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到来之前》参遇商

23、梦境

　　这个病房里还有一位病友，是个小孩，他想去看看游乐园，所以在得到医生的许可后，一家人也就去了。

　　许鹏飞去给许果缴费开药，所以整个病房也就剩许果和蓝音，倒是显得空旷。

　　许鹏飞自从女儿复发，就一直呆在医院里，公司那边也请了假，每天就陪在病床前，困了就靠在椅子上睡一觉 ，还担心自己的女儿晚上会被疼醒。

　　许果家并不富裕，在许果小时候因为母亲的病钱花得所剩无几，后面得到大家的捐款，自己才有幸做了手术，只是又复发了，自己的身体其实也不太允许再做一次手术了，而且家里的钱也不多了，父亲还需要生活。

　　貌似死亡已经是无法逃避的事了，这么想来，还挺不甘心的，而且她不知道怎么和蓝音说这件事，无论哪种方式都有些残忍，本想借着转学的借口就此远离，慢慢地，也就会忘记了。蓝音还会交到新的朋友，蓝音这么好，有人喜欢她，有人和她做朋友都很正常。等到多年后，蓝音想起来也不会这么难过，只是想着我原本和她关系很好的，怎么这么早就去世了呢？

　　许果觉得这是最好的结局，这样她就不用担心蓝音伤心了。

　　只是自己的父亲无论如何都要再次承受失去亲人的打击，但是许果也不想，她最放不下的还是他的父亲，他就只剩她一个亲人了啊，他该这么办啊？

　　结果现在情况更糟了，蓝音也发现了，她连蓝音都瞒不住。怎么这个时候这么聪明？

　　许果越想越难过，控制不住，眼泪就落了下来，拌着粥一块。这粥怎么这么咸啊！

　　正当许果胡思乱想地时候，一张纸巾轻轻擦去了她的眼泪，她抬起自己头，模糊不清的视线里是那个她熟悉的少女在轻轻地、小心翼翼地给她擦泪。

　　可是无论如何，眼泪就是止不住了，啪嗒啪嗒地往下落，其实许果不爱哭的，她是个很坚强的人，之前治病的时候她没有哭，骨髓里传来的刺痛、吃药、化疗，她都没有哭。

　　但是蓝音在她身边的时候，一点小事她就喜欢喳喳，哪怕伤口不大，只要受伤，她就一定会说，最一开始，只是想逗逗蓝音，看她着急的样子，现在是真的想哭，一有什么委屈，不管不顾，就是会和蓝音闹别扭，就是想蓝音哄着她，但是蓝音真的很好，没嫌弃她烦，也没说不管她。

　　明明有的时候是她的错，但是蓝音就是很温柔地解决问题，她情绪一不对劲，蓝音也会发现，她不会觉得自己矫情，只会觉得是自己受了委屈。

　　所以，许果有时候也觉得自己越来越无理取闹。

　　但是此刻，她好想，好想求求蓝音，能不能别这么好，能不能别这么温柔。

　　能不能……能不能别对她这么好？

　　呜——啊——

　　许果再也忍不住了，比起之前的埋在心里不敢哭泣，她这次就是彻底的崩溃，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她把蓝音抱得很紧很紧，她想告诉蓝音她很想她，她很想见到她，她也不喜欢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医院，她也真的……真的不想死。

　　蓝音知道许果很害怕，其实她也有点怕，害怕失去她。

　　“别怕，我在，别怕，我在……”她轻声哄着许果，重复着这四个字。她也不知道她能做些什么，但是蓝音能做的好像只有这些了，微不足道。

　　蓝音的话像是羽毛般轻抚过她的内心，其实对许果的病情没有任何帮助，但就像镇定剂一样，能够安抚她内心的不安。

　　或许她是真的害怕，哭了许久，因为父亲不在，所以放肆哭了起来。又因为蓝音在，所以她可以放肆哭。

　　直到最后哭不出来了，哭累了，许果才停了下来，蓝音肩膀的那片衣服也已经湿了，让蓝音觉得足有千斤重。

　　蓝音递给许果一杯温热的水，但整个过程，蓝音还是保持沉默，她不知道如何开口才能够安慰到许果，从接水到把水递给许果，这整个过程，蓝音每一步都走的很沉重。

　　其实许果也不想哭的，她也不想让蓝音担心，但是长久以来的积压让她真的再也忍不住了，她也知道自己很自私，不应该让蓝音承担她不好的情绪。

　　蓝音继续安慰道：“没事，我在这里。”似乎这样说，真的能够让许果安心下来。

　　慢慢地，许果发现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她有些困了，这些天来，无论是心里积压的痛苦，还是病痛带来的折磨，都没能让她睡一个安稳觉。

　　蓝音也看出来了，她说：“没事，如果困了的话，就睡吧，第二天醒来我还会在这里。”

　　似乎是蓝音保证有了作用。没过多久，许果就睡着了，蓝音替她盖好被子，整理好枕头 ，坐在一旁，满是焦虑。她也很无措，她也不知道怎么办？

　　似乎面对重大疾病，人类的力量真的很渺小。或者说，人类面对生死真的无法改变结局。

　　再一次，这种无能为力感缠绕在蓝音的心中，不断的蔓延，不断的加重，起初不会有什么感觉，甚至是一种麻木。像一颗钉子，一点一点敲进着她的心中，一寸比一寸深。直到钉子开始生锈，此后每一个雨季，都流淌着锈迹般的血。

　　上一次拥有这种感觉，还是奶奶去世的时候。

　　蓝音两眼无神的看着病床上的她，闭上眼是思绪万千，睁开眼是苍白无力的事实。但是她依旧怀有希望，因为不是没有治愈的可能，只是几率比较小，为什么这个奇迹不会发生在许果身上呢？

　　几乎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在想奇迹会不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一遍又一遍的期待奇迹，一遍又一遍的被现实打倒，然后站起来，认清现实，但生活总要继续，最后努力活着。

　　活着不是要细数生命中有多少悲痛，而是要尽力留住那些短暂的美好。

　　许果慢慢进入梦乡，这是她复发以来睡的第一个安稳觉。

　　梦里是她们家的厨房，阳光从窗外穿透而来，乒乒乓乓的是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

　　她抬眼望去，那是一个很温柔的背影。披肩发随意的散着，还有那个熟悉的白粉色围裙。

　　梦中的那个人亲昵的喊着：“果果，你想吃什么啊？”

　　是妈妈，是她许久都未见过的妈妈。

　　她想去拥抱她的妈妈，但是却在快要触碰到的那一时间消失了。

　　她来到了一个灰暗的房间，那时爸爸还在加班，只有她一个人在家里，客厅桌子上随意摆放着调料袋和吃完的泡面桶。

　　整个屋子不大，但是却充斥着一种孤寂感，电视的声音无论放的再大，都无法填满它。

　　她回到房间，只有一个娃娃陪着她。那是妈妈送给她的礼物。

　　“妈妈……妈妈……我已经变得很听话很听话了，我也变得很勇敢了，不会再哭了。你能不能回来？妈妈，你回来……”

　　寂静的房间好像只有这句话的回响。

　　在病房里的蓝音听到许果的哼唧声，眼角还挂着泪珠，像是做了什么噩梦。

　　她轻轻握着许果的手，然后慢慢地，缓缓地拍着，然后声音轻轻地说：“别怕，我在。”

　　她轻轻地唤着她，也一直重复着那句话，不觉厌烦。

　　梦里的许果像是能感应到蓝音一样，房间都慢慢的变亮了，她的床上也不再只有那一个孤零零的娃娃，而是被摆的很满很满。小兔子，小熊，小仓鼠，好多好多……

　　她再一次听到了乒乒乓乓的声音，她循着声音找去，发现厨房有一个人在做饭。

　　那个人不是妈妈，但又让她那么的熟悉。她走过去，想要触碰她，但是又怕她消失。

　　所以她愣愣的站在那里，她想着我就看看她，是不是她就不会消失了？

　　但是她没想到，那个人朝她走来了，然后抱着她，她说：“别怕，我在，我不会离开。”

　　那天她陪了她好久，第二天她也来找她了，梦中那个人给她系着围巾，为她披上小毯子，还随身携带着糖，轻轻地给她唱着歌。

　　烟花盛开的那一刻，摩天轮底下，一切都是那么的渺小，声音嘈杂。她听不见她的声音，她说：“我爱你，可惜你不知道，可惜我不想让你知道。”

　　梦里的那人愣愣的，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许鹏飞回来就看到自己的女儿已经睡着了，貌似这次睡得还比较安稳，他将蓝音叫了出去，示意他们在外面说。

　　“蓝音呀，叔叔谢谢你能来看许果，她今天的心情状态好多了。虽然这样不太好，就是想拜托你能多陪陪她。”

　　一个老父亲，白了不少头发，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女儿。

　　“您放心，我这几天都不走。我今天晚上就坐在那里靠着休息一晚吧，明天我想她一早起来就能见到我。”

　　许鹏飞听到这话，连忙说道：“这样太难受了，我去找个酒店，然后你去睡一觉，明天早上再过来，本来就麻烦你过来看我女儿了，还怎么能这么委屈你！”

　　但是蓝音坚持不去，她说她想许果明天一睁眼就能看到她，也好让她安心。许鹏飞只好作罢。

　　蓝音还问了许鹏飞，许果病情的现状，目前治疗进行到哪一个阶段了，她想了解的更多一点。

　　许鹏飞一一解释，越说越愁。在许果12岁的时候动过一次手术，本来手术是成功的，没想到前面检查有复发的可能，想预防又没能成功，现在是彻底复发了，而且二次手术对她的身体伤害会更大。

　　现在医生给的就是先进行化疗，保险治疗。

　　最后两人回到病房，谁都没有说话，蓝音又多搬了一个椅子过来，靠在椅子上休息了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