的晚餐是在恶魔蛋糕店解决的，夏梓渊亲自下了厨，做了几样她喜欢吃的菜，吃完晚饭之后，凌梓涵主动要求帮夏梓渊洗碗，夏梓渊本不想让她插手，却在她的坚持下妥协，洗完碗之后又磨蹭了好一会儿，直到再也没有留在恶魔蛋糕店的理由了之后，才拿起自己的包包，向夏梓渊道别离开。

　　“很好，这次的任务圆满地完成了，我们的同志没有任何伤亡，做得非常好，你们已经有好几天没有阖眼了吧，接下来的几天就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是，长官。”

　　金基范走出警察局的大门之后，终于忍不住流露出疲惫的表情，抬起手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现在已经七点多了，梓涵应该已经回家了吧，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家里的地址，靠在出租车的沙发背上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儿，坐在驾驶座的司机把金基范叫了起来，付过钱之后拖着沉重的步伐按了电梯，走进电梯后按下十四楼，掏出外套口袋的钥匙开了门，很意外地看到家里居然是一篇漆黑，原来梓涵还没有回来啊，说不清楚心里是失落还是庆幸。

　　金基范是个刑警，刚刚完成了一个任务，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回到家的他蓦地放松下来，把领带扯开透透气，连灯都没有打开，舒服地朝沙发横躺了下去，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公寓里的气息再度变得寂静。

　　当凌梓涵打开家门的时候，敏感地察觉到家里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会是基范回来了么？随后看到沙发上曲起的脚，悄悄地摸到沙发旁，接着窗外淡淡的月光，看清了那个人的轮廓，原来真的是金基范。

　　没有打开灯，也没有叫醒金基范，凌梓涵跪坐在地板上，近乎贪婪地看着他的面容，由于他工作的原因，总是聚少离多，金基范必须随叫随到，即使是在放假中，突然被叫去执行任务也是经常的事情，这次他们也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见面了。

　　忍不住思念，凌梓涵将手放到金基范的脸上，细细地描绘着他的脸部线条，从嘴唇到鼻子，摩挲了很久，然后将手指上移，冷不防对上一双黑眸，倒抽一口气，那眸子里的目光清亮，丝毫没有刚刚才睡醒的样子，很显然，他已经醒了很久了。

　　“你醒了啊。”
　　凌梓涵起身，来到玄关把客厅的灯打开，回到沙发前侧坐下望向金基范，却不再向刚才以为金基范睡着时一样有什么动作。
　　“好久不见了，基范呐。”

　　的确是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这样真的是很讽刺不是么，明明是最亲近的两个人，偏偏说出来的话却那样陌生，看似还是很亲密的两个人，谁又会知道他们的心是否也还是像原来一样靠得紧紧的。

　　“最近很忙很累是不是，好像很久没有睡觉了的样子。”
　　让人窒息的沉默中，还是凌梓涵先开了口，她不喜欢现在的气氛，总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离她远去一样，于是开始试着寻找话题，虽然她对于现在必须要找话题才有话可以说感到沉重与无奈。
　　此时的金基范是颓废的，因为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息，黑眼圈十分明显，脸上的疲惫怎么也掩饰不住，下巴也冒出了一圈青色的胡子渣。

　　凌梓涵再度伸出手，想要抚摸金基范的脸颊，却在快要触摸到的时候，被他偏头躲开了，凌梓涵安慰自己，他只是太累了才会这样，眼里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受伤的表情。

　　“我要进去休息了。”
　　在这么长时间没有见面之后，好不容易出现在公寓的金基范终于说了第一句话，只是这一句话却轻易地伤到了凌梓涵。

　　从沙发上起身，金基范回到自己的房间，轻轻地关上了卧室的门，那关门声并不大，在凌梓涵看来，却是砸在了她的心上，那道门将他和自己隔绝在了两个世界，没有给她任何可以触碰的机会，也把自己的心隔绝在外。

　　凌梓涵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和金基范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远，直到再也没有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