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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愚人逆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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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雍维持着喝水的动作，直到杯底的最后一滴水沿着杯子内壁下滑，她缓缓放下水杯。
牵扯她每一根神经的痛苦把这一感官传遍每个角落，察觉到这是躯干所能承受的极限时，才堪堪潜伏起来。
伊雍垂眸，拿起红笔继续批改作业，在不知情的人眼中一切都如往常，没有人能发现她的身体经络在一瞬间全然断裂，又重塑。
在很短暂的一秒里她的身体突然失去支撑般，所有的重量都在下坠，但下一秒就恢复原状。她把改完的练习整整齐齐地垒在旁边，伸手拿下一本的时候习惯性地翻开扉页，视线在触碰到“沈申”两个歪歪扭扭的字时停顿良久。
这具□□还是太脆弱，会被波及的风波伤到。
印记被触发。
她埋下的地雷，爆炸的时机恰好命中这个世界的阿喀琉斯之踵——也就是这个世界的命眼。
不在于女主或者男主，而是祂维持的秩序本应按部就班地前进，现在被伊雍全盘打乱。
坏了祂的好棋，承受点□□之痛……看起来她做了个不错的决策。
一如伊雍往常的风格。
无论过去，现在抑或是将来。
若是能让她感受到更多她原本无法体验的人生韵味，相应的代价是让她欲望满盈却永远无法满足：如果所欲是陪伴就孤独一生、如果所欲是名利就声名狼藉、如果所欲是快乐就抑郁成疾……
想来伊雍也会毫不犹豫地同意。
就像明知后果难以预料且充满危险，也以星币为媒介给沈申留下印记时，那样果断。
镜头移到沈申所在的位置，一个光鲜亮丽的城市不可避免会存在的盲区。在这个地方蛰伏生存着无数底层人，当其中的一位出现在你面前——
沈申看见一个朦胧的黑影朝自己靠近，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然陷入天翻地覆的黑暗。
——就说明那个角落已密密麻麻爬满，超过它所能容纳的极限。
“老大，我们要拿这个人怎么办？”
如果不听声音，光看外形恐怕难辨性别。顺着声音去看，能看见一个身材矮小的人，站直时也只是勉强和旁人的胸腔下方齐平。他曾经有名字，但现在叫小矮。
小矮大大咧咧地踢了踢昏迷不醒的沈申，心里苦苦思索，也找不到这个人在临行前的讨论里，可能出现的痕迹。他们当时在城区最繁华的地区附近溜达，四处看看垃圾桶里有没有还算能吃的东西。老大——他眼神瞄了一眼身旁的影子——突然说抓住这个小白脸。
诶，这就给逮回来了。
有钱的地方永远不缺这种小白脸，他满是不屑地想。可能是富二代，可能是被包养的，整天像开屏的孔雀一样研究自己的外表，内里不知道有多肤浅。他随便用点不入流的小手段，这人就晕了。
不知道沈申知道自己引以为傲的体魄被人贬得一文不值时心情如何，但小矮很难过。
如果今天换个班，不是老大命令的话，他也不用费力气捡个麻烦。
小矮哀愁地叹口气，在这里的每一寸力气都要花到刀刃上才行。
人影沉郁地隐藏在暗处，他奇异的声线尖锐得感觉足以刺伤耳膜，也紧紧抓着倾听者的注意力。
“是、他……的、弟弟。”
这一重大事件公布的同时，围绕着他们的人群像潮水退去的过程一样渐息了声音。
所有人翘首以盼，等待神之手一视同仁地拿起天平。
原本满肚子憋屈的小矮也不在心里默默抱怨了，他仇恨的眼睛飞快转移到地上垂着头，生死不知的身躯上。
小矮还不叫小矮的时候，有个正经的名字叫王鹏宇。
在农村长大，高考完回老家帮忙耕田种地，一天家里的弟弟兴高采烈地拿了录取通知书跑到地里，他拆开，L大。
应该是一个普通人通过学习逆袭，进入城市里过另一种庸碌生活的故事，他在大学里和一个带着圆框眼镜的女生逐渐相知相爱，她不在意他的缺陷，她没有过往。
平静的湖水被一颗生锈的钉子激出圈圈波纹。女朋友失踪的第二天，那个男人把他带到那个巷子里。
“别说，你女朋友还挺好看的。”男人笑嘻嘻的，“就是喊起来有点惨，还吵，刺耳朵。你也听不到，”他指一指被破开的喉咙，“这样她就发不出声音了。”
圆框眼镜碎在地上。
之后和之前的事情都无从得知，只知道这个城市就此消失了一个人，好比丰收的稻穗在运输间磕碎了一粒稻谷，在风间随着飞扬的沙尘滚滚而去。不会有人在意。
“父债子还，兄债弟还！”
一个尖锐的声音在人群中爆发。
八个字的一句话宛如咒语，在这片海里，随着浪的翻起而蔓延开来。
父债子还，兄债弟还……
无数双瞪视着沈申的眼睛闪烁着，幽幽的目光让人想起荒原的夜晚，成群结队出行的狼。
沈申醒来的时候，复仇的声浪将要卷到最高点。他本想要慌乱地喊叫，但伊雍曾经的话语浮现，在他脑内敲醒他混沌的意志。
如今，他沉默地维持着垂头的动作，仔细地辨析着人群里此起彼伏的声音在讨论什么。
多听一句，心脏的跳动就缓慢一些，到最后似乎血液都要倒流。
幻境里曾看到的那个人影……
黑色的纹样将光芒吞噬其中，世界回归伊始，天地归于黑暗。倒吸的过程中信息丢失，能量逃逸。
再转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和他有关的一切在他眼前被抹除，一个人的痕迹是这样微不足道的。
可以轻易出现，也可以轻易被抹去。
这是他第一次触发手心的印记。沈申想，也是最后一次，他这次看向手心，迎接他视线的不再是倒五角星的黑色图样，而只有一片不自然的苍白。
破碎的时空里，他走向埋头办公的伊雍。他的内心在焦灼地催促，让他走前去，拾起那块完整的拼图。
一头瘸腿的幼狮尾巴甩开苍蝇，沈申屏去浮念，悄然离开了。
伊雍此时正放下红笔，拿起水杯要喝水，剧烈的疼痛席卷她，痛苦的来源——
她漫不经心地看向沈申离去的背影，由影影绰绰的粒子所构成的。
若是现在从哪吹来一阵轻风，把他吹散。
