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到来之前》参遇商

19、大雾

　　很快便到了许果演唱歌曲的时间，蓝音聚精会神地看着在教室中央的女孩。

　　许果走上台前，宋淑雨读着串场词，负责播放伴奏的同学也已经准备好了。

　　方宇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女孩，她很漂亮，如同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像是阳光照进来了一样，温暖着他。

　　或许她已经忘了，他们很早之前便见过。

　　那时的方宇重病，家里花光了大部分积蓄为他治病，家庭本就过的节俭，可是手术成功的几率仅有10%。那时小小的他便觉得自己是家里的累赘，他很想父母放弃他，再生一个小孩。

　　小孩子应该对生有很大的期望，对世界有很大的好奇，可他没有，他想着死亡会是解脱。

　　那时仅有六岁他甚至不敢在父母的面前哭泣，害怕他们伤心。

　　方宇心情难过的时候，就会来到医院后面的大树下，摆弄着树枝，常常一坐便是许久，直到护士姐姐前来寻他。

　　有一天那里突然多了个小女孩，便是许果。

　　他问她：“你是谁？你也生病了吗？”

　　“我叫许果，我妈妈生病了。”小女孩回答道。

　　“很严重吗？”

　　小女孩点点头：“嗯，我可能要没妈妈了。”

　　男孩听到这话，不知怎么安慰她。

　　女孩自顾自地说着：“可是我已经答应妈妈了，要好好陪着爸爸，她可能要离开了，我知道她快死了，医生说只有一个月了。”

　　语言浸湿在悲伤中。

　　男孩保持着沉默，因为自己也随时可能会失去生命，在医院的重病监护室里，似乎活着是一种奢望。

　　见男孩没有说话，许果继续说到：“你生病了吗？”

　　“嗯，快死了。”男孩说的有些无所谓，其实他也想活着，但是活着的代价很大。

　　“没办法了吗？”

　　“医生说活着的几率不大，而且好费钱，失败了怎么办？妈妈他们还要生活。不想治了，很痛苦。”他所表现出来的消沉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男孩因为化疗，被折腾的很是憔悴。

　　“你走了，才是你家人最痛苦的时候，我爸爸就是，他很爱我妈妈，我看见过，他经常偷偷地哭，爸爸只有我了。”

　　换句话说，就是妈妈没救了。

　　“你要好好陪着你爸爸。”

　　“你也要好好陪着你的家人。”

　　男孩没有回答，只是无神地看着前方的落叶，他看这落叶飘下，没有生机的飘零，明明才刚刚秋天，可却一点都坚持不了，早早地落下。

　　之后，两个小家伙偶尔还会见面，他们会不着调地聊聊天。这时候，是为数不多方宇比较放松的时间，仿佛这样就可以忽略病痛带给他的折磨。

　　有一天，小许果问道：“你可不可以尽力活着？”从这些天的对话中，小许果知道面前这个小男孩可能想走了。

　　“为什么？”

　　“我不知道，但是妈妈说活着才会有希望，死了也不是希望的破灭，会是一种延续，她捐赠了器官，她说这是生命的延续。”

　　“我也可以把我能用的东西捐出去。”

　　“不，你还有希望，妈妈说希望是传递，不该是转移。”

　　“太过渺小的不叫希望。”

　　“我也不知道，但是动画片里的希望都可以实现。”

　　“那都是骗人的。”

　　小许果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方宇看许果没有吭声，也知道自己说的伤害了小女孩的天真。

　　一时间两口无言。

　　“抱歉。”

　　“没关系。”

　　之后两个人又聊了会天，明明是该无忧无虑的年纪，对话却十分深沉。

　　后来，小方宇在那颗自己常去的树下见到了一个阿姨，阿姨在那里画画，她整个人很清瘦，面容憔悴，但是却面露微笑。她带着帽子，估计是头发已经掉光了，穿着病号服。

　　小方宇走进去看，画里的这颗生机勃勃的大树，不是秋天的模样，而是定格在了春天，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没有枝繁叶茂，但是给人一种度过寒冬，面临着新生。看着这幅画，小方宇觉得心情好似可以平静下来，即便他不懂画。

　　阿姨坐在树下，秋日的阳光不刺眼，不热烈，反而更加温和，照在这位阿姨的身上，坚韧而温暖。

　　“要过来看看吗？”

　　阿姨说话了，声音很温柔。

　　小方宇走过去：“现在明明是秋天。”

　　“我等不到春天的来临了。”很绝望的一句话，但是她还是微笑着，没有流露出半分痛苦。

　　这位是许果的妈妈，关清研。

　　男孩没有回话，关清研笑笑说：“别难过嘛，每个人都会死亡，人之所以会害怕死亡，是因为还有牵挂，我也不舍得我的家人，但是我尽力了，尽力地活着，只是天不遂人意，但是我也不后悔了，因为我已经尽力自己最大的努力活着了。”

　　男孩想了想：“我活着会让妈妈痛苦，会让爸爸难过。”

　　“他们伤心难过是因为他们爱你，不想失去你。”

　　男孩看着她，没有说话。

　　“如果你放弃自己的生命，对他们才是最大的残忍。”

　　说着，关清研将自己画的画送给了小方宇：“代我看看春天吧，回去吧，你父母还在等你。”

　　她的眼睛里有象征生命的绿色，那是双渴望活着的眼睛。

　　回去后，小方宇似乎没有在这么消极了，他心情好转了不少，对此方母十分高兴，她看到儿子每天都会看那幅画，问了儿子，儿子只说是一位天使阿姨送的。

　　方母问她人在哪里，方宇回说她回天堂了。

　　之后方宇便没再见过许果和关清研了，自己手术成功，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大抵是天使在庇佑他，他在希望渺小的情况下，活了下来。

　　直到他在高中再次遇见许果，才知道当初的那个小女孩已经长大了，她的妈妈正是送给他那幅画的温柔阿姨，只是许果好像已经把自己忘了。

　　又或者阿姨之所以出现，正是因为许果和她妈妈说了这件事，她的妈妈才会在出现在那里。

　　此后，方宇对许果多了些关注，久而久之，他发现女孩很好，阳光开朗，待人友善，不知不觉中吸引了他的目光，渐渐地，他也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许果。

　　女孩的歌声响起，婉转而动听，像是在倾述不为人知的情感，她的目光全程都在另一个女孩身上，而那个女孩也微笑着，看着她，聆听着她的声音，但是她可能对这份情感并不清楚：

　　大雾四起偷偷藏匿

　　（我们明明有小说一样的开头）

　　我在无人处爱你

　　（但是仅仅有开头而已，你的主角不是我）

　　大雾散去人尽皆知我爱你

　　（对你的喜欢不是敷衍）

　　穿过风雨小心翼翼

　　（但是你的目光已经为别人停留了）

　　害怕惊扰你

　　（谢谢你曾出现在我的生命中，温暖过我）

　　你是否也能感受我呼吸

　　（就这样吧，我的爱意也该落幕了）

　　（括号里的是方宇的独白，歌词出自《大雾》）

　　蓝音看着台上唱歌的女孩，她全程都注视着自己。

　　在这一刻，方宇好像知道了许果喜欢蓝音。温不释也发现了，这首歌好像一场无法回应的告白，他看了看许果，那眼神真的不清白，她唱的每一句歌词都在说：我爱你，可惜你不知道。

　　温不释不知道蓝音有没有发现，也不知道蓝音要是知道后会有怎样的反应，但是终归不是自己能插手的。

　　一首歌的时间很短，但是人的思绪可以延绵到很远，许果脑子里回闪着她们相处的点点滴滴，蓝音，能够遇见你是我的幸运。蓝音则是真的很认真在听这首歌，因为许果和她说过这是她想唱给自己的歌，一首歌可以表现出听歌人的情绪，她想知道为什么许果最近有些奇怪。

　　毫无疑问，歌词像是在告白，蓝音虽然在情感上是个木头，但是她语文好啊，阅读理解的分也很高，她能理解这首歌背后有个人在小心翼翼的告白，害怕那个人知道，又渴望那个人知道。

　　但是为什么许果要给自己唱这样一首歌呢？一个绝对不可能的想法在蓝音脑海中浮现——许果喜欢她？这怎么可能呢？仅闪过一瞬的想法瞬间被蓝音否定。怎么能凭一首歌就又这么荒谬的想法呢？说不定只是想给她分享一首歌呢？

　　但是许果的眼神一直看着她，那眼神里有蓝音读不懂的情感。

　　蓝音不敢细想，她对所有的问题都可以理性地分析，但是一想到这个荒谬的想法，蓝音有点不知所措，甚至有点小羞愧，自己怎么能这么想许果呢？

　　但是，万一呢？如果是真的，蓝音你会怎么办？要不试探一下？

　　蓝音虽然面不改色，但是内心很慌，很乱。她告诉自己这只是一首歌。

　　为了验证自己内心的想法，蓝音准备问问。

　　一首歌结束，许果走下来坐到了蓝音身旁：“蓝音，我唱的好听吗？”

　　“好听，为什么选这首歌啊？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没什么啊，就是单纯觉得好听，我刷抖音的时候听到的，觉得好听，就唱给你听了。怎么了嘛？”许果说的自然，满不在意。

　　“哦，我想着你不是特意要给我唱这首歌嘛，所以就想着有没有什么特殊意义嘛。”

　　“那你觉得它会是什么意义？按你的理解？”

　　许果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有些后悔，如果蓝音猜出来了呢？有点希望她可以听出来，又有些害怕。

　　“喜欢？喜欢一个人但是那个人不知道，或者她把心意藏起来，不想被她知道。”

　　蓝音将这话说出来的时候，许果感到自己呼吸一滞。但是很快又反应过来说：“那这首歌的作者可能有一个爱而不得的人。”

　　蓝音点点头，认同许果的看法：“确实。”

　　看着蓝音点头，许果悬着的心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